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蒂纳里。不在。”波尔蒂纳里总这么说。他很快地探出头,然后使劲关上门,消失了。
那是30年代,那时候巴西四处抓捕赤色分子。波尔蒂纳里已经流亡到蒙得维的亚。
伊万·科迈德不属于那个时代,也不属于那个地方。但很久之后,他穿过时间帘幕的小洞,告诉我他所看到的:
坎迪多·波尔蒂纳里画画,从早到晚,从晚到早。
——“波尔蒂纳里不在。”他总是这么说。
那时候,乌拉圭的共产主义知识分子要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表态,于是就咨询这位伟大同志的意见。
——“我们知道您不在,大师。”他们说着,并请求道:
——“但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儿时间呢?就一点儿时间。”
他们跟他讲述了缘由。
——“我不知道。”波尔蒂纳里说。
他接着说:
——“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个:艺术是艺术,要么是狗屎。”
艺术的语言
奇诺洛佩。原来在哈瓦那卖报纸、擦皮鞋。为摆脱贫穷,他去了纽约。
在那儿,有人送了他一台老式相机。奇诺洛佩以前从没碰过照相机,但他们告诉他很简单:
——“你从这边看,按上。”
他来到大街上,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枪声。他钻进一家理发店,端起相机,从这边看过去,在那儿按了一下。
理发店里,黑帮分子乔·阿纳斯塔西亚。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当时他正在那儿修面。那是奇诺洛佩职业生涯中拍的第一张照片。
他挣到了一大笔钱。那张照片大获成功。奇诺洛佩成功地拍摄到了死亡。死亡就在那里,不在死者身上,也不在凶手身上。死亡在目睹了死亡的理发师的脸上。
那是库斯卡特兰地区或萨尔瓦多其他任何地区诸多战斗中最漫长的一场。子夜时分,从山上扔下几颗手榴弹,战斗打响,持续了整整一夜,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政府军说辛克拉。是无法攻克的。游击队员们发动了四次围攻,四次都失败了。第五次,当政府军指挥官营地的桅杆上升起白旗时,他们向空中鸣枪庆贺。
胡里奥·阿马参加了战斗,并拍摄战斗场面,战后他在大街上四处奔走。他手里端着步枪,脖子上挂着相机,胶卷已经安好,随时可以拍摄。胡里奥在满是灰尘的大街小巷穿梭,寻找那对双胞胎兄弟。兄弟俩是被政府军夷平的一个村落里唯一一对幸存者。兄弟俩16岁。他们喜欢和胡里奥一起战斗,在战斗间歇,胡里奥教他们俩识字、照相。在这次混战中,胡里奥失去了双胞胎兄弟,现在在活人和死人中他都没有找到兄弟俩。
他穿过公园,在教堂的拐角处,钻进了一条小胡同。在那儿,他终于找到了他们。兄弟俩有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墙,腿上躺着另一个,浑身是血,而在脚那头,交叉放着两架步枪。
胡里奥走过去,可能说了点什么。兄弟俩中活着的那个什么也没说,一动不动:他就在那儿,但又不在那儿。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呆望着,眼神迷离地看着某个地方,又似什么地方也没看。在那张没有泪水的脸上写满了战争,写满了痛楚。
胡里奥把枪放在地上,端起相机,他拨动胶卷,快速调准光圈和焦距,对准成像。兄弟俩位于取景器的中心,一动不动,与刚刚被子弹扫射过的墙壁一起,形成了完美的剪影。
胡里奥想要拍下他生命中最好的照片,但手指却不愿意。胡里奥试了一次,又试了一次,但手指仍不愿意。于是他没有按下快门,放下相机,然后静静地离开了。
一年后,那部美能达牌相机在另一场战斗中牺牲了,被雨淋坏了。
米克尔·布鲁恩神父告诉我几年前他与乌拉圭查科地区的印第安人有过交往。那时候他是一名传教团的成员。一次,传教士们去拜访一位被公认为非常睿智的酋长。肥胖的酋长冷静沉默,聚精会神地听着用印第安语念诵的宗教布道。当布道结束时,所有的传教士都满心期待着答复。 酋长不急不缓地评论道:
——“那是在挠痒。挠的范围很大,挠得很好。”
接着,他说道:
——“但是挠的是不痒的地方。”P12-16
