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白尼、伽利略和达尔文的大名家喻户晓，赫顿却默默无闻。本书的目的就是要一解赫顿及其如何发现地球古老历史的曲折故事。这个故事内容丰富，充满奇特的人物、坚贞的友谊、独特的城市、非常原创的想法及壮观的地质景象……

本书不仅是一本科普读本，也不仅是一部科学史，更是人类探求科学真相过程中一场高潮迭起的奇幻故事。

在科学建立之前，圣经主宰一切。人类不断探讨：我们是谁?我们和宇宙万物有何关联?我们是在何时如何来到“这里”，来到这个我们称为“地球”的地方?有数千年之久，圣经为这些深奥的问题提供了可靠的答案。

圣经对于存在奥秘的说法令人安心。《创世记》说一位全知、全能的神在第一天“创造天地”。接下来五天，神创造了所有会走、会爬、会游水的生物。神很满意，圣经中论及人类的教诲更让人宽心。圣经告诉我们，神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让大地成为他首要创造物舒适的家。亚当、夏娃及其后人作恶多端，让神不得不从诺亚氏开始再创世界；然而，入仍是神的最爱，而大地仍受人类掌控。

宇宙年龄是少数圣经没有提供明确答案的奥秘。一些学问渊博之士推敲圣经所载之事，细读希伯来先知所言，大胆提出了解答，推断神造宇宙是将近6000年前的事。

世人奉圣经的说法为真理，这种态度衍生诸多问题，最严重的一个问题是阻碍了对世界做严谨、有系统的探究。学者研究的领域若不是涉及教会教义，便不受什么影响，但研究自然界的学者可是有如玩火——如果教会认为他们立论过于偏颇，他们要面对的不但是引起争议的象征之火，持异端者受火刑的真实之火，还有下地狱后的永叵之火。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才胆敢从事这类研究，必须有超乎想象的决心才能提出与教义相悖的主张。

让入惊讶的是，不少知识分子有这样的勇气，但是彻底推翻圣经对地球根深蒂固的立论，为科学与神学分家推波助澜的，主要来自四位人物的研究成果。

首开先河的是哥白尼，这位天主教教士住在昔目的普鲁士。哥白尼在1543年提出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天空中那些奇妙的星体环绕的不是人类的家，而是一团火球。假使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地球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什么神会选择不是宇宙中心的地方作为按自己形象创造的人类之家呢?哥白尼料想自己的理论会激怒教会的领导者，因而等到大限将近才出扳这本书。当《天体运行论》送到这位教士手上时，他已圣病人膏肓。

由于导论晦涩难解，又充满专业讨论，这本书并未立即造成影响；要等到伽利略这位历史上首位著名科学家出现，才让哥白尼的主张广为传播。哥白尼去世90年后，伽利略在其极具影响力的《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一书中为哥白尼的理论背书，教会法庭因此下令将伽利略软禁在家。

尽管伽利略赞同哥白尼的太阳为宇宙中心说让信徒感到困扰，但是这和他们以后将面临的强烈挑战相比，这一点都不算什么，毕竟，圣经没有明言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提出这条教义的是圣托马斯·阿奎那(St．Thomas Aquinas)，这位13世纪的天主教大学者从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Ptolemy)处得到这个概念。然而，《创世记》的确说神在创造宇宙的首日造了地球，5天后造了亚当，众所周知这一连串事件差不多发生在6000年前。17世纪出版的詹姆士王钦定圣经在页边标上重大事件发生的日期，证明此项常识属实。因此，讲英语的基督信徒都晓得神在公元前4004年10月23日造了地球。

苏格兰的自然哲学家詹姆士-赫顿(James Hutton)大胆挑战这个流传几世纪之久的看法，他在1’788年发表的文章中主张地球的年龄比6000年还久远得多并提出证明。赫顿认为地球的年龄无法计算——可能是几亿年，也可能是几十亿年——他对地球年龄的看法来自他革命性的地球理论，这项理论指出极为缓慢的侵蚀作用与地内高温对各种地表运动有重大的影响。

