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袍哥与码头
一
夏日,江水暴涨,宽大的河面上浊浪滚滚,横无际涯。
侯宝斋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见胡子刀客的眼睛,那两束凌厉的光让他打了个寒战,一股凉气从心底泛起来直冲脑门。他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这种感觉还从来不曾有过。
大清光绪四年(1878年),胡子刀客来到新津。这天,汹涌的河水让码头上的运输中断了,斗大的漩涡卷着枯枝烂叶在水中翻腾。侯宝斋带了几个兄弟站在渡口,遥望远方,但见江水挟奔雷之势流泻,飞鸟贴着水面奋力翻飞。洪水像一头狂暴的野兽,卷起浪头冲击岸边的树木、芦苇、房屋,轰轰的水流声弥散在渡口。
侯宝斋面色黧黑,个子不高,但是敦敦实实,肌肉虬结,浑身上下蕴藏着用不完的力量。他身穿一件白布短褂,赤脚蹬了一双干层底布鞋,显得敏捷干练,他面对惊涛骇浪,坚毅的眼睛盯着远方,耐心等待南河上游邛州城的几位客人。
来人为首的是一位胡子刀客,远近闻名。尽管侯宝斋与之素未谋面,但听说胡子刀客本人就姓胡,一生玩刀,出手极快。又听说他为人凶狠,睚眦必报,令大河两岸的人十分头疼。此人早年在关中地区就闯下了不小的名头,还参加过反抗朝廷的战斗,与本地码头上的弟兄们相比,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了。
前几日,侯宝斋收到了一封信,只有几个字“七月十五日,死约会”。落款“邛州胡子”。字迹用朱砂写成,张牙舞爪,仿佛滴着鲜血。侯宝斋知道前几天的事情捅大了,虽然自己码头上的兄弟做得有些过分,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引来这个煞神。
侯宝斋平常在码头上吃铁吐火,不信邪,邪就来了。
水天相接处,一艘快船从激流中顺流如飞而下。胡子刀客头上包裹着白布,眼角到脸颊上有一条深深的刀疤,浓墨般的胡子微微上扬,神色剽悍凶狠,眼睛钉子一般看着渐行渐近的新津码头。他身后跟着几个大汉,个个虎背熊腰,一身玄色衣裤,腰间扎了一根三寸多宽的练功带,铁板似的胸膛裸露在外面,浩荡的江风中泛出腾腾杀气。船把势在船艄牢牢把舵,稳稳停在大水南门码头的城墙根下。
侯宝斋将脑后的发辫甩到右肩前面,两手捧着辫梢,抱拳作揖,两根大拇指竖直。这是四川袍哥迎接贵客的大礼,双手捧辫,表示不忘清廷强迫蓄辫之耻,竖直大拇指意谓在任何地方都绝不倒旗。
“朋友光临,敝码头不胜荣幸。”侯宝斋很客气。
邛州胡子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大步踏上石阶,眼睛冷冷盯着侯宝斋。两人眼光一碰,似乎进溅出一星火花。他的眼光中有一股怨气,令侯宝斋心跳不已。邛城胡子只说了两个字“带路”,就大步向新津城里走去了。
所谓城,就是一个庞大的码头。五条大河在新津境内呈扇面铺开,流向城东汇成一条更大的河,大河承载了人们富足的梦想,直奔岷江。新津主城不大,却是面山临水,地势开阔,有大街小巷十三条,主街为东门至西门之正街。自古以来,经过新津,东往吴楚,南去云贵,西达炉藏,由于这里是交通要冲,商客络绎不绝,是许多农产品和木材等大宗物资的著名集散地。由于发达的水运业,新津也成为南北贸易的中转站、西南丝绸之路的第一站,大量物资从此地集散,达崇州,至大邑,进蒲江……正是有了千年以来的商旅贸易和人文交流,新津从一个码头发展成为了繁华的城市。
本县档次最高的豫章茶社坐落在城中心,今天不接待任何茶客。豫章茶社得名于王勃《滕王阁序》中“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豫章即江西南昌,由于新津城云集了全国各地的商客,这座茶社最初为江西人的落脚处,后来就成为了本县富绅们钟爱的高档场所了。
店堂内最醒目的地方摆了关公关二爷的神像,三炷信香把茶社熏得烟雾缭绕。二十多位本城的士绅和哥老会兄弟早等得不耐烦了,踱着脚走来走去,盖碗茶冲了一遍又一遍,直喝得清汤寡水。
邛州胡子大步踏了进来,整条街都快闹翻了。看热闹的人不敢踏进门,却里三层外三层拥堵在茶社门口,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邛州胡子先给关二爷上了香,恭敬地拜了拜。然后回转身来,顺手扯过一把太师椅,大马金刀坐在了众人面前。侯宝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把拳头捏得紧紧的。
“侯哥子,拿话来说!”邛州胡子的眼光也像他的刀锋,把侯宝斋从上到下刷了几遍。他的右手插在裤腰上,腰间胀胀鼓鼓。大家知道,他身上藏的是一柄精钢打制的快刀,长短两尺左右,削铁如泥,这把刀只要一出手,必然见血。
茶社里面的空气快要冻结了,刚才闹喳喳的几位士绅没有一个开口的。
“袍哥人家,做得受的,不拿来挨刀,拿来挨毯啊!”邛州胡子身后的一位大汉突然冒出一句话。
“既然大家都来了,什么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我把那天的事情给大伙儿讲一讲,该咋办就咋办。”~位戴眼镜的师爷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他说话有板有眼、抑扬顿挫,讲评书一般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茶社内外听得清清楚楚,听客们都感到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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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书稿最终改定,儿子灵灵出生了。产房里面传来了啼哭声,让码头上风起云涌的斗争和波澜诡谲的搏杀突然烟消云散。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现在距离我创作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却仿佛隔了许多年,每天看见儿子胖乎乎的笑脸,头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灵和温馨。
