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水上,任凭清风拂面,听浪声以助兴,观浮云而悟玄机,与两岸青山结为道友,凡尘俗事任其流逝东去。古代的文人们就是这样常常偷闲于山水之境,其逍遥之乐,或感怀为诗文,或抒情成书画。就这样,中国的山水文化凭借其博大精深,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折射出民族心理和审美观念的基本面貌。
中国文人有着浓厚的山水情结,这种与儒家入世有为相伴随的隐逸之志是文人士子心理中普遍存在的。他们在寄情山水时,于自然美景的陶醉之中,逃避现实生活中各种不尽人意的事情。在中国的山水画之中,这种忘世情怀表现得相当突出,同时它也渗透到古人的旅游思想和方式中。
山与水的游览各有不同的情致。山游可以登高望远,曲径寻幽。水游则另有一番情趣,乘船作为古代出游的方式之一,往往使人心旷神怡。苏东坡在《赤壁赋》中生动地描绘了乘船旅行的美妙感受,他说自己如同变为羽化了的仙子御风而行。在魏晋时期,江南一带的文人士大夫泛舟出游就已经成为他们主要的生活和旅游方式。历代有关舟行之乐的吟咏诗词更是数不胜数,如:“轻舟去何疾,已到云林境。起坐鱼鸟间,动摇山水影”;“落景余清晖,轻棹弄溪渚”……
《澄江寒月图》是一幅描绘乘船游览的作品,从中可以感受到古代文人清逸的雅兴。这幅由元代著名画家赵雍所作的册页尽管尺幅不大,但是烟江浩淼的广阔景象却在他的笔下生动再现。图中景物较为简单,左下角为突出水面的数块巨大的岩石,有两株枯树立于石上。石旁泊有一小舟,一位高士正端坐在船上,凭窗远眺。似有清风徐来,水波荡漾,由近至远渐渐隐去,天水之际唯有明月一轮。整幅画面呈现出一种静谧、悠远、略带寂寥和荒寒的意境,此为元代文人画风格的基本格调。在这幅画中,可以看出赵雍对于古法有着较为广泛的研学和运用。石、树的画法学李成、郭熙一派,画面的构图师法南宋院画,简洁之中却蕴含有无限的诗境。
赵雍,字仲穆,为元代著名书画大家赵孟頫的次子。他秉承家学,诗、书、画无所不能,尤其擅长人物鞍马,同时还精于鉴赏。赵雍的绘画在元代有相当高的知名度,备受当时文人的赞誉。但他主要是在其父的法度下进行创作,并未形成十分突出的个人独特风貌。
雪夜访戴图
南朝著名文士刘义庆在所撰写的《世说新语》中以简约的文笔记述了一个甚为有趣的“雪夜访戴”的故事:王子猷(名徽之,王羲之的儿子)在一个雪夜忽然醒来,他打开屋门,令家仆酌酒,遂望周围四面一片皎然。此时心起彷徨,咏左思的《招隐》诗,不禁想起了当时的高士戴逵,于是王子猷立即乘舟前往他的住地。经过一夜,王子猷来到了戴逵的宅门前,可是他却不去敲门而要返回。有人疑惑地问他为何如此,他答道:我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一定要见戴逵呢?
古人十分注重旅行的情致,犹如诗文、绘画一样讲究“境”的营造和体验。在赏花、观瀑、听泉、看云、望月之时,古人徜徉于心灵与自然的交流,赋予它们一种境界。不同的心理状态可以产生各种各样的旅行方式。在古人的山水游历中,“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成为了一条审美的原则。他们对于自然山水的游赏讲究人的主体地位,注重“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因此,游山玩水何不以性灵的驰骋为依归,去感觉自由的闲适乐趣呢?!王子猷的这种任性随意,由兴之所至为游之所往的态度,反映出魏晋时期士人的清高品性。
元代的文人们身处在特殊的政治背景之下,亡国的悲痛使他们日渐消沉,于是远离尘世的喧嚣,在书画中自娱,追求古代高士生活方式与人生境界。这样绘画成为他们抒情言志的一种手段,笔情墨趣和心与物游相契合,以意为之,使绘画成为一种“适兴”的活动。他们虽然不像魏晋士人那样放浪形骸,但是内心深处同样追求着天真烂漫,洒脱放逸的风度。元代文人画家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这种时代的精神面貌。《雪夜访戴图》中,那种“率性”的、颇具潇洒风范的“旅行”自元代画家张渥的笔端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雪夜访戴图》所绘的正是王子猷乘舟在途中行进的情景。画面颇具有戏剧性,王子猷拢袖坐于舟中,作蜷缩状,船夫双手不敢外露,只能隔着衣袖撑篙,两人动作的刻画十分细致,形象地表现出严冬天寒的景象。画的左侧有一株枯树,枝干峭拔,再一次表明了此时的寒冬天气。舟中的人物以线描勾勒,流畅连绵。树木的画法在用笔上简淡疏张,湿笔淡墨,具有元人在笔墨方面的特点。
张渥的画往往取材于古代文人的逸闻趣事,他是元代中后期著名的人物画家,继承了李公麟白描的精旨。P44-48
