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研究事业在中国才不过有二十年的历史,而中央政府所属的机关,有中央研究院、北平研究院、实业部的地质调查所、农业实验所、工业实验所、经济委员会的蚕丝改良会、棉产改进所、茶业及畜牧改良场、卫生实验处以及军事机关所属的实验室,等等。再加上各大学的研究院和各省政府所属的研究机关,如两广、湖南、河南地质调查所之类。政府所用于科学研究的经费,合计起来在三百五十万元以上。此外私立的团体,在北平有静生生物调查所,在塘沽有黄海工业化学研究社,在天津有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在南京有中国科学社的生物研究所,在重庆有中国西部科学院,他们经费一共大概在三十万元左右。所以公私两方面用于科学研究的款项,每年当不下四百万元。
要在几十分钟里面说明公私各机关的工作成绩,当然是不可能的。最近蔡孑民先生在六中全会纪念周讲演,有一篇有系统的报告,登在十一月五日至八日的《中央日报》,诸位可以拿来参考。我今天与下次二十八日讲演,只能就我所知道最详细的几个机关,向诸位报告。
中国科学研究机关成立最早的是实业部的地质调查所。民国元年南京的临时政府,在实业部矿政司之下,已经设了一个地质调查所。民国二年北京政府把他改为地质科,三年又改为地质调查所,仍属于矿政司。田野的工作民国二年已经开始。同时为养成技术人员起见,农商部与北京大学合办了一个地质研究所。民国五年,地质调查所改为地质调查局,离开了矿政司而独立。以后虽然再由局改所,但是性质上仍是农商部的附属机关,与民国五年以前不同。地质研究所同时于民国五年停办,毕业的学生就是当日地质调查局的基本职员。
地质调查所开办的时候,大部分的工作是研究中国的矿产,特别是煤铁。铁矿研究当日有瑞典的地质家安得生先生指导。从民国五年到民国十年,五年之间,所发现的新的铁矿有一万万吨之多。同时所有北方的重要煤田都经过了科学的研究。结果是我们第一次对于中国的煤铁储量,得到了比较可靠的估计。许多人都知道,六十五年前,有一位著名的德国地质家李希霍芬(Richthofen)子爵到中国来做地质旅行。他在中国不过两年,而旅行的区域很广,所以当然不能做任何详细的工作。他看见中国到处有煤——尤其在北方几省——而且当日山西的土法炼铁,还没有受外国钢铁的影响。所以他以为中国的煤铁工业,前途异常远大。从此世界上人都以为中国是矿产最丰富的国家,是第二个美国。一八九六年德国人的侵略胶州,以及各国人的要求矿权,都是受了他宣传的影响。等到地质调查所成立以后,我们详细研究的结果,才知道一方面可以发现新的铁矿,一方面旧式的铁矿事业,如山西的平定潞安泽州,没有存在的可能。煤量虽然比铁矿丰富的多,但也远不及一般人想象之大。民国二年国际地质学会所出版的《世界之煤量》,说中国的煤量,有九百九十六亿之多(一亿等于一千兆)。地质调查所研究的结果,才知道实际的煤量不到上面所说的数目四分之一,而且大的煤田,离海岸很远,可以炼焦的烟煤,并不很多。所以中国的富源,不能希望与西欧或北美做比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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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孟真先生的《我所认识的丁文江先生》,是一篇很伟大的文章,只有在君当得起这样一篇好文章。孟真说:
我以为在君确是新时代最良善最有用的中国人之代表;他是欧化中国过程中产生的最高的精华;他是用科学知识作燃料的大马力机器;他是抹杀主观,为学术为社会为国家服务者,为公众之进步及幸福而服务者。
这都是最确切的评论。这里只有“抹杀主观”四个字也许要引起他的朋友的误会。在君是主观很强的人,不过孟真的意思似乎只是说他“抹杀私意”、“抹杀个人的利害”。意志坚强的人都不能没有主观,但主观是和私意私利绝不相同的。王文伯先生曾送在君一个绰号,叫作theconclusionist,可译作“一个结论家”。这就是说,在君遇事总有他的“结论”,并且往往不放松他的“结论”。一个人对于一件事的“结论”多少总带点主观的成分,意志力强的人带的主观成分也往往比较一般人要多些。这全靠理智的训练深浅来调剂。在君的主观见解是很强的,不过他受的科学训练较深,所以他在立身行道的大关节上终不愧是一个科学时代的最高产儿,而他的意志的坚强又使他忠于自己的信念,知了就不放松,就决心去行,所以成为一个最有动力的现代领袖。
在君从小不喜欢吃海味,所以他一生不吃鱼翅鲍鱼海参。我常笑问他:这有什么科学的根据?他说不出来,但他终不破戒。但是他有一次在贵州内地旅行,到了一处地方,他和他的跟人都病倒了。本地没有西医,在君是绝对不信中医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肯请中医诊治,他打电报到贵阳去请西医,必须等贵阳的医生赶到了他才肯吃药。医生还没有赶到,他的跟人已病死了,人都劝在君先服中药,他终不肯破戒。我知道他终身不曾请教过中医,正如他终身不肯拿政府干薪,终身不肯因私事旅行借用免票坐火车一样的坚决。
我常说,在君是一个欧化最深的中国人,是一个科学化最深的中国人。在这一点根本立场上,眼中人物真没有一个人能比上他。这也许是因为他十五岁就出洋,很早就受了英国人生活习惯的影响的缘故。他的生活最有规则:睡眠必须八小时,起居饮食最讲究卫生,在外面饭馆里吃饭必须用开水洗杯筷,他不喝酒,常用酒来洗筷子,夏天家中吃无外皮的水果,必须先在滚水里浸二十秒钟。……
峰头各采山花戴,海上同看明月生;此乐如今七寒暑,问君何日践新盟。
后来我去秦皇岛住了十天,临别时在君用元微之送白乐天的诗韵作了两首诗送我:
留君至再君休怪,十日流连别更难。从此听涛深夜坐,海天漠漠不成欢!
逢君每觉青来眼,顾我而今白到须。此别原知
句日事,小儿女态未能无。 这三首诗都可以表现他待朋友的情谊之厚。今年他死后,我重翻我的旧日记,重读这几首诗,真有不堪回忆之感。我也用元微之的原韵,写了这两首诗纪念他:
明知一死了百愿,无奈余哀欲绝难!高谈看月听涛坐,从此终生无此欢!
爱憎能作青白眼,妩媚不嫌虬怒须。捧出心肝待朋友,如此风流一代无!
这样一个朋友,这样一个人,是不会死的。他的工作,他的影响,他的流风遗韵,是永永留在许多后死的朋友的心里的。
廿五,二,九夜
(《独立评论》第一八八期,一九三六年二月)
《丁文江自述/二十世纪名人自述系列》是我国地质学家、地质教育家丁文江先生的自述,内容分四编,包括:学术自述、人物与交游、见解与主张、游记,讲述了其社会人生主张、自然人文思想。
他是新时代最良善最有用的中国人代表;他是欧化中国过程中产生的最高的精华;他是用科学知识作燃料的大马力机器;他是抹杀主观,为学术为社会为国家服务者,为公众之进步及幸福而服务者。
中国地质学家、地质教育家,中国地质事业的奠基人之一。
《丁文江自述/二十世纪名人自述系列》带你回到当初,让你了解这位中国地质学届不能忘记的伟人——丁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