从构思小说的框架到书稿完成,前后持续了近两年的时间,直到去年4月才正式着手写作。我住在一个名叫“山水半岛”的小区,离大河很近。铺开创作的那几个月,老婆挺着大肚子,每天晚饭后和我一同到河边散步。远处水天相接,我们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沉到水里去,一百年前舟楫林立、水运码头吞吐大荒的场景很自然浮现在眼前。然后我泡上浓茶,开始了每个晚上定时定量的耕作。常常写着写着,就在书房里面睡着了。
小说的人物和情节有真实的,有虚构的,我按照自己的想象建造了一个清末民初的水城新津,这座小城市里有山有水、有茶坊酒肆和赌场烟馆,我让码头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这里闹腾,演绎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爱恨情仇。书稿完成之后,侯宝斋、杨虎臣、黄老五等真真假假的人物,好像都成为了我的朋友。写作的大半年时间内,我在自己营造的虚拟世界里面游弋,那种感觉非常美妙,也许,这就是写作的魅力和乐趣吧。
我第一次写这么厚重的题材,最初也是抱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但真正进入到写作状态之后,感觉就越来越有乐趣了。要让读者把虚构的东西感到真实,这是历史题材小说的一个大难题。我在写作中,竭尽全力重现清末的社会场景和生活细节,人们吃什么、穿什么,怎样好勇斗狠、怎样寻欢作乐,我力求最大限度与那个时代贴近。在细节的把握上,得益于前几年编撰《成都民俗志·新津卷》,我与社科联的老师们一同进行了民俗调查研究,除了阅读大量书籍之外,还走村串户深入采访,得到了大批宝贵的资料。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阳光出版社的戎爱军老师,新津县委宣传部、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的领导们,以及前辈作家邱易东、周明生,老朋友朱鸿伟、唐建飞、杨云等人的关心与支持。此外,著名画家柳竞在百忙之中为本书配图,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2012.5
新津,是一座具有丰厚历史底蕴和独特魅力的小城。城市依山傍水,沿河而建,水运业发达,成为岷江中游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又兼地处成都南路交通要口,在农耕时代,其战略和经济地位都非常显要。
一百年前,辛亥革命的火种燃及四川,十万同志军与清兵血战新津三渡水,终因内部离乱,军心瓦解,革命失败。此役虽远在西川,意义却非凡,那是武昌首义的先声!百年前风起云涌的战事已化作烟尘,但那闪烁在故纸堆里的人物与事迹却越发熠熠生光。青年作家曾刚深入田野,解读史料,以精湛的构思和想象将隐藏在历史帷幕下的细节和人物一一呼唤出来,精耕成这部可歌可泣的长篇历史传奇小说《大码头》。
小说以四川清末历史文化为背景,以袍哥社会之恩怨情仇为情节,描写刻画了西川一隅——新津大码头曾经的辉煌与悲壮,再现了一个小世界在水运年代的繁华与寥落。小说主线在轰轰烈烈的四川保路运动中展开,主人公哥老会首领侯宝斋临危受命,聚集十万同志军血战清军,其事突然,其情危急,战斗过程悲壮决绝,令人慨叹。小说副线则叙述了四川袍哥社会的生活,其中的爱恨情仇、忠肝义胆,乃至鬼蜮伎俩,皆以波澜诡谲的方式展开。
巴尔扎克说过,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这部小说正是通向清末四川那个袍哥世界的一个最佳通道。在光怪陆离的袍哥世界中,究竟尘封了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小说对此作出了开创性的探索和发掘。小说尊重史料,用真实的历史事件做框架,其中虚构的人物与情节紧扣史实,写出了故事的历史性、传奇性、趣味性和复杂性。中间穿插了大量四川民俗以及新津本土传闻旧事,令小说具备了较高的文化内涵和文化品位。此外,作品对新津的山川风貌作了诗意的描绘,在青山绿水间,人们生活的艰难与奋争更显背离,也使作品有了更深刻的戏剧冲突和思想气质。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如今,曾经响彻川江的船工号子已经成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码头上的战火烽烟和无情杀戮早在大时代的疾风劲雨中,被涤荡得踪迹皆无。一座时尚气息浓郁的现代化城市——新津正在昂首前行。
新津县委宣传部
新津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大码头》由曾刚编著。
新津三渡水码头跑滩匠侯宝斋卧薪尝胆,多年苦心经营,雄霸一方,成为了名震川西的总舵把子。在清末民初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中,侯宝斋临危受命,率十万同志军血战清军,最终被内奸残害,革命失败。《大码头》宏阔地展示不了袍哥社会的恩怨情仇、大码头的辉煌与悲壮,以及四川革命运动的兴起、发展,于大背景中刻画了众多性格鲜明的小人物形象。正是他们的悲欢离合、爱恨纠葛,交织成一幅色彩浓郁、震撼人心的悲壮画卷。
曾刚编著的《大码头》以四川清末历史文化为背景,以袍哥社会之恩怨情仇为情节,描写刻画了西川一隅——新津大码头曾经的辉煌与悲壮,再现了一个小世界在水运年代的繁华与寥落。小说主线在轰轰烈烈的四川保路运动中展开,主人公哥老会首领侯宝斋临危受命,聚集十万同志军血战清军,其事突然,其情危急,战斗过程悲壮决绝,令人慨叹。小说副线则叙述了四川袍哥社会的生活,其中的爱恨情仇、忠肝义胆,乃至鬼蜮伎俩,皆以波澜诡谲的方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