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琼·佩斯,法国外交官诗人。出生于加勒比海法属瓜德罗普岛,自幼热爱自然、喜欢航海。青年时代开始诗歌创作,曾于1916至1921年在北京法国使馆任职,其间写出长诗《阿纳巴斯》,经T.S.艾略特、本雅明、翁加雷蒂等人翻译后,引起国际诗坛的瞩目。之后他一度告别诗坛,长期主持法国外交部的工作。二战期间,因反对纳粹被迫流亡美国,其间创作长诗《流放》、《雨》、《雪》、《风》、《航标》等。晚年返回法国定居。1960年,因其作品 “凌空飞跃及丰富联想的意象,以梦幻的形式,反映出我们时代的境况”,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诗歌跨越了所有的时代,将叙事、抒情、幻象、冥思融为一体,趋向于一种史诗性的磅礴。
本书收录了他的家门即景、喜庆童年、阿纳巴斯、流放等作品,并配有多篇解读文章,以及诗人生平年表等,乃国内文学爱好者的最佳读本。
2005年12月,温家宝总理在法国巴黎综合理工大学的演讲中追溯了中法文化交流的渊源,尤其提到,“196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诗人圣-琼·佩斯的长篇杰作《远征》就是他在北京西郊的一座道观中完成的。”如今这位被总理高度赞誉的诗人,其一生创作的诗歌精华,全部收入在这本书中,包括他在北京写下的不朽之作《阿纳巴斯》(《远征》)。
这位传奇的外交官诗人,1916年来北京在法国使馆任职,目睹过“张勋复辟”、“五四运动”等重大事件,并在巴黎和会期间对中国所受的不公待遇深表同情。东方的异域文化给他带来创作灵感,于是写下不朽的长诗《阿纳巴斯》,后被著名外国文人艾略特、本雅明、翁加雷蒂等翻译成多国文字,享誉国际诗坛。其诺贝尔文学奖的代表作也正是这首写于北京的长诗。
本书由法国伽利玛出版社授权,精选自著名的“七星文库”,由法国诗歌翻译家叶汝琏倾尽毕生心血翻译,并配有多篇解读文章,以及诗人生平年表等,乃国内文学爱好者的最佳读本。
克罗采画图(节选)
墙
这扇墙堵在面前,阻挡你梦的回旋。
可是意象发出了呼喊。
头贴着油污的安乐椅靠枕,你用舌尖舔着牙齿,你的牙龈散溢油脂和调料的气味。
于是你思念起故岛上空纯净的云层,当那绿色的黎明清晰地映入神秘的海水。
……这是流出活力的汁液,角果植物苦涩的油膏,多肉的红树呛人的渗液和荚果所含的黑色因子的酸甜。
这是枯树膛中蚁穴里褐色的蜜。
这是绿果的味道。将你饮吸的黎明的空气变成酸味,还有那饱含了咸信风的气流……
快乐,直升云霄的快乐呵!纯净的天幕在闪烁,隐约的空地布满牧草,沃土上洋溢着绿莹莹的欢悦,正迎着世纪般的长昼,融融梳洗。
城
他们的房顶是青石板盖的,或是长满青苔的泥瓦。
他们的气息都从烟囱里排出。
重重的油脂!
匆忙的男人的气息,像打灰暗的屠场出来的!长裙拖曳女人的酸肉体!
呵,朝天的城市!
重重的油脂!吞而复吐的气息,混杂形迹极为可疑的一群人的烟尘——因为任何城市都藏污纳垢。
在人烟里,夜幕降落到棚户的天窗——收容所的垃圾桶,海员住区的蓝酒气上——警察所院子中呜咽的池水——发黑的雕像和野狗身上——打呼哨的小孩身上——那个双颊在腮凹抽搐的丐儿身上——那只有病的额头三道沟纹的雌猫身卜……
——这座城像个脓疮顺河流往大洋……
克罗采!今夜靠近你那故岛,星空渐次亲近定将称颂大海,零落的星辰将由静寂频传它们的赞叹。
拉下帘子吧;不要燃灯:
这是夜降在你的岛上及其四周,近处远方,凡是海盆浑圆的无缺处;往海天交织的每条道上都是这派眼皮色的夜晚。
一切都是咸的,一切发黏,像生命原生质那般稠浊。
鸟在它的羽毛中,在油脂的梦里摇曳着;干瘪的果实,发出喑哑的虫声,掉进水湾还自寻蜚语。
全岛沉睡在烟波浩渺的园谷,在奢华泥盆的往还中,常受着暗流与黏稠的鱼精一道冲刷。
叫岛子延展的红树林带,悠闲的鱼儿侧首钻人游泥吐放成串的水泡,其他的也是悠闲,胴体斑点一如蛇类,却在一旁守候——泥盆者一一怀了胎,——你听贝介在介壳里轧轧作响——一根烟柱突然指向一块青天,那恰是蚊群在乱舞交飞——螽斯却在红树叶片下轻声相唤——还有别的动物,温存地注视黄昏,唱的歌远比一片雨意纯洁得多:那是两粒珍珠在它们的黄咽喉里婉转……
回旋又明亮的波涛的呼啸!
