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馀年来,黄裳先生著述联翩,每每为读书界称赏,尤为不少青年读者爱重。本书从作者的十馀种著述中草选精华,辑为一册,展页览读,当怡然畅心,庶几可免搜检之劳。 书中文字,一类乃“书的故事”,如《古书的作伪》、《谈“善本”》、《谈“题跋”》、《谈禁书》、《书痴》、《上海的旧书铺》、《访书记》等,娓娓谈来,风雅有致;一类乃怀人之作,追忆与巴金、俞平伯、沈从文、郑振铎、朱自清、冰心、废名等现代名家之交往,前辈风流,跃然纸上。又有数篇辩驳文字,以存历史真貌。
本书收录文字,一类乃“书的故事”,如《古书的作伪》、《谈“善本”》、《谈“题跋”》、《谈禁书》、《书痴》、《上海的旧书铺》、《访书记》等,娓娓而谈,风雅有致;一类乃怀人之作,追忆与巴金、俞平伯、沈从文、郑振铎、朱自清、冰心、废名等现代名家之交往,前辈风流,跃然纸上。又有数篇辩驳文字,以存历史真貌。
书的故事
从小就喜欢书,也从很小起就开始买书。对于书的兴趣多少年来一直不 曾衰退过。可是六年前的一天,身边的书突然一下子失了踪,终于弄到荡然 无存的地步了。当时的心情今天回想起来也是很有趣的。好像一个极大极沉 重的包袱,突然从身上卸了下来。空虚是感到有些空虚的,不过像从前某藏 书家卖掉宋版书后那种有如李后主 “挥泪对宫娥”似的感情倒也并未发生过。 我想,自己远远不及古人的淳朴,那自然不必说;就连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书,似乎也大可怀疑了。
最近,这些失了踪的书开始一本本又陆续回到我的手中,同时还发给我 一本厚厚的材料,是当年抄去的书的部分草目。要我写出几份清单来,然后 才能一本本的找出、发还。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面对厚厚一本残乱、错讹 的草目,灯下独坐,慢慢翻阅,真是感慨万千。每一本书的名目,都会引起 我一些回忆,述说一个故事。它们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经历了怎样的周折才到了我的手中。自己曾经从中得到过怎样的知识,据以写过什么文字,获得过怎样的悦乐,……这样的故事,如果一一回忆,写下,那将是另外一本厚厚的有趣的书。当然,有趣也只是我自己觉得有趣,在旁人看来到底怎样,那可一点都没有把握。如果说多年来从买书中间曾经有过一些经验的 话,自然也可以这么说。这种 “经验”,是否对今天的读者还有什么用处,倒是值得考虑的。如果只是搬出一些 “掌故” “趣闻”,虽然也多少会有些资料价值,但到底过于无聊了。今天书店里已经很难看到线装书,如果按照这些 “经验” 企图加以实践,那也不免是笑话。因此,我不打算写什么 “书林清话”之类的东西。此外,我开始买书时,本来是以搜求五四以来新文学书为目标的,不过后来不知怎样一来,兴趣转向线装旧书方面去了。旧有的一些新文学书的 “善本”也陆续送给了与我有同好的朋友。因此这里所谈的大抵以买线装书的 “经验”为主。
说起 “经验”,其实也是平凡无奇的,甚至有些可笑……也说不定。我首先想说的第一条 “经验”是,如果希望买到好书,在过去,只有肯出善价才是唯一的办法,其他种种门径,说来说去都是无效的。如果说这也算是 “经验”,在有的朋友看来,是不免过 于可笑而且沾染了浓重的铜臭气味了。这样的话,就连过去以附庸风雅为要旨的达官大贾也不肯说出来的。然而它却是实在的,没有法子想。我过去曾经一直不肯相信这一条,而且事实上也无法照办,因为我毕竟不是达官、大贾。我倒是一直跑小铺、逛冷摊,总希望能有好运气,会遇见什么宝贝。不过实践的结果是,巡阅书摊二十年,好像只买到过一册较中意的书。那是王国维的诗集 《壬癸集》,薄薄一本,开本却很大,用的是日本皮纸。这是王国维住在日本时用古江州木活字所印。书中有墨笔小楷校字,是王观堂的亲笔。估计这书是他送给况蕙风的,因为卷中有蕙风的儿子又韩的印记。不知怎样流落在地摊上了。除了这本书以外,好像就不曾从摊上买到另外什么好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