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孤岛,心怀大陆
于右任初到台湾时,有关方面并没有给他预备好一个栖身度暮之处。还是多亏在亲朋故旧的热心相助下,才在台北和平东路二段青田街九号、本属台糖公司的普通宿舍内,觅得一块落脚之地,以平房一栋作为安身之所。这原是他的一位亲戚分配到的住房,又转手借给老人。此宅系日式木板房,是日本殖民主义者统治台湾时期所建造的,早已破旧不堪。屋前的庭院也很小,当街即是闹市“和平市场”,每天从早到夜,熙熙攘攘,喧腾不止。而于右任住进去以后,倒也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泰然处之。
1950年 3 月 1 日,蒋介石在台北自动宣布“复职”,重新“视事”。他断然决定“不惜牺牲感情与颜面”,要对台湾国民党予以“彻底的改造”。同年 8 月 5 日,“国民党改造委员会”在台北宣告成立,陈诚、蒋经国等 16 人为“中央改造委员”。昔日庞大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与“中央监察委员会”统被撤销,由 25 人 组成的“中央评议会”取而代之。元老派人物于右任,也被圈定为“中央评议委员”之一,同时又是台湾的“监察院院长”。如果说,前此于氏尚可算是国民党政治核心圈内的一名闲散大员的话,那么自此为始,他便成了台湾政治核心圈子以外的一位闲散元老了。
亲睹于右任晚年境况的人无不承认,这位老人自到台岛以后,真可谓郁郁寡欢,沉默少言,寂寞无限。于右任从心底里厌恶官场的生活,深以涉身政治是非圈为苦。除了偶尔说几句应景的话外,平日家居,绝口不谈政事。只有在亲近友好当中,或更深夜静之时,才会稍稍吐露内心的几丝真情。到台之初,他就曾对身边的亲友们说过:“我是在忧患中出生,在忧患中长大的,恐将忧患终身了!”
在其身旁随侍的,还有一些儿孙,时间各长短。如长子于武(望德)、长媳胡瑛夫妇,次子于彭(仲岑)、次媳周宝珠夫妇,幼子中令,以及二女念慈(小名想想,适张澄基)、三女绵绵(适郑履义)、四女仰慈(适梁道存)等。后来,他们不少人也移居到国外去了。虽说儿女们昏定晨省,颇尽孝心,但老人仍然始终怀想着留在大陆的亲人骨肉。至此,于夫人高仲林及长女于芝秀业已定居于古城西安。她们都得到了当地人民政府的关怀和照顾(于芝秀后来还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西安市委会的委员)。可是,“反共”的人为藩篱,却使得她们不能与于右任先生取得联系。彼此海山阻隔,天各一方,均饱尝思念之苦。
羁旅异乡为异客,西望长安不见家。于右任苦苦思念着大陆故乡与自己的骨肉亲人。有一次,几位女青年登门拜访老人,在交谈中特意问到了于夫人的情况。老人听了,把头朝大陆的方向摆了摆,然后低沉地说:“她和长女都在那一边。”停顿了好一会儿,又说:“我好想她们啊!”他一面说着,一面呆呆地凝视着大陆的方向,停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似乎这时老人的身心,已经超越了大海的波涛,穿过了重重的关山……这情景使来访者也为之感动,个个眼眶顿时湿润起来。
于右任晚年在台,始终自奉甚俭。老人平素喜穿大布之衣,常年是长袖宽袍,足着双梁子青面布鞋和白布袜。每天最爱食用的,都是陕西关中的家乡风味,像手擀的宽面条、红豆稀饭、玉米糁粥和地软(又称地皮菜,陕西人常吃)豆腐包子等,还常常用来飨客。如果出门,则竹杖在手,银髯拂面,宛然一平民老者,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在家,则手不释卷,勤奋好学,把作诗写字视为常课。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仍一面挥扇驱暑,一面读写不辍。其斋名“老学”,名副其实。后来,还是几位老部下实在看不过眼,凑钱购赠了一台电风扇,供老人使用。
老人热情好客的特点也依然如故,对来访者从不拒绝。无论是车骑轩昂的达官贵人,还是不见经传的平头百姓,他都依礼应对,侃侃而谈,从不端什么架子。老人以诚待人,谈吐文雅,而且谐语连珠,令人捧腹,自然让来客感受到一种名士的风度,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因此于寓总是各方来者如云,男女长幼咸集,宾至如归。对于勤奋爱学的年轻人,老人更是格外地偏爱,经常诚恳地给予指导、鼓励和提携,从而结下了许多忘年交。 每凡入夜,于宅大门必然洞开(或许也有表示门内无私的用意吧),求见者无须通报,就可登堂入室,自报姓名之后,宾主便毫无拘束地谈论起来; 往往越谈越起劲,直至深夜而已。人们都戏称于寓是一个临时学术讲习所。 起初,他的“副官”总是竭力阻挡来访者。于右任见了,就毫不客气地当面斥责他们,说:“你们这些东西,把我的好朋友都得罪完了!我的好朋友们,都是穿的破旧衣裳、足蹬烂皮鞋的人啊!”“副官”们多次挨骂受窘之后,才不得不放松了门禁,再不敢拦截来客了。