花冠成串,波纹闪亮的口唇,幽暗破晓了便喜笑颜开,它们是正在浮游的大朵浪花,永生的花朵,普海生生不息的花朵……
呵,阵阵和风吹送平静水面的色彩!
棕榈轻扬起枝叶! 然而不闻远处一声犬吠来表明那儿的茅屋,而既有那茅屋,也就意味有炊烟连同辣椒香气下那三块墨石。
可是蝙蝠的吱声却托起优美的暮色。
快乐!呵,释放到九霄的快乐呵!
……克罗采!你在哪儿!你的面孔献给夜晚的全部信息,如同掌心朝向天空。
书
灶门口上嘘的什么长叹,在飘往城市的绵绵雨夜,激励你心头这片言语的无闻的诞生:
“……从一阵明曜的流放——而它可比这隆隆雷声遥远多了——呵,我的神主,如何不背离你允许我通行的道路?
……到头来你所托付我的就仅是这迷茫的黄昏——竟然在你以你的清静的食盐滋养我这么久,见证了你的诸般沉默、形影和阵阵洪亮的呼声?”
在那迷茫的黄昏,你曾如何怨诉,
可是在晦暗的十字窗下,冲着迎面的那堵墙,你已经再现不了那失去了的耀眼的光明, 于是打开圣书, 你伸出磨损的指头顺着语句的行数而逐字逐句移动,接着就眺望远洋,你盼远航时刻的来临,大风的乍起好一下把你掀起,又在你双目顾盼之间如狂风那样把层云驱散。
1904年P3-7
就这题目来说,谈“佩斯在中国”,其实就是指:其诗作在一定时段由中国人译介并评说;讲这一时段的一点史实,也略涉汉译文本在这里被接受或影响的范围。
在译介方面,除台湾地区而外,中国远远滞后于世界各国,台湾曾于1981年底出版《诺贝尔文学全集》第36卷,其中收入《圣一约翰·佩斯诗集》,莫渝译,该集共计130页(陈映真主编,远景出版公司出版,台北,1981年12月)。
一、而我国译介佩斯初年的散文诗作,竟可上溯到1930年代初:在中法大学教授铎尔孟指导下,沈宝基先生已有译篇,见于当年《法文研究》杂志(1940年4月)。诗人后来作品的汉译,则未见。既然这里提及铎尔孟,有必要指出,这是一位在法国颇负声望的汉学家。佩斯晚年回答让.波朗(Jean Paulhan)提问,说他是位渊博的汉学家;其实,作为诗人的同僚(1916—1921),铎尔孟已是法国公使馆的首席译员,同时,兼管索尔朋大学设在北平研究汉学的一个分支机构;1939—1943年该所出版发行著名的刊物《法文研究》(Etude franqaise),曾经流传到昆明的旧书店。(抗战期间滞留北平的中、法学者们并未中断研究工作,包括汉诗、法国新诗的译介等专论,该刊撰稿人有:张若名、陈绵、沈宝基、郭麟阁及鲍文蔚、李熙祖等人。)
二、这里,许应反问,为什么佩斯供职北京期间,与铎尔孟同在法国公使馆长达五年之久,竞然未见他早期的诗作在中国流传呢?直到1909年,《新法兰西评论》(NRF)发表的《克罗采画图》,署名圣一莱热·莱热;1910年亦由该刊刊出《喜庆童年》。沈氏译诗选自1909年《克罗采画图》。1911年NRF再次刊出《赞歌》。后来,国内从未见《喜庆童年》和《赞歌》的任何译文,直到1980年代。可见佩斯在华期间,作品未得传译中国,原因主要在1914年诗人进入法国外交部后,其已发表的作品就不见再版,直到1924年。
……
接着格拉克又说:“而圣一琼·佩斯倒是惟一的诗人,用他的诗与之对垒。”他的诗,可以迄至1924年,已与格拉克列举的用他的诗歌中出现形象或意境,作为“工具”了:
例如,“一个诗的中国”、“地质的、历史的以及改朝换代的历史,伟大的风物积淀”、“古代警察王国的潮汐、均衡的盛衰”。佩斯,不是光写城市,也写城邦,不光是帝国,更确切地说孕育中的革命,阔气的使节协调纷争:具体的宇宙本身似乎突然表现天赋一战神的品德。诗人的确在那儿,而且形象高尚——我们的诗歌——名之谓惊厥的美,正好受到抗衡,一种奇特的回归,回归到尖端,这种尖端追求的正是要求掌握一个世界,一个诗歌的天地,被主宰的,有秩序的,按照一种装备,支配着阿喀琉斯圆盾……
