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在古代社会中称为士,属上层建筑领域。古语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见旧时文人的社会地位是很高的。文人在过去是很受尊敬的,因为文人有学问。在过去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年代,里有学问的人理当受到尊敬,就连历代封建统治者,也大多倚重于文人,因为文人可以帮他们夺取或巩固政权,“治国平天下。”
当代文人,较之历史以来的文人,无论在经济、文化、科技、社会生活等哪一方面,都具有了划时代的先进意义,是历代文人所不可比拟的。然而不论社会发展到哪一阶段,中国文人的风骨却是永远都不应摒弃的。当代文人,更应该具有一种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紧紧把握时代脉搏,关注社会,反映民间疾苦,针砭时弊,鞭挞丑恶,弘扬人间正气。
当代文人在经济、文化、科技、社会生活等方面,都应该具有划时代的先进意义。应该具有一种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紧紧把握时代脉搏,关注社会,反映民间疾苦,针砭时弊,鞭挞丑恶,弘扬人间正气。
当今社会,竞争日趋激烈,经济的飞速发展导致了精神文化领域的相对低落,文人的身价,似乎在一天天贬值。冷静客观地面对现实,甘守清贫,耐得住寂寞,不为世俗浮华所左右,潜心写一些有责任写、喜欢写的文章,保持文人应有的风骨,这是一个真正的文人应该做到的。
本书就是再现了中国文人的风骨。
爬和站
人能够在地球上站立起来,从此开始走,而不是爬,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壮举。这就使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而无愧于万物之灵的称号。虽然灵长类动物也可能直立行走,但它们大部分时间,手脚并用,仍是四肢落地,离不开一个爬字。
爬比较省劲,这是事实,不信,无妨一试。其实三足鼎立,就足够平衡的了,再加上第四个支撑点,则更是稳如泰山了。动物所以之为动物,不是它们不想站起来,而是懒得站起来,那太费力气,正因为它们无法手脚两用,所以,至今还是动物。
两脚直立,夯着一个身子,一个脑袋而不倒,看似容易,但做到确是很难的。我们每个人呱呱坠地以后,都是先会爬,然后才学会走,要是站不起来,那就是残废了。你自己要站起来,你父母要你站起来,你周围所有站着的人,都希望你站起来。这是一个很艰苦甚至很痛苦的训练过程,是一个不断挨摔,摔疼了,摔哭了,摔出经验而终于站起来的过程。由于那时你还不会记忆,脑海里没留存任何印象的缘故,好像很轻松,其实是付出了努力的。
为什么要站起来,因为你站立时的视野,要比爬行时就眼前那一块方圆径尺之地,不知要大若干万倍。在爬行时,你四肢抓住它不放,说明你是属于它,属于地球的;而在站立时,你不过拿它作为你双脚的支点,你看到的是整个世界,这时候,地球自然而然就是属于你的了。
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每个人都要经历先学会爬,后学会站的过程。当然,也有一些写了许多,始终四肢落地,在那儿爬行的作家。因为,人在地球上,除极个别残障者,终究是要站起来的,但作家在文学世界中,就未必这样幸运了,压根儿站不起来的,也是有的。否则,一部文学史旱就人满为患了。
但也有一些能站起来,或者已经站起来的同行,出了名后。成功的诱惑,有了钱后,欲望的驱使,便躺倒在自己的畅销书上,自己的奖状和桂冠上,不想再爬起来了,这实在是令人为之扼腕一叹的。
当然,人各有志,乐得不起。他们在那里爬得挺开心,挺自在,爬出了良好的自我感觉,那别人也毋庸置喙。但是,文学自身的生命力,我相信是不会这样爬成风气的。总还是会有通过爬行,再经学步,尔后站立,接着大踏步向前走去的勇敢者,写出眼界开阔,视野宏大,景深延伸,登高望远的大气魄,大胸襟,耐思索,有新意,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品。
时代召唤作家,这就是文学的希望所在。
大浪淘沙
《三国演义》开篇,有一首《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流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卷首词,为明代嘉靖朝翰林学士杨慎所作,但一直被认为是小说作者罗贯中所写。最早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本)是没有这卷首词的。直到毛宗岗父子校订评点这部小说时,才加了这首词,《三国演义》大普及,产生大影响以后,遂误讹为真。
