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傻的人最奸
一友人介绍他的阅人经验,慨叹:“最傻的人最奸,最奸的人最傻。”当时,我颇不理解这句绕口令似的话语,及至读了一篇名叫《海通街一号》的小说(原载《鸭绿江》杂志,作者杨凯),心里终于开窍了。
小说中的贲秘书在上层领导心目中,素有忠厚老实的美名。他为书记和书记家里办事,竭诚尽责,任劳任怨;听到书记不便在外头讲的话,从不信口乱说;在书记家的餐厅借宿时总光着脚丫走路,甚至把毛毯铺在地板上,生怕弄出响动,每天还帮书记夫人干一两个小时家务;书记患病时,他悉心护理,四十个昼夜不离病房——这一切的确够得上忠厚老实了。难怪书记夸他:“你真比我的儿子都强哟!”
贲秘书何以如此忠厚?天性使然吗?不是。“别看他嘴笨,心里可明白。”责任心使然吗?也不是。职责条例并未要求他像家仆书僮般伺候领导。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贲秘书有一次跟妻子私下里说:“你看我……我……有啥本事?说不会说,写不会写,靠啥取得领导信任?只有靠——忠厚老实。”忠厚老实是他的看家本领,说得再实惠不过了。
这一招儿的确很灵验,只当了两年秘书,才貌平庸的贲秘书就娶了漂亮媳妇儿,分了一套房子,甚至当了人事局副局长。谁说忠厚吃亏?非但不吃亏,还能得到好处呢。看来,真应该把那条流传千百年的著名古训改为:
忠厚里有颜如玉,
忠厚里有黄金屋,
忠厚里有印把子。
话说回来,假如贲秘书不靠“忠厚”吃饭,不给领导唯唯诺诺当“儿子”,以他的实际条件而言,他就不大容易得到如此的好处。因为这些好处,统统埋在他所赖以存在的官本位环境之中,就像金钱锁在保险柜里一样。只有掏出“忠厚老实”这把钥匙,才能开锁取利。那位书记的夫人替老伴儿选秘书(且不论这样“干政”是否合适),头条要求就是“忠厚老实”;市委统战部俊俏的女文书嫁给贲秘书,主要也是看他“忠厚老实”(当然他还是书记秘书,不是勤杂工);多数常委硬顶阻力委以要职,关键因素还是由于他“忠厚老实”。
中华民族不是奸滑的民族,中华民族素有敦厚朴实的古老传统。举目四望,城乡各处生活着无数忠厚的民众。可是,他们忠厚也就忠厚了,没谁儿打算封他们个一官半职。因为他们的忠厚,与贲秘书的“忠厚”不是一回事。贲秘书的“忠厚”,“忠”的是个人——“有用”的个人,“厚”的是自己。对“没用”的外界百姓,他好像并不打算付出忠厚。表演忠厚另当别论。
这种别有所图的“忠厚”,虽然为的是一己私利,但它含蓄、堂皇、柔顺、耐心,不招人反感,不叫人戒备。与那种赤裸裸、狠歹歹、急匆匆捞取便宜的做法相比,与那些花言巧语、诡计多端、一脸奸相的人,那些弄虚作假、“一屁俩谎”、背信弃义的人相比,这种“忠厚”显然更容易得手。因为它更善于在人身依附的官场结构中寻求生存空间。
芸芸众生的世界真是微妙,在一定条件下,曲线比直线离目的更近。
书记病逝后,贲副局长“照样尊敬他的老婆孩子”,甚至要把自己盼望已久的房子让给并不缺房住的书记遗属,简直忠厚到家了。妻子不解其意:“你是疯了?是傻了?”
贲副局长心里想的是:“不能光看自己的鼻子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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