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技之乡的吴桥艺人注定是要闯江湖的，吴桥人闯江湖靠的是一身漂亮功夫，赢得别人的眼球，鼓了自己的荷包，而人心就是江湖，闯江湖的人交得天下朋友，才真正是行走四方、顶天立地的江湖艺人。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每年的九月庙会是吴桥杂技的盛会。各家班子比赛、打擂台，好不热闹。这一年的九月盛会不仅云集了国内的八九十家杂技班子，国外的班子也有好几个。参加九月会的都是一等一的班子，个顶个的节目，呱呱叫的把式。一轮一轮比赛下来，这一年的九月会，天津的长乐班拔得头筹。
虽然赢了比赛，但是长乐班的班主何自雄却乐不起来，他正为一份合同发愁呢。话说何自雄的长乐班能够捧得九月盛会的金狮子奖杯，全靠了赵天福、赵沧海、燕青山、萧紫霞这赵家班的人马，而出了大价钱要跟长乐班签演出合同的也是冲着赵家班的节目，可是赵家班跟长乐班的演出合约早就到期了。赵家班的头人赵天福是个厚道人，虽然合同到期了，但是赵天福还是领着赵家班给长乐班撑台面，拿下了九月杂技盛会的头奖。
为着赵家班的事儿，何自雄正犯难呢，天津督军府的副官汤四虎找来了。这督军府副官汤四虎，人称汤剃头，他来找何自雄不为别的，就是请长乐班给他们督军演堂会。
“汤副官，对不起了！”何自雄叫苦不迭道，“长乐班有一半人已经合同到期，马上要离开了。大把式赵天福，还有他的师弟、儿子、徒弟们就要走了，他们是我们长乐班的台柱子，他们这一走，我们长乐班拿什么给督军演堂会哦！”
恰在这时，赵天福来跟何自雄告辞，见着汤剃头这军老爷在，赵天福忙说是有贵客，他待会儿再来，却已经晚了。“慢着，赵师傅，我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督军府的汤副官，这位就是赵师傅。”何自雄把赵天福拉了过来，介绍道。
“你就是赵天福，赵把式吧？”汤剃头打量着赵天福，“听说你们跟长乐班的合同到期了？”
“是。这不，我来向何班主告辞的。”赵天福回话道。
“汤副官，我说得不假吧？”何自雄忙澄清道。
“我不管你真假，督军要看的是九月会的头奖节目，少了一个，你找督军说去！”汤剃头说罢，转身就走了。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谁能不给督军一个面子，把他的堂会唱下去？在汤剃头押运下，演员、道具等物什通通被运往天津。运河边上歇脚，何自雄走到赵天福身边，跟赵天福叨叨，何自雄的媳妇白牡丹也凑过来。“赵师傅，依你之见，咱演完侯督军的堂会，是就近在天津演出，还是到别处去？”何自雄问赵天福道。
“长乐班的事儿，何班主做主。我们爷儿几个，就不劳何班主操心了。”赵天福回话道。
“赵师傅，你还是要离开长乐班啊？”何自雄不甘地问道。
“军爷现在是拿枪逼着，这事我就不跟你掰扯了。这场堂会下来，咱们话符前言，按合同办事。”赵天福坚决地说道。
“赵师傅，咱们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何自雄还不死心，问道。
“我跟何班主拉了几年边套，该有自己的班子了。”赵天福说道。
“赵师傅的意思，是你们父子师徒的翅膀硬了，要单飞了？”何自雄拉下脸子，问道。
“立杆拉班子，这是咱闯江湖艺人都有的梦。”赵天福仰起头说道。
“天福兄，这几年，我一直让你当大把式，对你言听计从，没亏待你吧？”何自雄又好声好气问道。
“之前我答应何班主，在长乐班参加完九月会再离开，而后我又答应跟着给督军演堂会，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赵天福态度坚决。
“九月会上，你帮我拿了大奖，眼下咱长乐班正顺风顺水，这时候离开，你这不是扫我面子，拆我的台吗？”何自雄焦急地说道。
“咱是有言在先，好聚好散，日后还好相见。”赵天福还是很坚决。
“合约到期，咱可以续订，你要是嫌拿的份子钱少，咱可以再商量。”何自雄改用诚恳的口气商量道，“为吗非走不可？”