到台之初,修髯苍苍的于右任仍坚持着老习惯,每日下午都要出城郊游一阵,其步履尚健。至 1951 年 2 月,突患脑部微血管阻塞症,遵照医嘱,卧床休养 40 余日。康复以后,始觉行动有点吃力了。然而在生日那天,他仍由家人陪同,扶杖强登郊外的草山,为的是能够再次举目远眺大陆。老人当场赋诗云:“白头吟望中原路,待我归来寿一杯。”P275-277
于右任先生,是在近代西北乃至全国有影响的一位重要历史人物。他不仅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著名的国民党元老,而且是饮誉海内外的大诗家和书坛巨匠。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于右任先生亲身经历了我们国家民族的几个大的变革时期,有着极不平凡的一生。早在青年时代,他就因在西北倡言反清革命而几遭杀身之祸;及至加入同盟会以后,便一直追随孙中山先生,致力于旧民主主义革命,屡建功勋,成为辛亥革命与反袁世凯、反北洋军阀的风云人物之一;在第一、第二两次国共合作时期,也均有着良好的表现,至今仍为世人所称道;直到晚年去台后,依然写下许多缅怀大陆、思念故人的深情诗篇,遗言“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热切渴望早日实现祖国河山的大统一,中华民族的大团聚。于右任先生是一位真诚的爱国者。他的一生,是爱国的一生。我们作为于先生故乡的社会科学工作者,能够为他作传,并交由陕西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问世,自然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
在撰写的过程中,尽力秉承存真求实,尊重历史,并努力深入挖掘传主在各个历史时期的新颖翔实史料,注重揭示其思想发展脉络与鲜明的个性特点,以较为全面、系统和公允地介绍评述传主的一生。敬祈各方各界人士不吝赐教,以便今后进一步修订和提高。
承蒙屈武先生的关怀与鼓励,并亲为本书题签,李钢、方汉奇等专家学者热情予以指导和帮助。政协陕西省委,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统战部,陕西省社会科学院,政协三原县委员会,中共三原县委统战部,以及于右任先生的许多亲朋故旧,都给予大力支持和帮助,并提供珍贵的史料和照片。传稿还广泛吸收了国内出版的各类文史资料、社会调查材料和专家学者的最新研究成果,并参阅港、台学人的有关著述。谨此,一并致以深切的谢意。
朱凯
1987年12月
清王朝灭亡,帝制变成了共和。民国成立。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人从此不跪而立。原因简单,中国人心里的“王道…‘祖宗成法”岂是重新挂一个牌子就能改掉的。自康梁以降,“变法”是那个时代最热门的精英语汇,跟我们现在讲的“改革”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所谓仁人志士,无论保皇的还是革命的,最明白的就是,这两千年大一统,崇古泥古的泱泱大国,不变即亡。
变法何其难也!自宋明理学登上社会意识形态金字塔尖,“存天理灭人欲”成为金科玉律,须臾不可违背。女真统治者照单全收,变本加厉,无论GDP是不是真的占了全球四分之一,中国人继续按千年道德名教默守陈规是必需的。没有技术进步,没有商业蓬勃,没有企业、机器大生产,宗教不可能与政权平起平坐,更别提科学与民主的启蒙了。这就是一个好古拒变的大国遭遇近代西方文明后一触即溃的根源。
大梦谁先觉?民国人,准确地说是那些受到良好教育、具备相当智识的精英们,对这样的危机痛入骨髓。这些民国牛人的共同之处至少有以下三处:
一、使命感。从严复到谭嗣同、康梁、陈独秀、胡适和鲁迅,从同盟会到国共二党,从张大干到徐悲鸿,从詹天佑到翁文灏,这些人的使命感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反过来说,与生俱来的恰恰是那些顽固的保守主义者、皇家儒门的既得利益者。使命感来自向西方学习后对中国文化的思考。他们学会了一个词——真理(须知言论自由,只是平实地说话求真理——严复)。这个词来自于西方,英文即tmth,本身就有事实的意思。近千年来,“理”带上“天理”高大上的帽子,变成了中国人说一套做一套最有用的挡箭牌,只要大旗不倒,任凭旗杆下面男盗女娼。因此,推倒“理学”成为首要任务,“理”前带一“真”字,内涵全出。他们强调开民智,求独立,创富强,皆以真理为指针,当主义沿街叫卖、网罗党羽的时候,也须以真理开腔。当真理成为众望所归,使命即为应有之义。