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是诗、词、曲无一不精的明代文人。他在写这首气势雄浑,潇洒从容的词时,肯定受到两位前辈词作的影响。一首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词: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另一首是辛弃疾的《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词:
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万斛。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柳外斜阳,水边归鸟,陇上吹乔木。片帆西去,一声谁喷霜竹?却忆安石风流,东山岁晚,泪落哀筝曲。儿辈功名都付与,长日惟消棋局。宝镜难寻,碧云将暮,谁劝杯中绿?江头风怒,朝来波浪翻屋。
这两首千古绝唱,最能点透大浪淘沙这谁也别扭不过的历史规律。
所以,杨慎在收尾处,将数千年来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盛衰兴灭,风云变幻,沧桑代谢,人间万象的中华民族历史全过程,统揽笔下,用“笑谈”二字一语道破,不能不说是一篇发人深思,启人悟解之作。
“怀古”也好,“吊古”也好,“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也好,都是对于“江河万里流日夜”,“大浪淘沙无尽时”的历史回顾。记得,解放前夕,我还是个青年学生,在六朝故都南京读书时,曾经以一种怀旧之心,去探寻过刘禹锡诗中“朱雀桥畔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的王谢人家而不得,既不见衮冕巍峨,圭璋特达的望族辉煌,也不见钟鸣鼎食,文彩锦绣的豪门鼎盛,触目所及,断巷残壁,旧墟破房,步履所至,瓦灶冷炙,穷苦人家。于是,一个人在江边蹀躞时,望着滔滔江水,无法不生出江山依旧,世事变迁,正是杨慎这首《临江仙》中的许多感慨。
那时,我还年轻,还不大懂得人间的万事万物,势必要经历的新陈代谢规律。大浪淘沙,既无情,又现实,后浪永远不断地追赶着前浪,那一股不可阻拦的大趋势,谁也不能改变,滚滚长江如此,历史洪流也如此。
年轻,难免幼稚,幼稚,自然天真,很容易被那城墙上斑驳的苔藓,书场中呜咽的琴声,已是旧梦的秦淮画舫,既非北音更非吴语的蓝青官话的慢条斯理……种种残留着的似乎还透出丝丝缕缕的古色古香,所陶醉,所触动。尤其当春意阑珊,微风细雨,时近黄昏,翩翩燕飞之际,那一刻的满目苍凉,萧条市面,沧桑尘世,思古幽情,最是令人惆怅伤感的。
那时,想不到半个世纪以后,那旧日追寻的情调,已被太多残酷的现实冲击得荡然无存,再一次故地重游,那河之洲,江之滨,便只剩下杨升庵的《临江仙》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感慨,以及更多的是震撼于这大浪淘沙的严峻。
还有什么呢?属于你的时间已是屈指可数,除了最好年华,付诸东流之憾,时光蹉跎,一事无成之悔,也许只有辛稼轩那“宝镜难寻,碧云将暮”,苏东坡“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之叹了。
但是,这是谁也不能逾越的大浪淘沙的规律,历史,永远是这样一浪一浪地奔流不息。过去的,也就过去了。然而,在南墙根晒太阳,看日影移动,在树荫下挥蒲扇,听蝉鸣聒耳,即使在这方寸地,渔歌唱晚,倦鸦归林,霞绮渐淡,夕阳犹红,我发现,也还是足可怡情悦性,颐养天年的。于是,我就十分同情那些腿脚打绊,还在台面上抖精神,还挣扎着拔嗓子,还力竭声嘶要唱主角,还“老夫聊发少年狂”地装嫩,还要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女吊”,在舞台上忸怩作态的同行了。阁下,你已经老大不小,青春不再,这是何苦来呢?
应该明白,生活的乐趣,人生的追寻,思想的锋芒,对于世界的视角,对于历史的评价,不同年龄段的人,会有不很一致的观点,更有绝不一致的做法。到了这把无欲无求的年纪,到了回忆超过想象的年纪,到了坐在看台上看球场中人角逐的年纪,到了成为闲云野鹤自己支配自己的年纪,大可坐下来,从历史洪流的大浪淘沙过程中,觅得一知半解,点滴心得,便算不虚度一生了。
走了一辈子路,吃了一辈子饭,生了许多闲气,遭了许多劫难,交过不少朋友,当然,也认识不少坏蛋,你把别人整得够呛,别人也把你修理得够惨……中国知识分子活到这种程度,活出这个水平者,实在太多太多。无论怎么不济,三瓜两枣,芝麻绿豆,总是能够总结出一二,体会出二三来的。哪怕是假语村言,贻笑大方,痴人说梦,笑掉大牙,又有何妨呢,横竖不就是“笑谈”么?
“笑谈”,便成了我在这方寸地中,消磨长日的唯一营生。既然是“笑谈”,难免被人撇嘴,难免惹人不快,固然,因此而骂我者颇众,但到了这把年纪,恕我不敬,也就只能去他妈的了。
于是,一杯浊酒,一盘残棋,一杯酽茶,一段陋文,也就无所谓他人的口角了。P294-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