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慧明的处女作《骨》(1993)的出版很快获得成功,这清楚地表明美国读者又一次接受华裔美国小说,而几年前是谭恩美、任璧莲和李健孙使华裔美国小说在美国获得接受和流行。《骨》的故事发生在旧金山唐人街,故事情节围绕梁家展开:妈和利昂以及三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莱拉、安娜和尼娜。小说的中心事件是二女儿安娜的自杀,这当然是全家的创伤,但也使家庭的许多磨擦公开化:利昂与妈之间关系紧张,尼娜远走纽约,安娜因为和奥斯瓦尔多恋爱与父母产生矛盾,莱拉处于照顾家庭和对自己未来选择的犹豫不决之间。莱拉不仅是维持家庭成员之间感情交流的主角,而且作为故事的叙述者,是试图努力解决家庭纠纷的小说关注中心。这不仅涉及面对安娜自杀的整个家庭,而且涉及曾使家庭成员不和的各种因素,而这基本上是由于华人移民与他们的下一代不同的看法和要求导致的。
《骨》是美国华裔女作家伍慧明1991年发表的处女作,此书不仅获得了福克纳小说奖的提名,还被收录到“手推车奖文选”中,获得了评论家和读者的普遍关注和好评。
《骨》的故事发生在旧金山唐人街,故事情节围绕梁家展开:妈和利昂以及三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莱拉、安娜和尼娜。
我们是一个三个女儿的家庭。按中国的标准,这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在唐人街大家都知道我们家的事。外人翘着下巴颏儿,摇着头看着我们。我们自己也听到过一些传言。
“没用的家庭,那个杜尔西·傅家。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就是那个秃头的利昂。他没生别的,光生了女娃。”
利昂让我们别在意别人怎么说。“别人说那是嫉妒,”他在空中挥着手说,“五个儿子也抵不上一个好女儿。”
我是莱拉,是大女儿,是妈的老大,是她嫁给利昂之前生的。安娜是老二,最后是尼娜。老大,老二,老三。出生的顺序给我们贴上了标签,这个顺序比我们的姓氏还能说明问题。
还有一个长舌妇们嚼舌的话料。我最近利用假期去了趟纽约,看了看尼娜。我结婚了。这么做并不是心血来潮——别担心。我也不是为了一个绿卡号码。梅森·路易不是什么外人,我们在一起已经有四五年了。这都是时间的缘故。
妈和利昂的婚姻还在,但在安娜从南楼跳下之后,利昂就搬出去了。这段时间很糟糕,鲑鱼巷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们对这些都缄口不谈,就连那些衣厂女工都是如此。不管怎么说,妈和利昂还是不住在一起更好。他们不再为过去的事争吵的时候,利昂也会过来看看妈,帮她照顾—下婴儿用品店。这样他们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起。
利昂在克莱街的老年公寓“三藩公寓”有个房间。那里每层楼有一个洗手间,一个洗澡间。休息室是大家共用的。楼里没有厨房。我送给过利昂一个煤气灶,但他还是喜欢去街口的“大叔小吃店”或“大众小吃店”吃饭。
利昂过去过单身生活时住的就是这个房间。那时他每隔四十天就出趟海。我们的梁爷爷临终前的日子也是在“三藩”度过的。所以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在这个国家,“三藩”就是我们家最具历史的地方,是我们的起始点,是我们新的中国。这就是我们对它的看法。利昂的一生似乎是画了一个圆。
每天早上利昂都喜欢坐在休息厅里数萨克拉门托市55路公共汽车的来往时间,每当司机晚点的时候,他都会和他们争吵,他们和他开玩笑,叫他“大老板”。我到“三藩”的时候刚过八点,老年公寓的休息厅里一个人都没有。落满灰尘的玫瑰色沙发上已经洒上了一缕缕淡淡的晨光。直背椅还像前一天晚上被摆好的那样,在墙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我拉了—下电梯的折叠门,当啷一声,折叠门被拉成了一个菱形。我抓住把手向里拉,直到被利昂称作“里程表”的滚动装置上飞快地显示“8”字时才松手,把电梯的把手放回原来的位置。电梯停在了九层。利昂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消防走道的旁边。
“利昂在里面吗?”我敲了敲门,“利昂!”我又轻轻转了转门把手,竞能转动。利昂连像锁门这样最简单的事也记不住。这是他和妈最好不住在一起的另一个原因。
利昂不在,这使房间显得更加昏暗。屋子里有一股老人的味道,到处堆的都是废物。利昂是个废物制造专家,制造出的净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什么电接收器、饼干筒做的钟表、带钟的台灯、收款机和警报器连在一起的通讯联络系统之类的东西。利昂和妈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忍受了他的这一切。他的螺丝钉,还有堆在厨房桌上和床边刚开始做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每当他一出海,妈就把这些东西统统扔进垃圾袋。她把这些东西叫做他的“罗索儿”。但这并不能阻止利昂。他在海上漫长的旅途中继续着他的发明创造。船上的床铺就是他干活的唯一场所,所以每项发明都很小巧精致。利昂把每种东西都做成了微型的,如扇子,收音机、电饭锅,他把它们全部都带回家。
