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史和喜美子是小说中两个男主人公相恋的对象,从在社会中充当的角色而言,她们都是已婚的女子,而且也都有着起码在表面上看来颇为幸福的家庭(实际上她们自己也并不否认这一点),但她们却都产生了婚外情。不过,她们对婚外情的处理却又都是极为理性的,都有着最低的限度,那就是她们都不愿让自己的婚外情危及自己现有的家庭生活。这样,她们便可以既不失去现有家庭生活的幸福,又能不失去对“机械的日常生活中有一些浪花出现”的一份渴望。
耕二喜欢大龄女人是有理由的,就像他曾对透说过的那样,并不是因为大龄女人的身体有什么特别,或者是因为她们无需为钱烦恼,也不是因为和她们一起走在路上会引人注目,更不是因为她们不会严肃地追问将来会怎样,而是因为一个极为单纯的理由:大龄女人更加天真。
作者江国香织在《东京塔》中描述了一些社会现象,例如高中生在成长过程中对爱情和人生的不同理解和体验、家庭生活中的婚外情等,这些都是人们所关心和关注的问题。作者在描述这些现象的时候,并没有加进自己的任何主观评价,只是通过细腻传神的笔触,生动地进行了艺术再现而已。比如小说中婚外情的主要当事人,无论是诗史还是喜美子,客观上都各自有着发生婚外情的原因,姑且不管这种原因是否能够成立,但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它却是客观存在着的。作者只是将这一问题在小说中揭示出来,至于对这一问题做怎样的评判,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作者所追求的只是尽量接近生活的真实。在小说中,诸如此类的现象还有许多,但不管怎么说,提出问题,让读者在阅读中去各自感悟——这,也许就是小说的魅力所在吧。
世界上最令人感伤的景色莫过于雨中的东京塔了。
上穿白衬衣,下着平脚裤的小岛透一边喝着速溶咖啡一边想。
不知为什么,从小时候起每当看着雨中的东京塔,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感伤,就好像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
在铺满草坪的高地上有一幢公寓,透从小时候起就一直住在这里。
“虽然钱上是不必操心了,可总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烦不烦哪?”
就在前不久,耕二还这样问自己。
“不过你也可能觉得没什么,毕竟妈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母亲啊。”
自己和耕二是高中同学。就读的学校是市内屈指可数的重点高中,两个人的成绩也都很好。不过,两个人的共同点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了。
下午四点。诗史该打电话来了吧。透这样想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这么盼望她打电话来的?
透说自己想买个手机的时候,诗史皱了皱眉头。
“别买了。让人觉得多轻浮啊。”
她那样说,自己却有一部手机。
诗史的手机上系着一条丝带,蓝色,像夜空一样冷冷的蓝。
“你自己编的?”
透曾问过诗史。她回答说不是,是店里的女孩儿编的。她那个店在代官山,有点怪怪的,里面摆着家具和服装,甚至还有餐具。听诗史说是精选商店。最近一次去那里的时候,竟然还看到了小狗用的项圈和食具,真是吃惊不小。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些东西还都很贵。诗史店里的东西都是那样子。透心里想着。诗史什么都有——钱,自己的商店,还有丈夫。
四点十五分。电话铃还没响。透漫不经心地喝着已经温凉的咖啡。他很喜欢喝速溶咖啡,因为他觉得速溶咖啡比滴滤咖啡更适合自己,有着淡淡的清香,而且易于冲泡。
简单是最重要的。
透是在1980年3月份出生的,就在自己上小学的那年,父母离婚了。自那以后,透就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结识诗史,也是经过妈妈的介绍。
“是我朋友。”
妈妈当时就是这么把诗史介绍给透的。那是两年前透17岁时的事。
诗史有着苗条的身材和浓密的秀发,上身穿白衬衣,下身穿藏青色的裙子。
“你好。”
诗史的眼睛和嘴巴大大的,脸型让透觉得有一种异国情调。
“真没想到阳子你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诗史打量着透说,“看着他就像欣赏音乐一样。”
透当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又不便询问。
“高中生?”
