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以编年体的形式,从1960年始,到1970年止,逐年描写了一群年轻人:皮砣、才子、子敬、湘兰、包子等人的生活经历。这十年之中,中国发生的所有大事,如饥荒、文革、武斗……和个命运息息相关,构成了那个特殊年代特别的青春故事,焕发出激情、荒诞、残忍、困惑的多重色彩。那些混沌的记忆至今难以磨灭。
1960
麻雀饿得叫
秋收开始,队上的食堂一日三餐,清汤寡水……每顿吃饭,孩子们盯着看,噙着手指流口水。
1961、1962
甜酒水、“瓜菜代”:有地方特色的“共产主义”《以革命的名言》
饥饿从农村包围城市……挨饿时,人的心态走样,人心惶惶,六亲不认。
1963
高中教师:“樊于期”、“磁力线”、“响铳”
语文老师会讲故事,讲起荆轲向樊于期索要人头,樊于期割下头递给荆轲,尸身不倒,那真是恐惧,悲凄。
1964
风声渐紧
路标
1964年,贯彻阶级路线,教师和如惊弓之鸟。响铳因为说过一颗原子弹的威力相当于几吨黄色炸药,成了赫鲁晓夫的应声虫。数学老师“犯卵法”,被送去劳教。
1965
政审
大学 大学同学 向左进行曲
老大学要政审,政审时将考生分四个等级:“可取绝密专业”、“可取机密专业”、“可取一般专业”、“不予录取”。
1966
“学术讨论”
大批判,大字报,大串连,宴传车
“平反”
人如蜂嗡,人如蚁涌,到处都是学生,都说自己造反,工人跟着起哄。街头大字报多,先如衣服上打补丁,后来如和尚的“袈裟”。有个组织叫“工人赤卫队”,刷出个“三相信”:“坚决相信省委、相信市委、相信工作组”!中学生在大字报上“画蛇添足”,“坚决相信省委有问题,相信市委有问题,相信市委有问题,相信工作组有问题”。文字的增添引来街人的欢笑。很多事情在看来如同儿戏,但在当时,却是各持各的集团正义。……
风声渐紧。1964年,贯彻阶级路线,教师如惊弓之鸟。先是响铳挨批,因为他说过一颗原子弹的威力相当于几千吨黄色炸药,他成了赫鲁晓夫的应声虫。那时已开始“反修”,即反对苏联修正主义。而后是数学老师“犯卵法”,被送去劳教。因为他同女朋友在野外行欢,据说被民兵抓到,踩着屁股照相。“犯卵法”一词是皮砣的创造。湘方言中,“卵”除指男性生殖器,还可解释为“什么也没有”。数学老师出事的确同“卵”有关,但依法律推断,伦理教化方面的问题不能治罪,他没有触犯刑法,所以叫“犯卵法”。才鳖说:“皮砣够水平。”但数学老师仍被送去劳动教养。
跟着高三换老师,语文换成赵胖公。才鳖形容赵老师的腆肚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赵胖公满肚子猪板油”。班团支部吹风:“这人不可小视,曾是国民党省党部秘书。”提醒我们:“小心放毒。”毒没放,倒对我的作文实施“疯狂的阶级报复”。以前我的文章篇篇上九十分,而高三,第一篇作文得七十分。精心炮制第二篇作文,又只有六十五分,并有密密麻麻的眉批和尾批:“羚羊挂角”、“香象渡江”、“尾大不掉”等。我半懂不懂,就在批语下写批语:“陈词滥调,何以服人”!于是我被叫到办公室,未进门先抱定“说大人以藐之”的气概,同赵胖公的碰撞开始:
“你能耐,能在老师的批语下加批语。”
“不平则鸣。”
“你文章好吗?”
“不好也是心声。”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日思无邪。你的文章不嫌做作?”
“愿闻其详。”
我居然敢答以不文不白。
他蓄着长指甲,食指同中指并拢,两管长指甲如玉刀,指向我的文章,不数落,却有剖析:“你看你看,这就是败笔。这一段言不及意,如吃包子,几口咬不出馅来,哪有滋味?这一段,亢文太多,鱼冻子多了是水。”他就给我讲“沐猴而冠”、“衣锦夜行”的典故。教我句法章法,又说写文章应蓄势待发,我记住他的话:“含蓄才是深刻”。一番交谈,不由我不服。
“教材中最喜欢哪一篇?”他喝口茶,问道。
“《过秦论》。”我脱口而出。
“《过秦论》哪处写得好?”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为什么?”
“有气势。”
“真有气势的应在文章收束部分,积势而陡泄,在于‘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
P2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