这就是格拉克在1965年评论的短文,扼要指出对垒超现实主义,置佩斯于法国现代诗历史中的独特的地位。
我谈的是“佩斯在中国”,不涉及诗人与中国文化,更不必说外交官在北京那五年,其政治态度(对“张勋复辟”、“五四运动”的态度)与当时中国名人的过从……请容许我引用老子的话来结束;因为在圣一琼·佩斯的名下,还有人一直在说老子……似乎老子也让人觉得佩斯,无论其外交生涯,抑或毕生的诗人,都堪称老子之所言:“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忘者寿”。
2007年4月10日
夏天翩然而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雷雨交加的不眠之夜。迅疾的雨水竭力冲刷着刚刚经历过剧烈震颤的大地,涤尽了人间的污浊与悲喜。在这充满惊悸与惶惑的日子里,惟有退守在昏暗的屋宇下,聆听大自然变幻莫测的讯息,悉心揣摩着诗人圣-琼·佩斯留下的不朽诗篇,拆解文字,缅怀故人……
如今,这本时运乖蹇的诗集即将面世,而它却姗姗来迟,因为译者叶汝琏先生已于2007年8月28日仙逝,他最终未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本倾注他毕生心血的译著得以出版。
时光轮转,让我的思绪再度闪回到去年四月,那是“最后告别”的日子……几个难忘的场景,至今令我记忆犹新:2007年4月底,我随“帕米尔”采访小组赴武汉采访叶先生,临别之际他签名赠书,不知何故将落款时间误写为“2008年”,虽然我当即提醒,而他却执意说没有写错,并且含糊其辞地说,就是要提前过。当时令人颇感费解。现在回想起来,这耐人寻味的举动,早已在冥冥之中成为一纸谶语。几天以后,我又陪先生去造访刚迁入新居的他晚年的助手祺生,那是一座名为“关山春晓”的新建社区,人口处赫然伫立着八棵巨大的加那利海枣树,这种内地罕见的热带棕榈科植物,据称是千里迢迢从海外运来的。但见其中一棵已经枯死,或许是因水土不服而夭折。棕榈,这曾被圣一琼·佩斯在诗中咏颂过的热带植物,是其家乡瓜德罗普岛的象征。数月之后,当叶先生去世的噩耗传到北京时,我脑子里立刻闪现出那棵枯死的大树……
……
这本诗集的出版仅仅是一个开端,之后诗人的《亚洲信札》中文版亦将问世,这是诗人于1916—1921年在中国期间的书信集,这些信件分别是写给其母亲,以及瓦莱里、纪德、康拉德等文人,以及挚友贝熙业等人的,信中记述了诗人在中国的所见所闻。相信它的出版,将最终揭示诗人与中国的特殊的渊源。
此刻,在冥冥之中我仿佛看见,我们不朽的诗人,“那戴着金色面具的王子,为寓言的全部威名所环耀的王子”,乘一叶白帆向着遥远的东方启航了,其身后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辨的航迹……
2008年7月于北京
我们发现圣一琼。佩斯是一位艰深的诗人,他不归属于任何范畴,在文学中他没有渊源和师承,他的诗只能由其诗歌自身来诠释。
(英国诗人T.S.艾略特)
语句如此地与众不同,近乎于脱离诗歌本身,它不满足于接下来的雷同:旋即变得孤单,面对这样洞察入微的诗人,我最终退回到一个听众、观赏者的角色。
(奥地利诗人里尔克)
比他深邃的贵族式的生活观和他的诗歌更为重要的是,圣一琼·佩斯首先是一位史诗诗人。
(法国批评家罗杰·加洛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