第二章 买房
“这里是休息室。”房产代理人达林先生用词谨慎，他微微低了低头，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中央露出一块秃斑。四个人望着空荡荡的房子。
“太棒了。”保罗·瓦内踱向法式大窗，打开后，大口地吸着空气，仿佛得到了重生。
达林先生打出一张王牌。“花园外面是一所中学的操场，不会再建楼房了。”他个头矮小，四十岁左右，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是个和颜悦色的房产代理人。
“房间不错。”艾丽斯迟疑地说着，看了看女儿。
詹妮弗耸了耸肩。“和其他郊外的房子没什么两样。只要你们喜欢就好。”
罗利是个小镇，并非郊外，保罗心想，不过他并没有纠正继女的错误。他们接着看房。艾丽斯更关心细节设计，尺寸和户型与她的家具、地毯、窗帘是否合适，如何让它们变得更有个性。保罗赞叹街道安静，感慨这些爱德华时期的建筑竞如此坚固。达林先生则继续喋喋不休地讲着这里有多便利，附近就有商店、中学(愚蠢，艾丽斯暗想，詹妮弗一看就知道已经中学毕业了)和提供送货上门服务的零售商。当她嘟囔着要再考虑考虑时，达林明确表示，如此理想的一座沿街房子，他们真不需要考虑太长时间。
瓦内夫妇，正如其他人所说，是非常合得来的一对。你很难想象他们会吵架，确实，他们从不吵架，这是因为他们一直避免谈论敏感或有争议的话题。
晚上回到伦敦后，詹妮弗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们她要去见一个人。她离开后，夫妇二人在“查克农场”的小屋里讨论起罗利镇的那所房子。对话带有一贯的逃避意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要考虑考虑而不是马上定下来。”保罗本来坐在地板上，正说着突然猛地躺下，把头靠在艾丽斯的腿上，故意孩子气地笑着。“怎么了，亲爱的，你不喜欢那幢房子吗？”
“就只是幢普通的房子，我觉得还不错。”
“你会让它变完美的，你有这个能力。”
“离你上班的地方更远了，詹妮弗也是。”保罗在坦巴尔塑料厂工作，办公室在威斯敏斯特，他是那里的人事部长。詹妮弗在伦敦西区的一家电影发行商那里做秘书。“而且她明确表示不喜欢。”
“她随时都可能搬出去，找个公寓自己住。”
“真想知道她今晚是去见什么朋友。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到家里来呢？”
“因为他们是年轻人，而我们已经中年了，两代人不该见面。当然，没人会以为你四十二岁。”艾丽斯知道，保罗希望听她说他看上去像是只有三十五，而不是四十岁，但她不想纵容他的虚荣-12,。而且事实并非如此。他的身材确实保持得很好，但头发越来越稀疏，脸上也有了皱纹。保罗年轻时很英俊，她一向喜欢英俊的男人。她自印为理智而重实际的女人，偏爱俊男却是她情感上的弱点，并且无可救药。他的第一任丈夫安东尼长得很像鲁伯特·布鲁克，比她大十岁，是个空军飞行员，怀詹妮弗八个月时，他驾驶的飞机在阿尔卑斯山坠毁了。现年四十岁的保罗看上去就像以前的他。这个年龄的人还能再用英俊形容吗？
“这间小公寓太拥挤了，搬到那儿你还可以拥有绿地，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就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非要搬去罗利？”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保罗站起身，开始四处走动。他很难长时间保持不动。“你瞧，公司的主要工厂在罗利，一半的管理人员都住在那里，鲍勃·洛森在那儿——”
“所以你也要住在那儿？”
“哦，上帝。”他绝望地拍了拍额头，“鲍勃说过，他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住在伦敦，如果我们两家做邻居该有多好。”
“鲍勃·洛森说什么你就干什么？”
“不是这样的，你有点儿不讲理了，亲爱的。”
艾丽斯知道自己这么说确实有些不讲理。鲍勃’洛森是公司里的常务董事，他说这番话应该是友好的表现。看到保罗脸上孩子般受伤的表情，她的心马上软了下来，但又觉得这种感情让人恼火，于是她不再提洛森，而是借着这股火气说道：“我不希望再发生那种事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莫妮卡那种事。”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不能因为这个反对。”
“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对罗利镇的感觉不好。它看上去很可怕，我觉得那个地方不吉利。”
“关心吉不吉利这种事，这可不像你。”
“你听着，保罗，如果再发生莫妮卡那种事我就离开你。”
她从未说_过这种话，因为这样的话会打破他们一直墨守的规则，并且她知道保罗的反应会很激烈。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但当保罗跪倒在她面前，痛哭着发誓说如果她离开，他就去自杀时，艾丽斯还是有点儿招架不了。保罗的话语中还掺杂着公司里的人在联合起来对付他这类她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十分钟过后，她终于同意明天去付“月桂树”——那幢房子的名字——的订金。
深夜，她清醒地躺在床上，默默目语：“月桂树，肯斯诺顿大街，罗利镇。”保罗的目的达到了，而她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这么反对搬到罗利去。与常务董事搞好关系是明智的，况且，住在哪里有那么重要吗？两个月前他们有过一次失败的做爱尝试。此时，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想象着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躺在床上，皮肤黝黑，热情如火，内心充满渴望。她回应着他朦胧的呢喃。熟睡中的保罗动了动，呻吟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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