二、本色、自由。由陈丹青先生首度混搭,“民国范儿”让颇有点儿鄙俗的北京土话引发了潮流。这个词绘声绘色,色香味俱全。民国人是什么“范儿”,是贵族精神吗?刘再复总结的四点自尊精神、讲求原则、保持低调、淡泊名利,这些都有,但似乎说得抽象了。从形式上来说,穿衣打扮,西式与中式互不干涉,新与旧相得益彰,没有谁看谁不顺眼的;生活上,除了抱拳、作揖等等中式动作,还包括气宇轩昂、自信满满的仪态万方,即使香烟广告上的美女姿势也十分从容雅致,全不见低俗媚态;语言上。文气十足慢条斯理,避开俚语俗话,这点现在在台湾街头里弄仍不难体会。至于凡事有规矩,什么场合如何言行,更是自小的教育,必不可少。优雅是那个时代的时尚,比之当下国外不断诟病的中国式粗俗,真好像不是一国人似的。再说个人气质,自由主义、保守主义、马克思主义,都是知识界的时髦,既能看到徐志摩式的温和潇洒,也能看到闻一多式的感性甚至极端,而齐白石却坚守田园秉性,以朴实无华征服了大众。民国人物们各具人格魅力和风格做派,一生本色出演,没有谁刻意为之。身居国民政府监察院长的于右任,光头长须布袍,一辈子操着一口纯正的陕西话,现在若碰上,你相信他是国级干部?可叹一个混乱危机的时代,恰给个人挥洒自由的空间,任性不靠银钱。
三、行动力。“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自19世纪开始,到现在还是一个正在进行时。民国结束了治乱相替的千年史,华族这个“早熟的聪明孩子”头大身子小。为了打得过列强,肌肉筋骨必得迅速膨胀,为了更新智慧,必得满盘拿来,生吞活剥,哪怕消化不良。时代的进步必付出行动的勇气而不是瞻前顾后,这点从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开始,着重点是行不再是知,心学从来都是小众的茶话会,而竭力避武平乱却是先生最有说服力的政绩。朱熹们只说不练,中国人不进化只等退化。梁启超一边疾呼,只许接受不许批评是中古精神而不是现代准则,一边身先士卒率众商议变法。而詹天佑一条人字铁路的成功赛过工程师再多的惊世之语。联想当代摸石头过河论的巨大推动作用,更加说明站在全世界最强大的保守主义的土壤上,做比说要重要。
自民国之后,中国人严重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姿势怎么摆都怕别扭。变革的力量与保守的力量缠斗,儒家作为守旧势力的基地被发起“斩首行动”。然而面对自西方而来的种种,理性、科学、民主这些现代世界的“重型武器”,人物们既兴奋又惊恐。很多人从一个主义跳到另一个主义,眼下的“是”迅疾反目为“非”,从中激进到西、晚年又遁回道统,让人无法片刻将息。20世纪是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每一天都充满刺激,每一天个人的“变”与时代、国家的“变”相互角逐。
翻过20世纪的中下叶,我们终于狠狠地抛开传统之国,向现代之国疾步行进。不可否认的是,从承上启下来说,了解中国传统社会文化也仅剩下民国一途。此言不赘。
因变,可爱;因变,可歌;因变,可叹。欲了解那个“逆天”的雄奇时代,亦唯有阅读民国人物们的心路历程一途。以此作为丛书《影响现代中国的人物》的题识,或许也正合其意,读者有眼。
李向晨
2015.3
林语堂说:“于右任的人品、书品为最好模范。”
蒋经国室内挂着于右任书:“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
周恩来评价于右任:“为人正直,有民族气节。”
朱凯创作的《于右任传(无悔担当)》讲述了:青年时“换太平以颈血,爱自由如发妻”,曾因“昌言革命,大逆不道”遭清政府通缉入狱。他办报以激扬民气,创办高等教育以培养建国人才;他追随孙中山,出任国民政府审计院院长和监察院院长;他罢战主和,积极参与国共合作大业。
定居台湾后,他吟唱的“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成为两岸和平最动人的诗句。
一袭长衫,一件马褂,招牌长须,长可及腹,世称美髯公。
文人本色,不畏强权,为民请命,醒愚发聪,诠释爱国者。
青年时“换太平以颈血,爱自由如发妻”,曾因“昌言革命,大逆不道”遭清政府通缉入狱。他办报以激扬民气,创办高等教育以培养建国人才;他追随孙中山,出任国民政府审计院院长和监察院院长;他罢战主和,积极参与国共合作大业。
朱凯创作的《于右任传(无悔担当)》讲述了于右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