“嗯。”
透记得自己当时回答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生气了似的。
大学二年级的生活太无聊了,最近一段时间,透没怎么去上课。令人讨厌的是,在任课老师中就数那个经常检查出勤情况的老师的课最没意思。透打开音响,一边望着玻璃窗外雨中的房屋和东京塔,一边静静地听着随风飘来的甜美轻快的旋律。
大学里的女生为什么看上去都那么愚钝呢?透过纱窗,耕二一边听着外面雨水滴滴嗒嗒的落地声,一边黯然地想。她们的身体没有一点魅力。要么瘦得像火柴棒,要么胖得像皮球,非此即彼,真让人受不了。
说起来,去年在朋友聚会时认识的由利还不错,耕二现在还一直和她保持着交往。她聪明伶俐,可能是经常游泳的缘故,身体曲线相当不错。 “肚子好饿啊!”
躺在那儿看电视的桥本说,“有没有碗面之类的?”
“没有。”
耕二回答,接着又补充道:“米饭倒有的是。”
他经常会蒸大量的米饭放在冰箱里。
“你怎么这时候肚子饿?加餐可是要发胖的。”
耕二说归说,还是站起身来为这个只喜欢看曲艺的古怪朋友做了碗炒饭。还把冷冻的鸡汤解冻以后端了过去。
“很勤快嘛!”
桥本好像非常钦佩的样子。
“一般般吧。”
耕二说完点上了一支烟。
告诉自己大龄女子魅力的人是透。透是耕二高中时的好友,也是他当时唯一瞧得起的朋友。要知在当时,耕二是几乎瞧不起任何人的。
“你不走吧?”
耕二问一边吃炒饭一边看电视的桥本。
“不走。”
“哦,是嘛。”
耕二很喜欢桥本大大咧咧这一点。他换好衣服,上了发丝,然后戴上了手表。
“那我打工去了。”
耕二说完放下钥匙出门去了。他随手拿了把雨伞,一根伞骨已经弯了。
耕二现在过着以打工为中心的生活。学校的课当然还是要上的,但他几乎每天都在打工,包括周末的晚上。耕二的父母都还健在,也给他提供了十二分充裕的生活费用,应该说他的学生生活是相当富足的。但即便如此,在耕二看来,零花钱是多多益善,更何况他在台球场当服务生的收入也颇为不菲,而且还很轻松。
今年夏天他在游泳池当救生员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女子,并且发生了两次美好的回忆,在他看来打工当真是乐趣无穷。只要想找,短时工到处都能找到。回收居民对铺路工程的意见调查表、洗盘子、当二流画家的裸体模特……,不一而足。
耕二觉得那份工的收入还真是不少。当时,那个画家在路上叫住自己,说如果能到他家里的话一个小时给一万日元。那是个瘦削的老头儿,家住在吉祥寺附近。老头儿画了很多写生,耕二足足挣了三十六万日元,却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那儿而已。最上算的是,老头儿是个肉食动物,还时不时地请自己吃牛排。
十一月。在去打工的电车上,耕二总要睡上半个小时。不分地点、随处都能入睡可是耕二的拿手好戏。而且,更绝的是他还能够在要下车的时候及时醒来。耕二对自己的身体有着充分的自信,头脑就更不必说了。
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没费什么劲儿就考上了国立大学。然而,问题却不在此。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
“一旦决定,就要付诸行动。”
在耕二的成长过程中,总是受到父亲这样的教诲。
“脑子好使就等于有行动能力。”
耕二认定了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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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日本当代爱情小说界稍有了解的人对江国香织这个名字应该不会感到陌生,她毕业于日本目白学园短期大学——相当于我们中国的“大专学历”,读的是英文专业,工作一年后曾赴美留学一年。自1987年留美期间的处女作《草之丞的故事》摘得“小小童话大奖”以来,江国香织一直保持着惊人的创作势头,写作体裁也遍及各种文学形式——小说、随笔、翻译,还有诗歌。十几年来,她已出版了各种体裁的作品74部,如加上改版(普通版式改成袖珍文库版等),则总数高达87种,真可谓著述丰赡。如此年轻(她生于1964年)便能有如此丰硕的作品,让人不得不由衷地钦佩她罕见的写作热情和创作天赋。然而,更让人称奇的是,江国香织的作品问世以来连连获奖——初出茅庐,便以小说处女作《409拉德克利夫》(1989)夺走了法国费米那奖,成为日本得此奖项的第一人;同时,她还是坪田让治文学奖(《芬芳的日子》,1990)、紫式部文学奖(《一闪一闪亮晶晶》,1991)、路旁之石文学奖(《我的小鸟》,1997)、山本周五郎奖(《既不安全也不适合游泳》,2002)等多种文学奖项的得主。