利昂还是个收藏高手。一摞摞快餐盒、锡纸盒、装满番茄酱和糖袋的塑料袋、写着红色字母的白色罐头盒,还有政府发放的蔬菜:切成片的甜菜、表面光滑的绿豆和南瓜。他的床头柜是餐馆用的红色小凳子,上面堆满了高高的一摞纸杯,一叠叠餐馆用的餐巾纸,还有一只杯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快餐厅用的吸管。衣柜的扶手上挂着金属的衣架子,窗台上放着一捆捆莴苣菜叶和一团团干了的面条。还有几只洋铁罐头盒子,一个里面装着一团红色的打结了的绳子,另一个里面塞满了缠在一起的胶皮带子。第三只盒子里装满了点香剩下的香灰。从这些盒子后面的窗户看过去是远处的柯伊特塔。
我每次来看利昂,他都给我煮咖啡。用平底锅烧好水,然后像过滤中药一样把渣滓过滤出去。这之后他就会把手上的那些工程一样样拿给我看:闹钟、收音机、台灯和收录机。他还会从那一摞摞报纸中找出一张给我读:《中国时报》《中国日报新闻》《华侨》《世界新闻》和《民报》。利昂总是把最好的故事剪下来,收藏起来:失踪的丈夫、出走的太太,还有忘恩负义的孩子。
利昂还有一笔私房钱,用他的话说,这是“回中国基金”。他用一个棕色的袋子把钱包起来,再用安娜的一条旧毯子卷起来。我把它叫做他的小钱袋儿,我也往里塞了个红包。这是妈的钱,利昂是不该知道的。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荒唐的游戏。我不愿意把自己夹在他们中间,我也不愿意在唐人街找他,但却不能不找。于是我扣上锁,把身后的门关上。
走到楼下休息厅时,那里已经是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就像灰狗汽车站一般。一群没穿外套的男人站在沙发前,向坐在沙发上的一位老人轮番轰炸般地提问。那老人刚刚击丢讨。
“你为何去那儿的?”
“走了多久?”
“你现在回来了,知道吗?”
“我们打电话给你女儿好不好?”
那位走丢过的老人拍了拍膝盖,眼睛一直向下垂着。“不知道。”他的声音显得比呼吸还要微弱,“不知道。不记得。不知道。”
“让开—下。”李经理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他大声地让旁边的一个人从热水瓶里为老人倒一杯开水。
问题又开始了。
“你为什么就那样走失了?”
“你还有几次能这么走运?”
李经理挥了挥手,叫大家都让到了一边。“让他喝吧。都别说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我跟着李经理走进他的办公室,看着他翻出一个笔记本,飞快地拨起电话来。他把长长的、发黄的指甲伸进每个号码的圆洞里,电话发出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之后他抬头看了看我,厉声地问:“什么事?”
我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
“怎么回事?”
他又吼了一声,这次的嘴一直张着。“利昂也丢了吗?”
我说:“他不在房间里。”P1-5
作为亚裔美国文学重要组成部分的华裔美国文学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长期以来,美国与西方社会只用“东方人”(oriental)一词,“亚裔美国人”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市冈勇次教授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创造的,随之而来的“华裔、日裔、菲裔美国人”都是美国民权运动中出现的新词语。尽管亚洲人早在19世纪中期就到了美国,亚裔美国文学的兴起却几乎是一个世纪以后的事情。“亚裔美国文学”和“亚裔美国人”的界定至今仍然是有争论的问题。而在我国,甚至对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如何翻译都有不同意见。
……
随着中美文化交流的日益深入,华裔美国文学的译介和研究也逐步深入,我们去美国与华裔美国作家、亚裔/华裔美国学者直接交流,大批华裔美国作家、亚裔,华裔美国学者以及日本、欧洲和台湾学者也来中国大陆和我们交流。据不完全统计,来北京外国语大学华裔美国文学研究中心作访问、讲座或参加我们主持的华裔美国文学国际研讨会的作家和学者有:陈元珍、张敬珏、陈美龄、谭雅伦、黄桂友、任璧莲、汤亭亭、金惠、李培湛、梁志英、、凌津奇、林永得、段光中、林涧、王灵智、黄秀玲徐忠雄、郑绮宁、谢汉兰、刘海铭,日本盖尔·佐藤,欧洲德博拉·马德森,台湾单德兴、李有成、冯品佳等。我们在华裔美国文学译介和研究方面的一些收获,与和他/她们作文学交流分不开,值此机会向他/她们致意和感谢,希望继续得到的支持和帮助。我们特别怀念麦礼谦先生对我们热情而无私的帮助。本译丛将陆续推出亚,华裔美国文学经典作品,重点推出新人新作。本译丛的面世得益于吉林出版集团北京吉版图书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泽丛策划人武学先生和责任编辑杨洋女士,在此表示感谢。
吴冰
2010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