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人批评你说你这个片子过于个人化,过于风格化,你认为这种评价是否公正?
徐:我觉得这基本上是在夸我啊,我觉得所有的艺术创作都应该非常个人的。当然这里排除商业片,商业片有很多要求,比如我今天把剧本给董先生看,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商业片,不是打斗片,不是战争片,也不是恐怖片,它就是这样一种类型的电影。作为电影艺术来说它应该有各种各样的存在方式,其中非常个人这一点其实非常重要。当然每个国家电影发展的程度不同,在中国刚刚起步,我们究竟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起步,是简单的模仿别人,还是表达一些你的真心感受,这其实是大家可以来探讨的问题。形式很容易模仿,但是一个电影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觉得还是人。往大了说,所有的艺术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人。人都是个体,重要的是从自己的角度想问题,个性我觉得是非常重要的,一旦变成共性就跟艺术没有太大关系,就变成了一个产业。说电影个人化我自己是不反对的,因为这个东西完成的就是这个想法。
张:很多同学都问到徐老师原来学的是表演专业,演得也非常成功。什么时候萌生了当导演的想法,为何选择了你专业以外的一个行当?
徐:因为我做演员做了一段时间后发现,首先碰到一个好剧本非常难,每一天都是在等,特别被动。每天坐在那儿等,如果人家拿来十个剧本都不好,你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是我有问题还是人家剧本真的不好?有时候在看一个不好的片子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就是在否定别人的同时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这是很可怕的。如果这十个剧本你最终选择一个相对来说还不错的戏去演,演员就会是一个非常辛苦的职业,每天坐在现场等,如果碰到一个好剧本还好,生命变得有意义,如果碰到一个不好的剧本,我觉得那是在浪费生命。也因为这么多年演戏,我为自己打下了一个很不错的基础,这也是我比较运气的地方,就是已经在物质上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我觉得人在物质上得到满足后就会考虑去做些事情。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觉得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想你对什么事情有兴趣。我总要选择一个自己比较能够胜任或者了解的工作吧,我演了很多年电影和电视,这个工作离我非常近,已经融人我的生活了。其实,最初的尝试是开始写剧本,剧本写完了就是为什么我还要别人拍,难道我自己就比别人笨很多,不能去拍吗?当初的决定带有一定的盲目性,包括我后来被人批评,我说过那样的话,我说当导演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回来以后就被大家批评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但事实上人做事情之前可能需要一点盲目,这确实是盲目的,当我做了导演之后我发现当导演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简单。但如果我不是那么盲目的话,我可能不会去尝试这件事情。我觉得每个人都要有一个信念,就是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只是在于我敢不敢做而已,或者说经过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这是我自己心路的一个历程。
张:你觉得你性格和处事的方式对你在表演和导演方面的发展有什么帮助和影响?
徐:我觉得做演员的时候我的性格很理性,不是那么感性。学过表演的同学知道,表演是分不同流派的,有表现派,有体验派,那么各种流派都有非常成功的例子,我只好拿这个先安慰自己说我就当另外一派吧。做演员的时候,比如我不愿意自己化古装,所以我不愿意演古装,这可能是比较偷懒,再加上我从小对武侠这些古装没有太大的兴趣,我还是比较爱看现代现实题材的这种,变成我接戏很窄,只有这么一些东西在拍。比如我已经做的,拍的都市里生活或情感的东西,别的尝试非常少。但导演就不一样了,比如你现在给我一个武侠片,我也很愿意拍,我会觉得很感兴趣。这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每个人也希望自己尝试的东西更多一点。我下一部戏就拍一部大古装戏,现在正在筹备,是一个唐朝的故事,也不是写实的,也不是唯美诗意的。我就希望去尝试一种新的东西,看那种叙事方法和那种节奏的电影我可不可以拍。
张:如果让你做一个小成本电影的话,你还会不会去做,能不能把它控制住?或者说小成本对影片质量将产生什么影响?
