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凤是画家、作家,也是藏书家。
他是从美术学校出来的,似乎还没有登上画坛就转入了文坛,还来不及真正做一个画家就已经成为作家,老的说法,是画名为文名所掩了。三十年代后期他就不再画域。许多认识他的人都没有见过他的画,除了早年的一二封面设计,他手头也许还藏有当年的一二作品,却总是秘不示人,虽然他这样做并不是“悔其少作”。
作为作家,他很早就写小说,但后来,至少是进入四十年代以后,也就几乎不再写小说,却不是搁笔不写文章,不仅写,还写得很勤,写的多是散文、随笔,而其中绝大多数是读书随笔。
这因为他首先是一位“真正的爱书家和藏书家”,喜欢书也喜欢读书;又因为更是一位作家,这就注定要有大量的读书随笔生产出来了。
本书从中挑选出76篇,以内容分类安排,编为一卷。这些文章介绍古今中外各种精彩奇妙的书,谈作家逸事,谈版本典故,挖掘书籍的历史,甚至搜罗书的“敌人”的故事。作者写得投入,虽有学术的精神,更重把玩的意趣,读来有滋有味,于不经意间增长了知识,加深了对书的感情。
叶灵凤(1905~1975),江苏南京人。画家、作家、藏书家。作者有关读书之类的随笔,最早写于上一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最晚的也写于上七十年代初期,历经半个世纪,有七八卷、数百篇之多。本书从中挑选出76篇,以内容分类安排,编为一卷。这些文章介绍古今中外各种精彩奇妙的书,谈作家逸事,谈版本典故,挖掘书籍的历史,甚至搜罗书的“敌人”的故事。作者写得投入,虽有学术的精神,更重把玩的意趣,读来有滋有味,于不经意间增长了知识,加深了对书的感情。本书版本采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
法国小仲马的小说《茶花女》,出版于一八四八年,到了一八九九年(光绪二十五年),就已经有了中译本,距今算来,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在这半个多世纪以来,凡是爱读小说的人,无不知有巴黎茶花女其人其事的。自电影盛行后,这部小说已一再多次拍成电影,甚至中国也摄制过根据《茶花女》改编的影片,其脍炙人口可知。《茶花女》的中译本,现在已不只一种,但是仍以最早出的那一种,即六十多年前的文言译本最为人称道。因为这是冷红生(即林琴南)与晓斋主人的合译本,书名作《巴黎茶花女遗事》。译本开端有小引云:
晓斋主人归自巴黎,与冷红生谈巴黎小说家,均出自名手。生请述之,主人因道仲马父子文字于巴黎最知名,茶花女马克格尼丽尔遗事,尤为小仲马极笔,暇辄述以授冷红生,冷红生涉笔记之。
就这样,《茶花女》和小仲马之名,自清末以来,就为我国文艺爱好者所熟知了。
仲马父子为法国十九世纪作家,父子皆以小说和戏剧名扬文坛。由于父子都以“亚历山大”为名,“仲马”为姓,而且又同样都是写小说剧本的,时人恐怕相混,遂以大小为别,称父亲为大仲马(Alexandre Dumas,Pere),儿子为小仲马(Alexandre Dumas,ills),这就是大仲马和小仲马的由来,实在是法国文坛一大佳话。
仲马父子都是多产作家。不过,两人作品虽多,经过时间的淘汰,大仲马至今最为人所称道的作品是《三剑客》(即中国林译之《侠隐记》),小仲马则是本文要说的这部《茶花女》。
小仲马的《茶花女》,有小说与剧本之分。他先写成小说,初出版时读者并不多,后又用同一题材再写剧本,在巴黎上演,在舞台上竟大获成功,万人空巷,连演几个月无法停止。那些观众在舞台上看了茶花女的故事,回家再读《茶花女》小说,觉得愈读愈有味,于是《茶花女》小说遂风行一时。不过,时至今日,世人多只知《茶花女》小说,反而知道有《茶花女》剧本者甚少,这真是小仲马自己也料不到的事。《茶花女》剧本在中国也有了中文译本。
小仲马出生于一八二四年六月二十八日,他是大仲马和一个姘妇的私生子,起初寄养在外,到了十多岁始由仲马领回,养在自己身边。他受了父亲的熏陶,自幼爱好文学,很早就开始执笔写作,最初出版的是一部诗集。《茶花女》小说写于一八四七年,次年出版,这时小仲马不过二十四岁。
此后,直到他在一八九五年去世,多产的小仲马在那几十年内不知写了多少小说和剧本,多到令人无从记忆,就是那目录抄起来也有一大篇。然而,就凭了他在年轻时候所写的这部《茶花女》小说,已足够令他名垂不朽,因此其余作品即使被人忘记也不妨了。
《茶花女》小说,写的是巴黎交际花玛格丽与热情少年阿蒙的相恋悲剧故事。有人考证,小仲马笔下的阿蒙,实在就是他自己的写照。这是传闻,从未经小仲马自己证实过,所以无从证实其真假。不过,《茶花女》实有其人,却是事实。这个女子名叫玛丽·普列茜丝,是当时巴黎一个年轻而有艳名的交际花,不幸染有肺病,在一八四七年去世。小仲马偶有所感,就用她的生平为骨干,写成这部《茶花女》,无意中完成了一部不朽的杰作。