有一种生活是可以远离喧嚣,放下任何尘劳,让心灵变得澄朗的,那就是旅行。在尘世中久了,就特别渴望到自然里感受日月星辰的清朗,在山水中聆听天籁的清音,使疲惫的身心得以舒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如同当年孔子对于自然的感怀一样,山与水的美感对于现代人而言,也是超越紧张都市生活,了悟自性,体味真实生命的依托。禅说“心无外物”,言下之意是生命的本色、自性、原初状态是空明的,被尘俗所掩盖的心灵只有在引入一种外在力量的时候才可以变得清澈,这种外在的力量不是别的,就是自然。行游于山水之间,可以发现心中有一泓泉水,它自发地、自凭地将每个人的心洗清。闲适着,自在着,与造化心神交会,顷刻之间忧愁没有了,自己和整个世界也被遗忘了。
有时我们需要静下来,去品味山水的形貌和行旅的感受。这是一个伴随着审美体验的过程,我们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柔淡的灯光下,追忆多年前的一次旅行;也可以翻阅唐诗宋词,陶醉于文字中的山水之美;或者去观赏古代的山水画,领略古人行迹天涯的独有感怀。我们会立刻发现,在自然的面前,我们与古人的感受是那样的一致,似乎我们所有的体验都已经被古人写成了诗词文章,画成了画。描绘山水景色的绘画也是一种体验吗?回答是肯定的。画家笔下的山水实质上是他们对于自然美的体验,在这种体验中参杂着对人生、对世界的感悟和思考。作为中国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山水画,呈现的是画家们在行遍干山万水之后映现在他们心中的图像,他们在自然中发现了自己的心灵,于是画中的山水成为虚灵化和情致化的心灵符号,与旅行中的种种体验相吻合,充满了澄澈、空明的美学意境。 人们从何时开始了游历山水的行为?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不过人们对于山川的崇拜是由来已久了,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了祭祀自然的宗教活动。先秦时期,帝王们对山川的祭祀已被纳入政事之内,秦始皇开创的封禅活动将祭祀礼仪发展为一种皇权的象征,但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山水审美和随之而来的山水游乐之风则源于晋代。晋人生活在汉代儒教崩溃的时代,种种对人性的束缚被挣脱,崇尚自然与个性之风成为那个时代精神的特征。士人们渐渐对纷争的世事失去了兴趣,把注意力集中在山水的欣赏和游历中,于是就有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的谢灵运、曲水流觞,兰亭修禊的王羲之……晋人在对于自然的游历中步入了浓酣忘我的境地,在体静心闲的状态下,体味与造化的心交神会,使游山玩水的清乐中融入玄远幽深的意味。他们对于山水的审美是以老庄哲学为基础的,是一种趋于简淡、玄远、虚灵的美感趣味,它奠定了中国美学的基础,影响了一千多年来的文学艺术创作。山水画的产生也源于这时,晋宋画家宗炳一生独好山水,凡所游历,皆图绘于墙壁,坐卧观之,终日不倦,称其为“卧游”;顾恺之的笔下也是干岩竞秀,万壑争流……自此,中国文人的山水情结与绘画创作相结合,山水画遂发展成为中国绘画的主流。
山水画是中国文人的心灵历史,青山、溪岸、渔樵、流云、飞瀑……折射出文人们的内心世界,山水画作为亲临山水游历的替代物,表现出一种感怀、一种超脱。如果说隋唐展子虔、李思训父子的青绿山水,于金碧辉煌中展现了旅行的怡然自乐,那么王维就是将与晋人一脉相承的玄远虚灵的意趣注入山水画创作,奠定了文人画的基础。五代荆、关、董、巨,宋人李成、郭熙,元季四家,明代吴门画家……皆长期亲近山水,在游览活动的基础上,形成了虚廓心灵、荡涤性情的林泉之心。如同当年欧阳修在琅讶山醉翁亭观山览水时的一派烂漫天真一样,山水之乐对于画家而言是得之心而寓于笔墨丹青。沈周在画题中称:“山水之胜,得之目,寓诸心,而行于笔墨之间者,无非兴而已矣。是卷于灯窗下为之,盖亦乘兴也,故不暇求其精焉。”这种抒发性灵的创作主旨与晋人王子猷雪夜访戴“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任性随意的行游方式如出一辙。这是文人们唯美的生活态度在“画”与“游”中的体现,它注重在当下中把握生活的丰富与充实,同时寄美于过程本身,以期达到“无所为而为”的自在境地。
