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轨列车》作为陆灏主编的“无主题变奏”系列读物的第一辑出版后,广受读者和媒体的关注。有不少心急的读者、记者纷纷来电来信打探、了解《无轨列车》第二辑何时出版,热心的网友还在豆瓣网上开设了“无轨列车”小组,交流读书心得,讨论喜欢哪篇文章哪个作者,好不热闹。当《人间世》开印消息在豆瓣网上传开后,“无轨列车”小组里还开展了“《无轨列车》第二辑书名竞猜”活动,有的猜“十字街头”,有的猜“宇宙风”,有的猜“风雨谈”,几十位网友一百多条发言几乎把民国时期的老刊物一网打尽。
陆灏主编的《人间世》一书书名借用了上世纪三十年代林语堂创办的刊名,呈现人间万千世相。其实是编者有意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旧刊名来命名今后出版的每一本集子。
《人间世》收录陆谷孙教授的长文《我的父亲》,此文是作者特为即将出版的都德作品集《星期一的故事》而写,父亲对陆谷孙教授的人生有着深远影响,陆教授一直以父亲为豪,文中表达了对堪称人生启蒙老师的父亲的深切缅怀;《同等学历的岁月》中,叶扬追溯了父母兄姐继承“老叶家的传统”,轮番上阵教他学习中英文那一段岁月。葛剑雄教授《我所经历的抄家》,以自己亲身经历回顾了文革中动乱的一幕;大海是男人的气概和浪漫的载体,梁文道《船上的日子》揭示了男人在经历海上的孤独之后最终还是回归陆地的真相。舒国治决意盘点近十五年来两岸三地的老电影佳片三百部,《舒式电影院》的“佳片有约”率先推出四十部;严锋的《好“书”》描述了嗜书如命的读书人对阅读的异化——电子阅读器的爱恨参半的复杂情感。姐姐写“香草美人”,妹妹写“裙带关系”。娜斯、孟晖一对文坛姊妹花,从中西方版本的植物笔记,脍炙人口的“斯卡布罗集市”与欧芹、鼠尾草、迷迭香、百里香,郁金香的往事,到古代仕女随身佩带的盒子、坠子,各有特色,各有文章秘技,令你眼界大开。老招牌的“安持人物杂忆”和神乎其神的《礼部侍郎李文田的秘技》,刘绍铭的“演讲术”,李长声的“东瀛书声”,都在在体现独特的陆氏风格。封面依旧素面朝天罗列了所有作者的名字,“人间世”集颜真卿字,与褚遂良的“无轨列车”倒也相映成趣。
舒式电影院——近十五年两岸可见老电影佳片三百部(一)
我的父亲
同等学历的岁月
《读书》十年·关于梵澄先生(续)——日记摘抄
三姑母谢月眉
好“书”
演讲术
井(春上村树密码)
船上的日子——我读康拉德
香草美人——植物笔记三则
裙带上的关系
观剧忆旧
我所经历的抄家
冬日喷薄的早上——一九七七年岁尾私事
张发奎评骘政坛人物
礼部侍郎李文田的秘技
报应(安持杂忆)
同等学历:老叶家的传统
我从小在上海长大,没有念过小学。一九六二年,大哥叶治带我去静安区教育局以同等学历报名参加初中入学考试的时候,教育局接待的办事员有些大惊小怪,说是整个静安区,那年只有我这么一个。
在美国,让孩子在家自学的不算少见,英文叫作home-schooling。家长不让孩子去外面的学校,往往出于他们笃信某些宗教流派的原因,因为大部分学校秉承政经分离的原则,课程中没有多少宗教的内容,而私立的教会学校则常常又是宗派林立,隔派如隔山,所以有些家长就决定自己在家里教孩子,到学完小学、甚至中学的课程之后,再申请进中学或是大学。
我们家让我小时候在家自学,倒没有甚么宗教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本是老叶家历来的传统。我父亲叶葱奇从未进过学校,完全是在家里跟祖父学的四书五经,其间顶多跟过几个私塾的老师。我大哥,还有二哥叶世会,都是跳过小学、初中,直接上的圣约翰高中。大姐叶婴齐上过光华附中的初中部,随后转入培成女中;二姐叶端复、三姐叶令,都是分别直接上的培成、协进的高中。只有小姐姐叶逢,在五十年代初期,她十岁上下的时候,因为没去外面的学校,引起了里弄居委会的注意,有些干部三天两头上门来“做工作”,父母不胜其烦,只好让她进了离家不远的协进小学做三年级的插班生,所以她是我们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念过小学的。当时我还没到入学年龄,未引人注意,随后先有母丧,继而又搬家到了新地方,当地的里弄还没来得及管,总算让我得以太太平平地按照家里的传统,自学到十四岁,才出去念初中。
跟父亲学中文
大约四五岁的时候,先由父亲教我识字,用的是放在空的糕饼铁盒里的“方块字”,大概原来已经用来教过好几个兄姐了,纸都已经发黄。有些是背面有图画的,所谓“看图识字”,比方“日”字背面画了个大太阳、“月”字背面画了个月亮之类的。记得父亲似乎不怎么喜欢用这些有图画的,宁可用那些光有字的。有些常用的字,盒子里没有,父亲就用白纸剪下同样大小的方块,自己用毛笔写上,用来教我。这些新做的字块因为用的新纸,很白,放在一叠叠发黄的旧字里,十分显眼,也许因为这个道理,这些字我好像记得更快些。
学了好几百个方块字以后,大约在我六岁那一年,父亲用《三字经》作我的启蒙课本,一开始每天教个七八句,第二天得背给他听,后来数量渐渐增加到十来句。我小时候有些调皮,有时候会明知故问地在父亲面前淘气。记得一上来就有两句,是“苟不教,性乃迁”。父亲照字面给我讲解说:“如果不好好教育呢,原来人那好的本性就会变坏了。”课后我大声背诵这一段,一边念着这两句,忽然脑子里想出来个“歪批”,跑去跟父亲说:“这两句讲的是狗,狗要是不叫了,本性就变了,就不是狗了。”父亲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假装板了脸说:“不要胡说八道!”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此书还能记得不少,很多句子念了上句就能接上下句。平心而论,此书之所以在旧时能广为流传,确实有它的道理。除了“孟母择邻”、“孔融让梨”之类人尽皆知的故事之外,它还介绍了最最基本的天文、地理、历史、人伦,乃至四方、五行、干支、五岳、六谷、六畜、七情、五色、五味、五嗅、八音、四声、六艺、四书、六经等等,作为一部启蒙的识字课本,真是包罗万象,而且可以举一反三。
《三字经》念完之后,父亲让我念了一部清人杜诏写的《读史论略》。此书不长,但是从战国到前清,把中国历史讲了一遍,而且文章写得铿锵有力,甚富气势,我当时很喜欢背诵,丝毫不以为苦。可惜此书早巳绝版,坊间亦甚难觅得。然后父亲又找出一套线装的《龙文鞭影》,给我逐句讲解。这本书是按照一东、二冬、三江、四支的诗韵排的,四字一句,双句押韵,全是掌故,什么“尧眉八彩,舜目重瞳”,“蔡伦造纸,刘向校书《等等,我故事听得很有趣,也没能都记住,可是字倒是真的识了不少。
接下来便是《论语》和《孟子》了,用的是广益书局的铅印直排本。父亲开始教我这两本书的阴历年月日,都用毛笔写在第一页上。我最近托上海的家人查了,换算成阳历,《论语》是一九五五年三月二十三日开始念的,当时我还没满七周岁;不到一年之后,《论语》念完了,从一九五六年一月起,开始念《孟子》。P4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