以往提出地球假说的学者中，很少有人质疑教会的教义，他们大多认为诺亚洪水或神初造宇宙时覆盖大地的水体是所有奇特地质构造的成因，因此地球年龄不超过6000年的说法可以成立。17世纪末，伊莎克·牛顿爵士开启思想革命之后，一群以圣经为标准的地质学家运用现代的科学知识，以一套复杂的理论硬把地球的历史算成6000年。尽管曾有几位学者怀疑地球的历史怎么可能这么短——有一位甚至计算地球的年龄高达75000年——先人看法的藩篱还是难以打破。赫顿则完全不理会圣经和诺亚洪水的说法，因此他得以不带包袱，看清岩层传递的信息。 赫顿的理论极具颠覆力，原因有二：第一，圣经说法的真卖陛受到质疑；第二，如此一来，人类不是在时间一开始就存在。如果《创世记》没错，上帝就是在造了大地的5天后造了人类；但如果赫顿的理论正确，地球在人类出现前早已是万古之身。所以，哥白尼让世人知道人类不在宇宙的神圣中心，赫顿则让世人知道人类并非和宇宙的神圣起点同在。

赫顿逝世70年后，达尔文的著作更完全否定了人类的神圣陛’。达尔文主张人类非但不是神的神奇创造物，人类这个物种还与猿类有同样的祖先，生物的进化过程根本不需神的介入。

这四位当中，只有哥白尼是基督信徒，伽利略可能也是，赫顿是自然神论者，深信有一位造物主，达尔文则是无神论者。尽管如此，这些人从来不是要与宗教权威作对，他们只想追求不受旧时偏见束缚、也不受教会钳制的真理。

世人认为哥白尼、伽利略和达尔文是让科学脱离正统宗教观点约束的关键人物，我们也必须把赫顿放在与他们同等的地位。历代的圣经学者一再证明神造宇宙的第一天大约发生在公元前4000年，事实上，研究圣经事件确切日期的圣经编年史算是文艺复兴时期以前最严谨的一门“科学”。除了这些学者之外，先知伊利亚、圣奥古斯丁、圣伯达(St．Bede)、圣托马斯．阿奎那、甚至马丁·路德都曾讨论过地球的年龄，全都得到一样的结论：地球的年龄差不多是6000年。除了认定地球的年龄就这么长，另一个同样深植人心的概念是地球不会永远存在——上帝伟大杰作的俗世住所只是暂时的。如《启示录》所述，耶稣基督很快就会回到其人间的王国，创造千年圣世，之后所有的生命若非高踞天堂乐园，就是沦入恐怖地狱。可是，赫顿认为地球的终结之日还久得很，他说：“我们既看不见起点，也望不见终点。”要有重新思考基督宗教世界观的胸襟者，才能接受赫顿的理论。

而且，赫顿对达尔文的影响相当深远。1831年底，达尔文 搭乘隶属英国海军舰队的小猎犬号正要前往日后启发他的进化 论思考的众岛屿，途中，他仔细研读了莱尔(Charles Lyell) 当时刚出版的《地质学原理》。除了少数学者之外，在上一代人大多遗忘赫顿的著 作后，莱尔重新向世人介绍赫顿的主张。依达尔文所见，莱尔此书的重要论点在于地球非常古老(现在的地质学家认为有46亿年之久），莱尔很有良心地在此书一开头就说明这是赫顿 的贡献。

地球非常古老的概念对达尔文而言是个大发现，剑桥大学 的教育让他对《创世记》描述的地球历史深信不疑。刚开始他 也很怀疑这个力排众议的主张，然而在小猎犬号停泊的每站，非洲外海维德角(Cape Verde)群岛中的圣雅各岛(St.Jago)上，他注意到一段含有许多贝壳和珊瑚的岩层。这段岩层非常完整，完整到看起来就像整片活珊瑚礁硬化成石头。一大片含有贝壳、珊瑚的岩层并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这些岩石位置处在海平面上30英尺(1英尺=0．3048米)的高处。这种含有易碎海洋生物化石的岩层要隆升到这么高的地方，一定要借由陆地缓慢抬升。莱尔和前辈赫顿都曾讨论过这种地质现象，这样大规模的缓慢抬升要花上极长的时间，圣雅各岛让达尔文证明了莱尔和赫顿的理论是对的——地球的确非常古老。