由于游览山水可以使人的心灵从尘劳中摆脱出来,让身心进入一种充满松弛与超脱的状态中。此外,与高山流水相伴,与清风白云相依,可以静观造化的运动,在意识同天地精神的冥合中,进入“天人合一”的哲学境界。所以,古时的文人们在人生理想、仕途抱负遭受严重挫折,或者在世事阴暗、人性扭曲压抑之时,纷纷归依山林。山水之游成为文人的普遍爱好,他们不知疲惫地行走天涯,往来于名山大川。观瀑、听泉、赏月、泛舟、怀古、寻梅……旅行过程中的美感体验或以诗,或为画加以抒发,因而各个历史时期各种山水画作层涌叠现。展子虔之《游春图》绘贵族春日踏青;董源之《潇湘图》展现江南的清岚之色;赵孟頫之《谢幼舆丘壑图》描绘了士人优游山林的超逸风度;王履之《华山图》再现了险峻巍峨的西岳形貌;文徵明之《惠山茶会图》记录了文人游览雅集的闲适生活;张崟之《临顿新居图》以园林之景表明了造园与画山水实为异曲同工……
画家们在以丹青图绘高山流水时,他们的心灵也已经乘云御风遨游于万里江山。用笔的轻重、疾徐、顿挫,设色的浓淡,构图的繁复、疏简皆是独特的语言,画家们藉此与天地沟通,推己及物,将山水的审美与深邃的哲学思想和豁达的人生态度结合在一起。画家们采用了不同的方式来表现山水的面貌,从勾线填色的简单描绘到金碧青绿的辉煌,从精工刻画的全景山水到酣畅淋漓的墨戏,不同绘画语言的选择取决于画家对物象的领悟与理解。善绘山水者基本上都是“志在山林”,怀有临泉之心的士人,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信奉老庄道家学说或禅宗思想,并在山水的游历中获得了自在与超脱。无论老庄,还是禅宗,在审美取向和美感趣味上都富于简淡、玄远、空明、虚静的意味,必然决定了这些文人画家们舍弃色彩而独尊水墨,推崇清逸幽冥的意境。从王维开始,山水画多以兼具五色神采的水墨加以表现,雅逸清远、素淡天真的墨趣同适意挥洒、不重形似的意气相合,使天地之精华、山川之灵气溢于笔端。中国山水画所表现的是一种意象山水,山峰幽谷、飞瀑流溪并不一定是具体景物的描绘,通常情况下都是画家将自然中的造型元素加以提炼、概括、剪裁、组合,具有丰富的象外之意。
自古山水画家无不是饱游饫看大自然的旅行家,他们实践着“外师造化,中的心源”这句唐人张璪所说的著名画理,把它视为一个画家必须遵循的创作原则。山水游览给画家带来了创作的灵感,为作品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使中国山水画千百年来不断地以新的图式、媒介呈现出自然和人们的心灵。山水之旅是旅行的主要部分,但是许多景地是由于著名文人到此游览、居住、题咏而名扬天下的,它们往往充满着浓厚的人文气息,富有历史、文化、民俗的风情。安徽省马鞍山长江边上的采石矶,峭壁突兀,江涛如雪,当年李白常来此游览并写有《横江词》、《天门山》等诗歌名篇,因此成为一处名胜之地。苏轼在黄州谪居时,误将当地赤鼻矶为三国赤壁,写下了千古绝唱的前、后《赤壁赋》,历代有无数文人来这里题咏怀古,致使东坡赤壁的名声远超三国赤壁。杭州西湖的美景也因自居易等文豪的妙笔而成为中国人心中的人间天堂。可以说,名山大川、美景胜地无不留有前人的题咏、典故,对于画家来说,到这些地方旅行和描绘这里的景色都是观赏自然山水与品位人文环境相结合的知性活动。纪游作品在中国山水画中占有一定的数量,尤其是明清之际的文人画家们更是热衷于展现所游之地。这些纪游作品不但写景,同时还记叙了文人们的生活状态。
当崇尚自然、返璞归真成为现代都市人追求的生活理念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把脚步放慢些,或者干脆停一停,享受一下闲适的清趣呢?当然,闲适需要一种散淡、平静、空明的心境,才可以超越受制于欲念的俗愿,得到精神上的安详和优雅。所以,我们不妨学一下古人,偷闲去做一个隐者,优游山林、鸣琴弈棋、搜碑寻石,恣意放浪于江湖,以游怡性。我们也可以挥洒丹青,将高山流水画于纸上,卧游其间,像古时善画山水者一样,去体验林泉的清逸和感悟造化的玄机。
挥洒丹青,将高山流水画于纸上,卧游其间,像古时善画山水者一样,去体验林泉的清逸和感悟造化的玄机。《名画中的旅行》让读者体会到古代文人画家对山水游记的迷恋之情。
《名画中的旅行》为名画中的文人雅士生活丛书中的一本,以古代大师描绘游记山水田园的主题绘画经典作品为欣赏对象,通过这些大师的山水画作品使我们领略了祖国山川大河的美丽。本书由左昕阳著。
当崇尚自然、返璞归真成为现代都市人追求的生活理念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把脚步放慢些,或者干脆停一停,享受一下闲适的清趣呢?当然,闲适需要一种散淡、平静、空明的心境,才可以超越受制于欲念的俗愿,得到精神上的安详和优雅。所以,我们不妨学一下古人,偷闲去做一个隐者,优游山林、鸣琴弈棋、搜碑寻石,恣意放浪于江湖,以游怡性。《名画中的旅行》以古代大师描绘游记山水田园的主题绘画经典作品为欣赏对象,通过这些大师的山水画作品使我们领略了祖国山川大河的美丽,也体会到古代文人画家对山水游记的迷恋之情。本书由左昕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