许多批评家都一致认为,小仲马的文笔,善于叙述而不善于创造,必须实有其人其事作蓝本,他始可以发挥那一枝生花之笔的特长。《茶花女》小说,既有普列茜丝女士的红颜薄命生活为蓝本,所以他写来栩栩如生,凄艳动人。因为普列茜丝女士生时,堕落风尘,不幸又染上肺病,自知自己生命不长,绝望之余,遂愈加放浪,一个年轻的患有初期肺病的女人,病症往往能增加她的美丽,因此普列茜丝女士艳名大张。这种绝望的美丽,正是小说《茶花女》玛格丽的蓝本。她的生平遭遇与《茶花女》中所叙述者差不多。普列茜丝女士结识过一个公爵,这位公爵因普列茜丝酷肖其亡女,所以对她特别溺爱。小说中玛格丽为了爱阿蒙之故,而自甘牺牲割爱,则是出于虚构的。但是小仲马曾向人表示,如果普列茜丝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她那样的性格,她也一定会如此做的。
《茶花女》之名的由来也很有趣。据小仲马在小说里描写,玛格丽因为染上了肺病,不耐一般鲜花的酷烈香气,因此选中了无香无色的白茶花为闺中良伴。白色的山茶花衬着玛格丽苍白的面颊,愈加显其楚楚欲绝,凄艳动人,因此巴黎好事家称她为“茶花女”云云。
但是作为茶花女的影身的普列茜丝女士,在现实生活上却是没有这种癖好的,至少从没有人说起过她是爱茶花的,可是后来由于小仲马的《茶花女》享了盛名,并且大家都知道这部小说是以普列茜丝女士的生平为蓝本的,遂对这个红颜薄命的交际花也感到了兴趣。可是这时香销玉殒,普列茜丝女士已经去世多年,早已埋骨巴黎郊外。于是巴黎的好事者又发起醵金为普列茜丝女士修墓,将她在蒙马特坟场的香冢修饰一新,仿佛我国风雅之士在西湖西冷桥畔重修钱塘名妓苏小小的坟墓一样。又请雕刻名家用白大理石雕了一束白山茶花,装饰在她的墓上。从此,这座坟墓就成了巴黎名胜之一,被人称为“茶花女墓”。
二十四岁就写下了《茶花女》的小仲马,活了七十二岁,到一八九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在巴黎去世。在他一生所写下的数不清的作品之中,除了《茶花女》之外,至今已不易再举出一部为后人所熟知的作品。不过,仅凭了一部《茶花女》,已经足够使小仲马在法国文学史上占得一页不朽的地位,而且也连带的使得普列茜丝女士不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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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库”编辑委员会
不久以前,我从辽远的纽约买来了一张原版的铜刻,作者麦赛尔(Mercier)并不是一位怎样了不起的版画家,价钱也不十分便宜,几乎要花费了十篇这样短文所得的稿费,这在我当然是过于奢侈的举动,然而我已经深深地迷恋着这张画面上所表现的一切,终于毫不踌躇地托一家书店去购来了。
这张铜刻的题名是《书痴》。画面是一间藏书室,四壁都是直达天花板的书架,在一架高高梯凳顶上,站着一位白发老人,也许就是这间藏书室的主人,他胁下夹着一本书,两腿之间夹着一本书,左手持着一本书在读,右手正从架上又抽出一本。天花板上有天窗,一缕阳光正斜斜地射在他的书上,射在他的身上。
麦赛尔的手法是写实的,他的细致的钢笔,几乎连每一册书的书脊都被刻画出了。
这是一个颇静谧的画面。这位藏书室的主人,也许是一位退休的英雄,也许是一个博学无所精通的涉猎家,晚年沉浸在寂寞的环境里,偶然因了一点感触,便来发掘他的宝藏。他也许有所搜寻,也许毫无目的,但无论怎样,在这一瞬间,他总是占有了这小小的世界,暂时忘记了他一生的哀乐了。
读书是一件乐事,藏书更是一件乐事。但这种乐趣不是人人可以获得,也不是随时随地可以拈来即是的。学问家的读书,抱着“开卷有益”的野心,估量着书中每一个字的价值而定取舍,这是在购物,不是读书。版本家的藏书,斤斤较量着版本的格式,藏家印章的有无,他是在收古董,并不是在藏书。至于暴发户和大腹贾,为了装点门面,在旦夕之间便坐拥百城,那更是书的敌人了。
真正的爱书家和藏书家,他必定是一个在广阔的人生道上尝遍了哀乐,而后才走人这种狭隘的嗜好以求慰藉的人。他固然重视版本,但不是为了市价;他固然手不释卷,但不是为了学问。他是将书当作了友人,将读书当作了和朋友谈话一样的一件乐事。
正如这幅画上所表现的一样,这间藏书室里的书籍,必定是辛辛苦苦零星搜集而成,然而在偶然的翻阅之间,随手打开一本书,想起当日购买的情形,便像是不期而然在路上遇见一位老友一样。
古人说水火和兵燹是图书的三厄,再加上遇人不淑,或者竞束之高阁。所以一册书到手,在有些人眼中看来正不是一件易事,而这乱世的藏书,更有朝不保暮之虞。在这情形之下,想到这幅画上的一切,当然更使人神往了。
叶灵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