“何老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吴桥的好把式、好班子，多得是，你就另选高明吧！”赵天福就是不答应，那白牡丹妖妖娆娆说道：“老赵大哥，老何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这么一把死拿，真是关外的胡子——不开面啊！”
“何班主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赵天福还是坚决道。
“天福兄是铁了心要自己闯江湖了？”何自雄问。见着赵天福不说话地默认了，何自雄感慨道，“赵师傅，江湖上风大浪急，不是谁都能撑起顺风船的。”
“我们这些人，生来就是闯江湖的命，水深、水浅都得蹬啊。”赵天福答道。
话说到这里，何自雄不再言语了。远处，萧紫霞在堤下的花丛中跑来跑去，采着鲜花，赵沧海帮着萧紫霞摘花、相送，这对年轻男女一副两情相悦、你依我侬的甜蜜。这对男女看着是一对，但事实上，那女孩定了娃娃亲的老公正在一旁，他叫燕青山。燕青山看着自己娃娃亲的老婆萧紫霞跟自己的师弟赵沧海亲亲热热，虽然脸色不快，却也没说什么，只顾闷头吃馍。
而另一边，白牡丹见自己的男人盯着萧紫霞看，没好气道：“看什么看，眼珠子掉地上了！”
“牡丹，你说，赵家班子谁最要紧？”何自雄悄声问白牡丹。
“那还用说，赵天福呗。”白牡丹白了何自雄一眼，答道。
“我看未必。”何自雄摇了摇头，“萧紫霞是响当当的九岁红，盘子亮，活儿好，不少买票的都是冲着她来的。再说，她是赵天福的徒弟，和燕青山定了娃娃亲，赵沧海在她面前也是顺毛驴。要是没了萧紫霞，赵天福还能够拉出人马，立得起来班子吗？”
“哎，你想在萧紫霞身上打主意呀？小心赵沧海、燕青山跟你拼命！”白牡丹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说，侯督军大寿唱堂会，咱们该不该给他送份大礼？”何自雄不怀好意道。
白牡丹会了意，悄声问何自雄是不有什么歪点子，何自雄淡笑不语。萧紫霞还在花丛中跑来跑去，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艳若鲜花。何自雄走向了汤剃头，在他耳边一阵低语。看看远处的萧紫霞，汤剃头连连点头称好，说是这件事何自雄要是办妥了，侯督军一定会重重有赏。
到了督军府，汤剃头带着长乐班的人马打偏门进府。在督军府门口守候的是天津警察署警长白朝贵。“白警长，您亲自守门啊？杂耍班子请到了，我去向督军回话。”汤剃头跟白朝贵打了个招呼。
“汤副官请便。”白朝贵说着就把汤剃头让了进去。
“白警长辛苦！”何自雄也向白朝贵拱手道。
“何班主，你们长乐班的人来齐了吗？”白朝贵问何自雄。
“齐了，齐了。”何自雄忙说，“这是大把式赵天福，这是二把式许天禄。”
何自雄正介绍着，白朝贵说是何班主，各位，兄弟对不起了，就向身后的警察一摆手，搜！警察们听令纷纷上前翻查箱包。“白警长，您这是干吗？我们可是来为侯督军祝寿演出的。”何自雄问白朝贵。
“眼下南方革命党活动猖獗，为了侯督军的安全，不能不小心。”白朝贵说道。说话间，警察们搜完了箱包，没发现违禁物品，白朝贵又吩咐道：“搜身！”
警察们开始逐个搜身，看见就要搜着自己，赵沧海忍无可忍，扭头便走。一名警察喊了声站住，就向赵沧海追来。另一名警察拉开枪栓，喊着不许动，把枪口指向赵沧海，赵沧海却还继续往前走。
“沧海，你给我回来！”赵天福朝儿子喊道。
“爹，我不演了，找地方睡觉！”赵沧海停下脚步，说道。
“来的时候我咋跟你们说的？无论如何也要把今晚的堂会演好，你都当耳边风啦？”赵天福训斥道。
赵沧海这才慢吞吞地过来，极不情愿地举起胳膊，任由警察搜身。男把式搜完，没发现危险物品，警察们停下手来。白朝贵说是女的也要搜，警察们就准备上前对女把式动手，但是在女把式怒目下，警察们却不敢下手。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