徐:小成本电影对我来说吸引力非常大,因为我现在准备的戏是一个投资非常大的项目,可能会有海外投资。我自己有一个公司,我是一直希望做一些小成本电影,《我和爸爸》是一个起点吧,当然最后还是卖给了保利华亿,但是是我自己公司做的。我觉得小成本电影会有希望的,因为现在的电影市场趋于两极化,要么是小成本电影,要么就是高成本电影,中间的那类像1000万、2000万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电影很难生存。做一个低成本电影对我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会有以小搏大的情况出现。另外,作为小成本电影,它非常有利的一面就是导演的个性可以充分表达,不会迁就这个或那个。我觉得小成本电影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张:你拍了两部电影,跟很多在电影行业里的人有很多合作,你在现场合作中凡涉及镜头处理、演员调整时好协调沟通吗?
徐:相对于其他演员来说,姜文的个性是非常强的,而且我非常喜欢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我觉得真的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好看的中国电影之一,所以我对他是非常尊敬的。在拍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发生一些观点分歧的情况,但我非常感谢他,他自己也当过导演,也经历过第一次、第二次拍片,他既在演员的位置上待过,也在导演的位置上待过,所以他会比较容易理解别人,一般碰到我们相持不下的情况时他是会让步的。这在电影里也是一般的规律,不是演员不重要,而是演员首先是要帮助导演完成想法,其次才是自己的发挥,我相信在座的同学也能够理解这个意思。我们更多的是讨论,所以跟他合作我需要用大量的语言去说服他,但是我觉得这对我是好事,我在表达的同时、在说服他的同时,我自己也是在做心理线索的过程,其实是在锻炼我,我完全觉得是这样一种感觉。而且经历这样一个戏,和像他这样的演员合作后,我觉得也就没有什么更难的事摆在我面前了。
张:前两天吴宇森导演也跟大家说到这个问题,就是作为一个导演你要能说,要把你的意图表达出来。刚才听了你谈的,你觉得在拍摄前期和拍摄过程中以及在制作过程中,导演的表达是不是对整个片子的创作非常非常重要?
徐:我觉得是非常重要。这个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锻炼。我作为一个演员都是别人在跟我表达,都是别人在说我要怎么样。当了导演,当我不明白的时候我要自问应该怎么办。第一次当导演的时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我发现自己是一个不会表达的人,心里很多话都说不出来,或者说我总不能完全表达自己。通过这两部戏,包括通过平常记者对我的一些采访,其实都是在锻炼我自己的表达能力。而且我觉得谈话是这样的,你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你碰到很强的对手的时候你会进步飞快。表达非常重要。当然也会有不同类型的导演,比如顾长卫导演,其实他是一个不太爱表达的人,很闷的一个人,但是我现在再看他访谈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比以前能说很多了,这些东西不是说他心里没有而是他不习惯那样去表达,这跟性格等很多东西有关系。但是我觉得殊途同归,你有你的表达方式、我有我的表达方式,每个人都选择自己的方式表达。
张:最后一个问题,你经历了从学校的学生到电影圈中当一个普通的演员,到取得了一些成绩,又回学院当老师,你对学院的学生谈谈你上学时的感受、经验、教训,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建议。
徐:首先,我觉得人都是这样的,不走到这一步时是不会理解很多东西的。比如我上学时就觉得形体课有什么重要的,我什么时候才会用我学到的这些东西呢?那个时候真的是目光短浅,就是觉得我只学我关心的那一点就够了。但事实上学校阶段是非常奢侈的一个阶段,在这个时候你可以去接触各种各样不同的东西,你可以不断地去尝试。尝试非常重要,人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不停地考验自己,发现长处和短处。真正进入社会后你很难再去做这些尝试。大家可以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可以试着去理解这些话的意思,真正多学一些东西。老话说艺不压身嘛,没有什么本事是压在你身上变成一种负担的,应该好好利用学校的四年或二年、三年的时间,你的一生不会再有这么奢侈的时间让你去尝试各种各样的东西。尤其学校比我们上学的时候又要好很多,各方面的设施也都很健全,这些都给同学们做事情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大学是非常好的一个机会和一段时间,希望大家能够珍惜。P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