江国香织在小说创作中长于描写现代日本社会中人们的爱情生活,尤其在日本的年轻女性读者当中有着极高的人气。施小炜发表在中国作家网上的《江国香织:书写日本女孩文学》一文对江国香织作品的特色进行了评价,认为她的爱情小说往往表现出鲜明的后现代特色。文中指出,在江国香织的笔下,男女之爱固然发乎情性,但丝毫不受伦理与道德的传统式束缚,很难做到止乎礼仪,仅仅维持免于堕入“无政府”局面而已。在这方面,《东京塔》无疑具有较好的代表性。这部长篇爱情小说表现的恋爱故事恐怕在某些读者看来颇有些离经叛道、甚至蔑伦悖理颠倒是非的感觉。小说写的是两位高中男生与年长于他们的有夫之妇的非正常恋爱,日文应当称之为“不伦”的那种。在江国香织的笔下,男女主人公,一面维持着家庭的稳定和公开的社会生活,一面充分享受着男欢女爱的快乐,而且他们的爱情又是何等浪漫、纯粹与真挚!尼采曾做过一个不无马克思色彩的论断——没有道德现象,只有现象的道德解释。现象是物质存在,而道德则属意识形态范畴。现象先于道德解释而存在,然而倘无后天性的道德观念介入,人们便不会对男男女女之间的是是非非妄作种种价值判断。在《东京塔》中,作者只是描述现象,并不对其所描述的现象做任何道德解释和价值判断,回避同传统伦理观和道德准则做正面冲突,而是不露声色地一点点消解、融化它,不知不觉中主人公的行为准则便融入读者的潜意识,潜移默化为一般大众所认可、接受的事物。小说在日本发表后,从未见有人对这一点质疑或批判,倒是赞誉之声鹊起。而江国香织为了创作这部小说,曾采访过5位有着与主人公相似经历的前高中生,获得过他们的协作这一事实也证明作品的潜移默化并非完全虚构。
施小炜的上述评论确有一定的道理,最让人感兴趣的是这么一部看似离经叛道的小说发表后非但没有受到世人的攻击,反而博得了一片赞誉之声。那么,是什么东西使得它具有如此神力,以至于在不知不觉间化解消融了人们可能施加于它的道德和伦理批判呢?读了这部小说以后,这个问题也许就不言自明了。在此,我们先就《东京塔》中出现的几个主要人物加以简要介绍。
这部小说实际上是分别以性格不同、家庭环境迥异却从高中时代起就是知心朋友的透和耕二的爱情历程为主线展开的。透的性格内向,忧郁淡漠,在父母离异的单亲家庭中由母亲一人带大。自从高中时代起结识了母亲的一个朋友诗史以后,透就开始和她双双坠入爱河,尽管自己要比诗史小许多。对诗史一往情深的透经过长达五年的相恋,为了能和诗史“共度一生”,终于在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毅然选择了在诗史的店里就业来达成自己的宿愿。与透相比,耕二性格开朗,行动力强,在富裕的家庭中长大。他自高中时代起就不断地更换女友,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即使在遇到一度曾真正想娶为己妻的由利以后,还依然同先前结识的年长自己许多的女友喜美子保持着肉体关系。最终,在被由利觉察,为了留住由利而甩掉喜美子以后,还是没能摆脱被由利抛弃的命运。当然,耕二毕竟是耕二,他有着自成体系的生活哲学,虽然同由利的分手在一定程度上对他有所刺激,使他一度情绪低落,但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对自己的生活哲学加以修正的意思。因为他认为“……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谁都没有受过伤。即使天生有些残疾或者什么毛病,或者是出生在缺乏温暖的家庭,出生的那一瞬间大家都是健全的,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可是出生以后,人就开始不停地受伤害了,一直到死,伤口只会越来越多。不管谁都是如此”,“……人只有受伤一条路……”。
诗史和喜美子是小说中两个男主人公相恋的对象,从在社会中充当的角色而言,她们都是已婚的女子,而且也都有着起码在表面上看来颇为幸福的家庭(实际上她们自己也并不否认这一点),但她们却都产生了婚外情。不过,她们对婚外情的处理却又都是极为理性的,都有着最低的限度,那就是她们都不愿让自己的婚外情危及自己现有的家庭生活。这样,她们便可以既不失去现有家庭生活的幸福,又能不失去对“机械的日常生活中有一些浪花出现”的一份渴望。这也许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当代日本社会婚外情现象的一个耐人寻味的特色吧。另外,虽然诗史和喜美子是两个性格和职业完全不同的女性,但她们产生婚外情的原因却似乎有某种相通之处。对此,江国香织有着非常精到的把握,并且在小说中于轻描淡写间不着痕迹地将其传递出来。