对中国读者来说。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已经不陌生了。早在2001年11月,他的成名作《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的中译本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2009年4月18日,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在第五届美洲国家首脑会议上向美国总统奥巴马赠送了加莱亚诺的这本书。从而使加莱亚诺的这部著作越加成为畅销书。也使加莱亚诺的知名度更加上升。2010年和2012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又先后出版了加莱亚诺的《足球往事》和《镜子》两部著作。现在呈现给读者的这本《拥抱之书》是译成中文的加莱亚诺的第四部著作了。
加莱亚诺为什么把这本书称之为《拥抱之书》呢?作者在“主观性礼赞”篇中说:“写作是我反抗和拥抱的方式。”在谈到写作的目的时.加莱亚诺写道:“我写作是为了彰显神奇的现实,我在美洲可怕的现实的核心发掘神奇的现实。”(“矛盾礼赞(二)”)
《拥抱之书》是一本杂文集,全书共191篇。其文体多种多样,有的是散文诗(如“呼唤”等);有的是纪事,记叙某一事件或故事(如。加拉加斯纪事”、“哈瓦那纪事”等);有的是短评或随笔(如·t时光倒退机器”);有的像是哲理名言(如“体制(一)”)。每篇的篇幅一般都比较短,可谓短小精悍。有的略长一些(如“艺术的边界”、“悖论”、“神学(三)”等),有的只有一两句话(如“梦的离别”、‘‘夜(一)”、“夜(二)”和“夜(三)”等)。这些杂文。以幽默、讽刺的文笔,或描写世相、讲述见闻,或评说人事、言志抒情,或鞭挞丑恶,求索真理。文章篇幅虽短,却进发出思想的火花,以其博大精深的思想内涵和独特完美的艺术形式,打动读者的心灵,呼唤人们的正义感。
在《拥抱之书》中,加莱亚诺爱憎十分分明。他说:“我正在写的这本书,不管是正着看还是反着看,不管是迎光还是逆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一眼就能从中看出我的爱憎喜恶。”(“主观性礼赞”)对拉美各国人民,特别对受压迫和受迫害的政界和文艺界人士、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和印第安人,作者满腔热情,为之奔走呼号,鸣冤叫屈,打抱不平。而对独裁政府,他满腹憎恨。他无情地揭露20世纪六七十年代乌拉圭、智利、阿根廷、萨尔瓦多等拉美一些国家的亲美军事独裁政权和残暴势力。加莱亚诺指责乌拉圭军政府不让民众进行交流:“乌拉圭独裁政府希望所有人都只不过是孤独一人,希望每个人什么都不是:在监狱里。在兵营里,在整个国家,交流就是犯罪。”(“人类声音的礼赞”篇)。他谴责阿根廷军政府残酷镇压诗人赫尔曼一家:“阿根廷的军人们打击他最疼之处。这种凶残会让希特勒患上一种无法治愈的自卑情结。1976年,他们绑架了他的子女,他们带走了他的孩子”,“对他的儿子马塞洛以及他怀孕的儿媳,则杀死了他们,并让他们成为失踪人口。”(“赫尔曼”篇)。作者谴责智利军人1973年策动政变:“那时候,军人们已经篡夺权位,大街上已经血流成河。”(“聂鲁达(二)”)
加菜亚诺之所以如此憎恨军事独裁政府,是因为他本人就亲自受到军政府的迫害。加莱亚诺是乌拉圭著名左翼新闻记者、小说家和散文家,1940年9月3日生于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早年经历坎坷,当过汽车修理工、邮递员、广告画工。14岁起就开始在乌拉圭《太阳报》上发表漫画,20岁在乌拉圭进步报纸《前进报》当记者。1971年,他发表《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1973年乌拉圭发生军事政变。他因从事革命活动而被捕入狱,后流亡阿根廷。1976年阿根廷发生军事政变,他被列入黑名单,《血管》一书也被列为禁书。后来,他被迫流亡西班牙。1985年乌拉圭实现民主化进程,由文人执政后,他才得以回到国内。1975年和1978年加莱亚诺曾因小说《我们的歌》和纪实文学《战争与爱情的日日夜夜》先后两度获得古巴“美洲之家文学奖”。2008年7月3日,在蒙得维的亚接受南方共同市场授予的首个南共市“荣誉公民”称号。南共市常任委员会主席、阿根廷前副总统卡洛斯·阿尔瓦雷斯出席了授予称号的仪式。巴西总统卢拉、阿根廷总统费尔南德斯、智利总统巴切莱特、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等各国政要纷纷发来贺电。自2008年起,他在阿根廷教育部电视频道主持《加莱亚诺谈生活》的节目,在节目中,他讲述拉美文学、艺术、生活和评论时政。颇受欢迎。2009年4月19日,当媒体纷纷打电话问加莱亚诺对查韦斯将他写的书送给奥巴马有什么评论时,他笑而不语。像中国现代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学家、思想家,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鲁迅一样,加莱亚诺对独裁者是“横眉冷对千夫指”,对人民和被压迫者是“俯首甘为孺子牛”。
