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年7月6日,在法国阿尔萨斯,一头疯狗撞倒了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并对他连咬十四口。狂犬病在当时是不治之症,因为医学界对狂犬病毒尚没有正确的认识。但这个名叫迈斯特的小男孩是幸运的,他被立刻送到巴斯德医生家中,巴斯德连续向迈斯特注射了十三次逐渐增强的稀释病毒,实际上就是他自己秘密研制出来的狂犬疫苗,以此方法神奇地救活了小男孩。
巴斯德是最早认识并提取到狂犬病毒的微生物学家,为了证明研制疫苗的有效性,他甚至打算让一条疯狗先咬伤自己;但他也是幸运的,正当他要找疯狗来咬自己时,遇到了送上门来的迈斯特。他的治疗方式在当时尚属违法,一旦失败,后果难以想象。但巴斯德成功了,这一成功直接奠定了免疫学的诞生,是人类在治疗传染病方面的一次迅猛飞跃。
故事并没有结束,十年后,巴斯德死于急发症;又五十五年后,纳粹占领法国,当年的小男孩迈斯特已经是巴斯德研究所看门人。当德国士兵牵引着恶犬,病毒般占领巴斯德研究所并试图进入巴斯德墓地时,迈斯特在家中开枪自杀。
再后来,二十世纪后半叶,出生于捷克的赫鲁伯医生,一位在免疫学界和诗歌界都享有世界声誉的双料牛人,写下一首诗纪念这件事情,并感叹:“只有病毒经得起磨难。”
作为免疫学家,赫鲁伯无疑是最了解病毒的人;作为诗人,他无疑又最了解人性。一个这样的人说:“只有病毒经得起磨难”,是什么意思呢,我有点费解。但是,如果人有一天变成病毒本身,我就觉得好理解多了。
禽流感不是又来了吗?人们好像都很担心,不过我看并没有人真的在乎,谁也阻挡不住中国人骨子里的满不在乎爱谁谁。天气一好,公园里照例挤满了幸福和谐的人民,微博上到处是赞美空气、阳光和风景的照片,尽管这艳阳照得人空虚,春风吹得人伧俗,但没有人想过是否配得上这偶然的好天气。
其实,中国人早就“百毒不侵”,什么SARS,什么禽流感,什么水污染,什么毒牛奶、毒奶粉,什么滥用抗生素,不过浮云耳——中国人可能是人类历史近代以来最耐毒的一个种族。
我们几乎成了病毒本身,尽管我们不乐于承认。我们早就比病毒经得起磨难,只是当面对磨难或者病毒时,我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作为一个人原本应该有的正常反应?
病毒可以杀死一个敏感的人,却对麻木的人无能为力。
你愿意做一个敏感的人,时有病痛时有伤怀时有愤怒时有不平,还是愿意做一个麻木的人,因为失去痛感神经可以经受任何磨难而不自觉,无欢亦无忧,不冷也不热地过活?
黄金时代在哪里 现在的作家谈起马尔克斯,会说他是一个让人高山仰止的人物,然而在马尔克斯心目中,海明威才是大师,而在海明威那里,陀思妥耶夫斯基才是真正的神。
在伍迪·艾伦的影片《午夜巴黎》里面,一个年轻好莱坞编剧向往着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巴黎,认为那才是一个作家所应该生活的“黄金时代”。于是他在夜晚穿越到过去,如愿以偿地遇到海明威、菲茨杰拉德、斯泰因和毕加索,他希望自己能在这个年代的巴黎写作,做一名真正的小说家。他爱上了毕加索的情妇,但对毕加索的情妇来说,她心目中的“黄金时代”还要往前再推二三十年。于是他们就穿越过去,遇到了高更,但是高更同样对所身处的时代感到失望,他渴望的是能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们一起生活。
自从陈丹青首倡“民国范儿”以来,当代的中国知识分子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黄金时代”。无论是在北洋政府,还是在国民政府治下,知识分子们个个具有忧思难忘的家国情怀不假,与此同时亦不缺少旖旎烂漫的生活方式。早上在报馆写文章痛骂政府,下午便可以去“太太的客厅”喝茶聊天;白天谈革命,晚上吃花酒,几篇文章的稿费可以换来粉丝如潮,亦可以在如今北京二环内置四合院一座,都不用交按揭;更重要的是,那时的知识分子,个个有一张“没有受过欺负的脸”。
我想,对于当下的知识分子而言,是真的很想尝尝“没有受过欺负”的滋味的,也正因如此,他们有理由怀念那个时代。但那时的人同样对身处的时代不满乃至憎恨,只是那时的人跟巴黎不同,他们没有过去可以追怀,他们厌弃老旧的中国,而所向往的“黄金时代”还在未来——碰巧的话,也许恰恰就是今天。
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目中的PARADISE,但每个人又必须生活在所身处的当下。这就是人们普遍纠结的原因。 虽然纠结会让人痛苦、凌乱,但总的来说,纠结还算个好东西。心中有不满足,才会创造一种东西让自己满足。从这个意义上说,纠结是人生的源动力,激发着你去选择。在没有迷失的前提下,要么聪明地顺遂于当下,要么义无反顾地走向你心中的PARADISE,,两种都是好的,因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为什么要这么做。
糟糕的是,有的人既不满于当下,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那就比较麻烦了。你以为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殊不知他到了汉营又心在曹。那他就只好为“纠结”而“纠结”,最后不免会成为“纠结”本身。
聪明的人,会选择《午夜巴黎》中那个主人公的选择:就是现在,就是那个雨中遇到的巴黎女孩。P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