诗史是一个性格温柔、举止优雅的知识女性,虽然已经结婚,但她并没有像大多数日本女子一样在婚后便辞去工作做专职主妇,而是依然经营着自己的精品店。她与自己的丈夫浅野关系不可谓不和谐,过着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富足生活。但是,浅野是个广告人,工作繁忙,而诗史也经常要到国外出差采购商品,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们也都彼此保持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不去过多地过问对方。这种生活状态,幸福固然是幸福了,但似乎又多了分淡漠,少了分温馨。诗史说“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但又“说不上特别幸福”,并发出了“幸福与否又能怎么样呢?”的感慨,实际上就透露出对这种生活状态的隐隐的不满和无奈。于是,她选择了在家庭之外去寻找那份温馨,在见到透以后便与他双双坠入爱河。与诗史相比,喜美子则是一个性格火辣的女性,她不像诗史那样有自己的工作,而是一个专职主妇,并且按照自己的标准自认为是个称职的好主妇。她可以把家务料理得无可挑剔,对丈夫照顾得无微不至,跟婆婆关系也处得很好,但是,她对自己的家庭生活却也有着某种下意识的不满。她的丈夫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只知道整天在外面工作,回到家里什么也不干,更是不懂得给喜美子一点点体贴和温存,就像喜美子抱怨的那样——“根本就没指望他对我能有多体贴”。喜美子对这种状况的不满,使她选择了一种奇特的发泄方式——通过无微不至地照料丈夫的日常生活,使他在生活上离开自己就寸步难行,从而体会一种报复性的成就感。“我干脆就让他觉得我不在就什么也干不了,让他觉得生活中离不开我。这其实一点儿也不难,他已经商不开我了。你说他是不是个软包?”喜美子的这番话充分反映了她对自己家庭生活是何等不满,又是何等无奈。
通过以上的简要介绍可以知道,江国香织在《东京塔》中实际上是描述了一些社会现象,例如高中生在成长过程中对爱情和人生的不同理解和体验、家庭生活中的婚外情等,这些都是人们所关心和关注的问题。作者在描述这些现象的时候,并没有加进自己的任何主观评价,只是通过细腻传神的笔触,生动地进行了艺术再现而已。比如小说中婚外情的主要当事人,无论是诗史还是喜美子,客观上都各自有着发生婚外情的原因,姑且不管这种原因是否能够成立,但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它却是客观存在着的。作者只是将这一问题在小说中揭示出来,至于对这一问题做怎样的评判,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作者所追求的只是尽量接近生活的真实。在小说中,诸如此类的现象还有许多,但不管怎么说,提出问题,让读者在阅读中去各自感悟——这,也许就是小说的魅力所在吧。
小时候,妈妈曾带我到家住港区芝的姨奶家玩儿,她们家没有小孩儿。门口挂着一个贝壳饰品,屋里布置得很漂亮。我记得她们家里还养了一只可爱的西班牙长耳狗。当时,大姨奶和二姨奶住在一起,我管大姨奶叫香烟姨奶(她老是抽烟抽个不停),管二姨奶叫厨师姨奶(她做的饭好吃极了)。虽然去的次数不是太多,但我却很喜欢她们家。
她们家在一个斜坡上,回家的时候,从斜坡上往下走,能看到远处的东京塔。因为回家的时候总是在晚上,所以每次看到的东京塔都是灯火通明。每当这时候,我就对大人们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希望自己能快点儿长大成人。
准备写一个十九岁少年(写的过程中已经二十岁了)的故事的时候,我就想,要把故事发生的场所设定为守望着东京塔的地方。
这个故事是在涉及一些隐私的问卷调查的基础上创作的。在此我要感谢那五位积极配合的少年朋友。同时,对于在不经意间恋上尚未成年的少年的两位中年女子——诗史和喜美子,我也不由得产生一种深深的敬意和同情。也许,在感情面前,有时候人不得不变得勇敢些。
在您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如果能有所感悟,将是我最感高兴的事情。
二○○一年细雨连绵之深秋时节
江国香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