从本书不难看出,加莱亚诺的杂文有以下几个特点:
1.写作目的明确,蕴含着他严肃、崇高而执着的思想追求和精神追求。论是非,辨正误,揭示真理。加莱亚诺强调:“我为那些不能读我的书的人写作,为那些底层人,那些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排在历史的队尾、不识字或买不起书读的人写作。”(“艺术的尊严”)
2.具有高度的说服力,在有限的篇幅里,一针见血,把道理说透彻、充分、深刻。在谈到环境污染问题时,他指出:“我们是大地之子,而大地母亲不能销售也不能租赁。当墨西哥城的上空成群的死鸟如雨洒落时,当河流变成污水沟时,当海洋变成垃圾场时,当森林变成荒漠时,那些顽强生存下来的声音向我们预示着另一个世界,不同于现在这个水、土地、空气、心灵都被毒化的世界。”(“未来的传统”)
3.擅长分析,论辩能力强,揭露矛盾的方法也多种多样,巧妙地运用幽默、讽刺与文采。如他讽刺“公务员不执行公务。政客们滔滔不绝却言之无物。投票人投票却不选举。新闻媒体不传播新闻。教育机构教人无知。法官们惩罚受害者。军人们与爱国者们作战。警察不抵制犯罪行为,因为他们正忙于犯罪……”(“体制(一)”)。作者在谈到自己的祖国乌拉圭时说:“20世纪初乌拉圭是一个21世纪的国家。20世纪末,乌拉圭是一个19世纪的国家。”(“时光倒退机器”)在文中,作者并没有对其原因做出解释,但是,读者不难了解其原因是由于1973年政变后的军政府独裁统治的结果。
4.在运用逻辑思维来揭露事物的矛盾时。作者经常通过听到、看到和所经历的人和事来构成形象。表达思想,寥寥几笔,逼真传神。将战斗性与愉悦性和谐地统一,将论辩性与形象性有机结合。加莱亚诺杂文的形象性,主要反映在“砭锢弊常取类型”,表现了贴切、平易、新鲜的特点。如作者提到一位西班牙的陆军上尉,曾为佛朗哥的独裁政权而战,在战斗中还失去了一只手。但当他读了秘鲁进步诗人巴列霍的诗之后,“他提出退役,不再从佛朗哥政权那里拿任何一分钱。后来。他被投进了监狱.之后他流亡了。”(“读者的功能(二)”)
总之。加莱亚诺的杂文,似匕首,似投枪,短小精悍,爱憎分明,以幽默、讽刺的文笔,针砭时弊。剖析人生。另一方面,其形式丰富多彩,手法不拘一格,莫不清新独创,从而给读者以深刻的思想启示和隽永的艺术享受。正因为如此,哥伦比亚《万花筒》杂志称这本书“充满风趣、优雅。具有无疑的深刻性”;西班牙报刊评论说:“这本书从所有的毛细孔里渗透出拉美情结”;乌拉圭《裂口》杂志赞扬此书“以一种特有的叙事方式。有效地吸引读者”;舆论普遍认为。“这是作者最成功的著作之一”。
《拥抱之书(精)》的191篇文章结构精巧、构思独特,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反映了作家自身的流亡生活、揭露了被拉美军事独裁政府的掩埋的真实历史。
加莱亚诺在本书中延续了一贯的为底层代言的立场,发论振聋发聩,掷地有声。话题涉猎广泛、包括对“恐怖文化”的批判、对“官僚主义”的揭露、对“勇气”的赞扬、对“体制”的诘问等方面。文笔犀利,见解深刻。
作者爱德华多·加莱亚诺自由的文风在本书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打破传统的文学体裁的界定,运用片段式的叙述技巧,以简洁精炼的语言,化宏大的历史为一个个简单易懂的故事,为读者打来了一扇扇透视社会本质、还原历史真实的窗户。
《拥抱之书(精)》中配有的图画皆是作家亲笔所绘,与文章内容相得益彰,是这本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191篇文章的排序也是匠心独运,向读者传达了作家的写作原因、写作目的和写作手法。
191篇短小精悍的短文和相得益彰的图画搭建了一个繁复的多面棱镜,折射出难以尽述的拉丁美洲社会和历史的真实面貌。
《拥抱之书(精)》(作者爱德华多·加莱亚诺)中配有的图画皆是作家亲笔所绘,与文章内容相得益彰,是这本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本书向读者传达了作家的写作原因、写作目的和写作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