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是笔者策划的从细节入手关注上个世纪学人与时代纠葛的“学人系列”的第一本,所关注的是学人或者所谓的“文化名人”,换言之,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文人和知识分子,关注的是20世纪动荡时代夹缝中、压力下或抗争或探索或屈服的种种学人,所以如此,与多年来中国思想界的经常性话题有关。作者拟透过其中的种种人物和他们一些事例,窥见一点陈寅恪先生当年所标榜的“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何以作为一种稀缺性资源在中国知识分子身上逐渐流失,以及在我们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苦难。
这本书浸透着作者对诸多旧时人物与文脉人格的深切关注,旨在阐发一种今天逐渐失落的人文情怀,以期于当下有疗救治弊之效。其从细部切入的观察方式,让那些不着边际的宏大叙事,相形见绌。
本书是笔者的一个集子,其中文章所述及的,多是学人或者所谓的“文化名人”,换言之,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文人和知识分子。所以如此,与多年来中国思想界的经常性话题有关,也与自己的研究兴致相关。要之,拟透过其中的一些事例,窥见一点陈寅恪先生当年所标榜的“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何以作为一种稀缺性资源在中国知识分子身上逐渐流失,以及在我们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苦难,至于它对历史的书写,或许也不无小补。
胡适的婚姻和家庭
胡适死后,蒋介石致送的挽联上写着:“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这对胡适来说是很中肯也很贴切的。处新旧社会转型,新旧思想搏击,新旧文化以及新旧道德、新旧伦理冲撞和排斥的大时代,于尘埃落定之际,人们蓦然回首,不由不叹道:一个世纪过后,如有“完人”的典型存世,胡适先生是一个。这“完人”,就是能将新与旧各自的合理成分一一化解融和为一,这比如他的婚恋、他的育养等等。
胡适1891年出生,1904年接受旧式礼教而订婚,1914年前后留学美国时与美国女大学生韦莲司小姐彼此爱慕,后又与中国女留学生陈衡哲相好,以上两次机会都是他呼吸吐纳西方自由乐土、大可实践“自由恋爱”的机缘,但是与其时许多中国海外学子不同,胡适1917年出乎意料地回国与安徽江冬秀完婚。为此,外界评论迄今仍有许多不同的看法,胡适自己也曾有过不同的表示。对此,从“只有自己的脚才知道鞋子合不合适”的角度看,他人是无权置喙的,一如梁实秋先生所云:“幸福的婚姻条件很多,而且有时候不是外人所能充分理解的。没有人的婚姻是没有瑕疵的,夫妻相合,相与容忍,这婚姻便可维持长久。五四以来,社会上有很多知名人士,视糟糠如敝屣,而胡适先生没有走上这条路。我们敬佩他的为人,至于许许多多琐琐碎碎的捕风捉影之谈,我们不该轻信。”
胡适结婚后两年,长子出生,取名“祖望”(又名“思祖”)是为了纪念胡适的老母冯顺弟——胡适的成长是靠寡母抚孤的鞠劳和恩德的。又一年,女儿素斐出生,所以取名为“素斐”,有人说是为了纪念胡适先前的情侣陈衡哲(昵名“莎菲”)。可惜这位被胡适夫妇宠爱的爱女五岁时病夭,胡适对女儿的悲恸快两年之后达到高潮。1927年2月5日他在纽约梦中看到亡女,醒来后泪流满面,眼泪竟浸湿了枕头,又一面哭一面写诗。这就是胡适“忍了一年半的眼泪,想不到却在三万里外哭她一场”的著名“白话诗”中的“哭素斐”:“素斐,梦中见你的面,一忽儿就惊觉了。觉来终不忍开眼——明知梦境不会重到了。睁开眼来,双眼进堕。一半想你,一半怪我。想你可怜,想我罪过。‘留这只鸡等爸爸来,爸爸今天要上山东了’……那天晚上我赶到时,你已死去两三回了。……病院里,那天晚上,我刚说出‘大夫’两个字,你那一声怪叫,至今还在我耳朵边直刺!……今天梦里的病容,那晚上的一声怪叫,素斐,不要叫我忘了,永永留作人们苦痛的记号!”
