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巨型的波浪凝固了，浪花不再凋谢。我们是多么幸运啊，乘着青春的第一缕蕙风来到这里。从此便有了高海拔的记忆……本书是《藏羚羊丛书》丛书，该书记录了发生在迪县的生活故事，他们的悲欢离合打动着每一个人，这就是生活在珠峰脚下的人们：每个人都有目的地，有的回家，有的外出访友，有的到远方打工，有的则是利用假期看看年轻时的初恋情人，作者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康丽到迪县的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未婚女大学生辛小娜怀孕了！令不少人感兴趣的是，除了辛小娜，谁也不知道做这事的男人是谁。司机白志勇帮康丽将行李拎到县委办公室门口就走了。她背门而立，感到非常孤独。此时，除了脚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和身后瘦成一条的影子是自己的，周围的一切陌生又冷漠……我们每个人在某一个时期都得为自己购买车票，去向虽然各异。但多数人的愿望却是一样的。罗男强为自己购买的车票有些与众不同。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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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丽到迪县的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未婚女大学生辛小娜怀孕了！令不少人感兴趣的是，除了辛小娜，谁也不知道做这事的男人是谁。

司机白志勇帮康丽将行李拎到县委办公室门口就走了。她背门而立，感到非常孤独。此时，除了脚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和身后瘦成一条的影子是自己的，周围的一切陌生又冷漠。

身后的门十分钟前曾裂开过一条缝，一张模糊的脸晃动了几下，接着传来窃窃私语般的声音：“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领导正在谈话，请稍等一会儿。”之后门被迅速关上了。也许是太阳耀眼的缘故，她一直没有看清夹在门缝里的那张脸，但他的话康丽却听清楚了：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令康丽奇怪的是，那压低的声音里没有一点“严重”的意味，倒有些喜气洋洋，甚至幸灾乐祸。

康丽有两个多月没戴眼镜了，在这些日子里，她的世界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就像她无法把握的命运一样。这两个多月里，她完全可以再配一副眼镜，但她没有。她忍着头痛坚持着，她希望模糊的视线能让心中的痛苦不再锋利如刀。她想快些忘掉过去的事情。

县委院内只有几排铁皮房子，房子的东南边是一片灰褐色沙棘林，铁皮房子和沙棘林的四周就是那些比肩接踵的山了。从小在西藏长大的康丽知道，那些山的最高处都有祈福的五彩经幡，那是善男信女们转山时挂上去的，据说连珠穆朗玛峰上也有翩飞的经幡。过去下乡时，康丽多次把山头的经幡误认为嘹望者，这使她心中生发出许多诗意的想象。

阳光照在脸上，她却感到很冷。这是八月，一个热得流汗的月份，而这里的人们却无法脱掉春秋衣，山顶和山的背阴处仍戴着雪帽、披着冰雪披肩。康丽知道这里的海拔比拉萨高出了近一千米。

她站在紧闭的门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偶尔有人从明晃晃的太阳下走过，康丽便隐约感到走过的人正扭头打量着她。我是一个生人，一个自愿离开拉萨要求调到这个边远县城的陌生人，一个傻瓜。康丽想着想着，眼里便充满了泪水。

身后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青年低头走了出来，康丽仿佛看到她双颊绯红，脸上还有亮晶晶的泪水。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

康丽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张团团的男人脸。男人个儿不高，身上散发着酸酸的味道。他再讲话时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等烦了吧？”康丽听出是刚才夹在门缝里的声音，她笑了笑说：“没关系。”

团脸男人做了自我介绍。他叫于忠，是县委办公室的秘书。他将康丽带进屋，旧桌子后边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他阴沉着脸，眼中仿佛还有未消的怒气。见到康丽后，他特意绕过桌子和康丽握了握手，他的手硬硬的，握得很用力：“欢迎、欢迎，几天前就知道从拉萨调来一位女同志，我们一直在等着呢。听说是你要求来的，很好嘛，年轻人应该到艰苦的地方磨练磨练……”

主任叫边巴多吉，轮廓清晰的面部和特有的气质，让人感到可亲又不失威严。他让于秘书带康丽去宿舍。

宿舍是最后一排平房的最西边一间。

于秘书说：“县里出了件大事，一个女大学生没结婚，可能也没恋爱却怀孕了。刚才主任跟她谈了一小时零四十五分钟，她还是没承认怀的是谁的孩子，真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康丽背着行李跟在于秘书的身后，背包的带子勒得她的身子斜向一边。听一个陌生男人讲这种事，她的心里有些不自在。康丽发现这个走在她前边的男人根本没在意她的感受，仍滔滔不绝地说着。  “辛小娜可傲了，大家还以为她……那个词怎么说的？对，冰清玉洁，没想到她却是这样的货。不知是哪个坏小子干的这事？”

于秘书说辛小娜是“货”，这让康丽感到对方好像在指桑骂槐，接着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认为迪县人不会知道她来这里的真正原因，至少现在不会。于忠将康丽带到一扇油漆剥落的门前，推门时有蜘蛛网落在他身上，他斜着身子用手拍拍肩膀和头发：“县里就这种条件，时间长了就适应了。”

康丽想笑笑，却没有笑出来。屋里堆满垃圾，一张光溜溜的旧木板床靠东边的墙放着。

她站在洞开的小屋里，体味着一种从头凉到脚的滋味，这种感受两个月前她体味过，并且刻骨铭心。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内，光束里飞舞着尘埃。小屋的四壁很脏，好像还有一些不清楚的字迹；墙角黑乎乎地吊着什么，康丽猜想那一定是蜘蛛网了。康丽不知道于忠什么时候走的，她也忘了当时是否感谢过人家。

正在她愣神的时候，有热闹的说笑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一个小巧玲珑的年轻女人站在了她的门口，那团飞舞着尘埃的阳光被遮去了一大半。女人嘻嘻笑着：“听说咱们县里来了一个漂亮姑娘，这次他们没瞎说。”她边说边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于秘书和一个年轻人。

“这是我爱人艾云华，这位是咱们县委办公室的小成，成立辉，让他俩帮你收拾收拾房子吧。”于秘书说。

艾云华冲着康丽友好地笑笑，接着像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着于秘书：“嗨。辛小娜说是谁的了吗？”

“没有。”

“不是你的吧？”

“别瞎说！”

后面的成立辉干咳了几声。于秘书给艾云华使了个眼色，说他必须走了，还有材料要写。这次于秘书离去时，康丽没有忘记道谢。

艾云华和成立辉到附近的办公室找来扫帚、水桶和抹布，房子里顿时充满泥土的味道，那是撒上水的干燥地面散发出来的。康丽往擦干净的桌子上摆书，不小心掉到地上几本，成立辉弯腰捡了起来：“你有这么多好书啊？我也有不少，今后咱们交换着看行吗？”小伙子讲一口重庆话。

“没问题。”康丽爽快地说。

艾云华边踮脚用扫帚扫屋角上的蜘蛛网边说：“我们小成最爱看书了，光喜欢叔(书)不喜欢大爷。”说完后，她便依在墙上格格笑起来。

小屋终于干净了。艾云华走时将打扫房子的工具全留了下来，她说让康丽先用几天，她还告诉康丽县委食堂的开饭时间。康丽将他俩送出小屋，走在后面的成立辉回头说再见时，康丽这才注意到小伙子眉毛很重，颧骨突出的脸上没有什么肉。P1-4

故事里的迪县人就要与大家再见了。作为该故事的记录者，此时我正从电脑后面站起身，向您招手致意。我之所以现在才出来，是因为不想扰乱大伙儿的视线。我是一个后来者，是这个故事之外的人。

辛小娜和儿子辛沃郎杰被沃尔接走后我才来到迪县，当时我怀揣一张大学毕业证和一颗诚惶诚恐的心。大约半年后，艾云华调回了内地，她想多给儿子一些家庭的温暖。

迪县变了，不再是只有几栋白房子的小县城，它盖起了楼房、漂亮的电影院、一天二十四小时能洗澡的宾馆，连那条季节河两岸也修起了水泥铺就的河畔大道。但我仍能想象到当初的情景，那时的艰苦、寂寞和慢吞吞行走的时间。

每当周末，我会戴上宽沿草帽到处走走，吃饭时随便拐进一家飘出香味的屋子，于是人们便在饭桌上给我讲不久前的故事。他们的悲欢离合打动了我，我决定写写迪县人，就像当初成立辉想的那样，写写这些生活在珠峰脚下的人们。

到迪县后我休了两次假，两次我都经过成都。成都有美女、美食，还有许多心里装着高原的人们。因为住在高原的肩膀下面，成都人对自己的邻居有一种特别的感情，这种感情不排除因为得到实惠而产生的某种企望。进出藏的人在此除了拼命购物促进物资流通外，他们更喜欢在湿润富饶的成都买房，以备退休后安度晚年。康丽的母亲没有等到单位分下房子就走了，父亲说老太婆没福，他现在住的自己的房子。康丽、康明每次回来休假都鼓动他再找一个老伴，但他一直没答应。

成都真是一个好地方。我第一次经过这里回山东休假时正是紫荆花开放的季节，我走在大街上，使劲嗅着生活的味道：清凉的花香掺杂着路边麻辣烫的热气。就在我感叹之际，看到一帮人正围着路旁的电线杆仰头看着什么。平时我是不喜欢凑热闹的，但是那天不同，那天围着电线杆的是清一色的女性，于是我也凑了过去。电线杆上贴着一则小广告，上面写着：“平坦坦”让你的容颜更加靓丽，人生之路更加平坦，下面介绍了这种药的功效，还有电话号码、联系人等。我想起了罗男强，他辞职后回成都开发的就是“平坦坦”，难道这是他的广告？广告下方的联系人是叶小姐、汪先生，看来他的生意真的做大了，都招兵买马了。只是这种发布信息的方式有些掉价。

第二次休假正值冬季，我再次经过成都。冬天，这个城市仍不乏绿色。使我这个刚从高原上下来的人有种季节错置的感觉。在火车站排队买票时前面一个矮个子男人正在翻看一张报纸，我扫了一眼，没想到视线却收不回来了。原来是社会新闻版的一则标题吸引了我，主标题是：“平坦坦”又害人，副标题是：一剖宫产少妇命悬一线。我稍稍凑近小个子男人的肩膀，看明白了这条消息的大致内容：一剖宫产妇女外用“平坦坦”后造成感染，引起并发症，记者发稿时该妇女仍在医院抢救。消息还说。“平坦坦”害人的事已发生了四起，该事件的责任人罗男强因涉嫌兜售“黑药”被公安机关拘留审查……

看报纸的矮个子男人可能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转过脸。我直起腰若无其事地扫视着售票大厅，这里的人摩肩接踵。每个人都有目的地，有的回家，有的外出访友，有的到远方打工，有的则是利用假期看看年轻时的初恋情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要回家看我的亲人，我们已经快两年没见面了。

我想我们每个人在某一个时期都得为自己购买车票，去向虽然各异。但多数人的愿望却是一样的。罗男强为自己购买的车票有些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