诗中说“一半怪我”,是胡适夫妇的忏悔:“如果我早点请好的医生给她医治,也许不会死。我把她糟掉了,真有点罪过。我太不疼孩子了,太不留心他们的事,所以有这样的事。”胡适写这首诗,也是给江冬秀看的。夏志清为唐德刚(估月适杂忆》作序,其中赞同胡夫人是同时代“千万个苦难少女中一个最幸运最不寻常的例外”,但却不赞同说胡适也是…三从四德’的婚姻制度中最后的一位‘福人’”。其中的意思是胡适所娶非宜,其中提到因此这“一个家庭里产生了两大悲剧”——胡适太忙、夫人热衷于打牌又无“现代医药常识”,“也不知如何管教子女”,结果“弄得爱女夭折,二儿子思杜从小身体虚弱,教不成器”,如果娶了陈衡哲小姐,则如何如何。
我是不同意夏先生的看法的。且不说“假如”的事情(后来胡适又在1923年一度红杏出墙,与表妹曹佩声彼此有意,及得江冬秀“棒喝”,从此外人对胡适再无闲话),即使“假如”我也认为胡适选择江冬秀并不是一味屈尊母愿(一如鲁迅娶了朱安)或看走了眼,在胡适的婚姻观中是浸透了一番哲理的。那就是如今人们所说的“调和的智慧”,而且江冬秀并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胡适写信说:“你总劝我不要走上政治的路上去,这是你的帮助我。若是不明大体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这是胡适的肺腑之言,也可以看出胡夫人的识大体。
再说素斐出生后的翌年,胡适夫妻又有了幼子思杜(取此名不是纪念“诗圣”杜甫而是纪念胡适的精神导师、美国的杜威),那也是胡适的第一本文集(估月适文存》第一集出版的同时。夏先生何以说胡思杜“不成器”呢?套用胡适同一时代也是文豪的鲁迅的“遗嘱”:“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死》)其实这也是规律,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胡思杜也可以如海婴那样随自己的性情而不必非要走父亲的事业道路,只要不做“空头”,做个常人也好。当然,夏先生是话中有话,“不成器”的意思是暗指胡思杜曾参与了中国内地对胡适的大批判,用旧道德讲,那是“弑父”。孔子说:“子为父隐”,更不用说批判自己的父亲了。
P22-24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当20世纪结束的时候,人们曾不约而同地怀念起了那些已经故去的人物,尤其是其中的那些学人,或者说是文化名人。
学人抑或文化名人,似不必予以多加诠释,从事文化的事业和创造文化成果的学人或名人罢了。那么,如果说“文明”这个概念的内涵多指向物质层面,并且具有向外传播和接受的态势,“文化”则多标举精神的层面,并且是由一民族群体内部的精神积累而成。于是,“文化”就是民族、国家乃至人们各种生活样式绵延不绝的一种时间演进,这样的“文化”也就有了作为民族、国家、人群的传统的历史意义,如此,我们如要窥看已经过去了的世纪,领略它的文化风采,则不妨取这样一种视角:由“文化”或“学术”——从它鲜活、具体的人格化化身和它的载体形式出现的学人或文化名人,由此去窥看那个具有沛然生命力和强烈个性以及种种变异的中国20世纪的文化和它的文化精神。这样的观照,也许会是饶有兴味的。
这本《灯火阑珊处——时代夹缝中的学人》是笔者的一个集子,其中文章所述及的,多是学人或者所谓的“文化名人”,换言之,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文人和知识分子。所以如此,与多年来中国思想界的经常性话题有关,也与自己的研究兴致相关。要之,拟透过其中的一些事例,窥见一点陈寅恪先生当年所标榜的“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何以作为一种稀缺性资源在中国知识分子身上逐渐流失,以及在我们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苦难,至于它对历史的书写,或许也不无小补。不过,老实说,自己的这些文墨,委实是“卑之无甚高论”的。
还需要说明的,是这本结集中所记叙的一些人物,或许已属于被遗忘的人群了,而“不能被遗忘”已是当下许多有识之士反抗“遗忘”的一个共识,即抗拒“历史的磨损”需要我们长久的鲜活的记忆。这本小书希望能够让读者、尤其是大学生和社会上的青年知识分子们在与时俱进的新传统和活传统的建构的同时,记住过去一个世纪先人曾经有过的辉煌和探索,乃至颠踬和失节,不忘记从他们身上汲取丰饶的人文素养以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甚至也可以将之作为教训样板的历史资源。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当年的学人们或文化名人,所谓望之俨然、衣冠整肃的“名士风流”,早已是明日黄花,化作泥土,但他们留下了让我们大可低回往覆的思想、学术、经验乃至教训;他们的践履也足以供给我们一个可以充分想象的空间去咀嚼、品味,因为那是20世纪的中国。
最后,感谢《,历史学家茶座))的“小编”海涛,感谢山东人民出版社能够看中并慨然应允出版我这一本文字芜杂的结集。
2007年9月于杭州玉泉
这个浮躁的年代,散木先生是坐得住冷板凳的人,他的文章在考据、钩沉的背后常有自己的新见解。
——傅国涌(人文学者、民间思想家、著述家)
从早年的《书局旧踪》,到晚近的《旧日子,旧人物》,包括这本《灯火阑珊处——时代夹缝中的学人》,无不浸透着散木先生对诸多旧时人物与文脉人格的深切关注,旨在阐发一种今天逐渐失落的人文情怀,以期于当下有疗救治弊之效。其从细部切人的观察方式,让那些不着边际的宏大叙事,相形见绌。
——冉云飞(人文学者、民间思想家、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