几个星期前，从普利茅斯港起航时，达尔文是一位聪慧却传统的博物学家，说穿了，是采集标本的人。现在，在圣雅各岛上，他摇身一变成了科学家，其天择进化论开始成形，而天择进化论的关键就是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假如达尔文不曾受赫顿及莱尔的理论洗礼，开始思考地球的年龄，很可能就推演不出进化论。但即便达尔文没想到，一定有其他人很快会提出这项理论，华莱士(Alfed Wallace)正是其中的一员，事实上就是他独立发展出天择进化论。可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今日看来依旧锋芒毕露，其他人能像达尔文一样带给进化论如此的光产吗? 哥白尼、伽利略和达尔文的大名家喻户晓，赫顿却默默无闻。本书的目的就是要一解赫顿及其发现地球非常古老的曲折故事，让天下人好好认识赫顿。 光就科学成就而论，赫顿就该享有更大的名气。诚如古尔德所言，赫顿不但为地质学贡献了革命性的概念——地球非常古老——还首创了一套严谨的地球理论。他主张地球在不断自我更新，这项理论以一个基本的循环为基础：现今的陆地受到侵蚀，侵蚀产生的沙粒(或海洋生物遗骸)沉积在海床上，那些松散的沙料固结成沉积岩，这些岩石隆起成为新陆地，新陆地又受到侵蚀，之后同样的循环一再发生。

赫顿也是发现地内热力非常重要的第一人，他认为火山活动的成因是海底陆地抬升的关键，这是完全原创的理论。不同于以往的地质理论，这个理论不需要借助诺亚洪水之类的灾变因素，地球历史完全可以从不易察觉的普遍现象如下雨和海浪来了解，这些现象在非常长的时间中日复一日地发生。赫顿的主张极有见地，基本上也是正确的。他的论点是现代地球理论的开端，现今的地球理论还讨论了板块构造论与冰期的影响移。

除了科学贡献之外，还有几个我们该仔细探究赫顿生平的理由。第一个理由与赫顿生活的时代有关，那是世人公认思想史上最具创造力的时代之一。大概从1750年起，一小群年龄相仿住在苏格兰首府爱丁堡的教授、业余学者、政府官员、教士和发明家，在短短几十年间就为西方思想做了许多广泛、重要的贡献，我们现在称这个在哲学、经济、历史及特别是科学上百家争鸣的时代为“苏格兰启蒙时期”。休谟(David Hume)为西方哲学和历史创造典范；亚当·斯密(Adam Smith)开创了现代经济学；布莱克(Joseph B1ack)分离出二氧化碳，也是现代化学的创立者之一；曾担任布菜克助理的瓦特(Janes Watt)则改进了实用蒸汽机，工业革命由此开始。赫顿与这群伟大思想家中的几位常有往来，有时还天天见面，而爱丁堡在18世纪下半叶独特的文化素养显然也是赫顿大展创造力的催化剂。

赫顿生平值得探讨的最后一个理由是，他这个人实在太有趣。赫顿大器晚成，成年的时候正是苏格兰历史的转折点。赫顿从事过许多不同的行业，在最后发现自己真正的兴趣是当科学家，之前，他曾尝试律师、医生和农夫的工作。虽然他是爱丁堡知识精英群中最后一位出版重要理论的人，其他爱丁堡启蒙运动的成员却都对他敬爱有加。所有曾与他往来的人都说他个性活泼、精力旺盛，又是个开心果，让人不由得喜欢他。布菜克在写给瓦特的一封信上说：“但愿我偶尔能让吾友赫顿陪伴你，保证让你身心舒畅。”一旦习惯赫顿这个人之后，你会转而钦佩他思想清晰、严密、合逻辑又极具原创性。一位同事兼传记作者、年纪比他小很多的普莱费尔(John playfair)这么形容本书的主角：

在朋友看来，他说的话字字珠玑。他天赋极高，真诚无比，性格率直，行止坦率，整体的特质让人受益良多……他的举动时时显露率真，举止虽然古怪，却很讨人喜欢，充满活力，这种特质在钻研深奥、抽象学问的人士身上几乎见不到。他精力充沛，但不会打理自己，让他有时显得有点怪异，与其热爱从事严肃学问的生活形成有趣的对照……言词实在不足以形容他的谈话给人的影响，他给人充满哲思、欢乐与幽默的印象，伴随着既生动又天真的举止。很多事要比较才看得出来，他就是这么特殊。

因此，本书接下来就是要追溯形成地球非常古老——地球不是永叵存在，而是超乎想象的古老——这个理论背后的影响力与观点，赫顿的生平将是主要的参考资料。这个故事内容丰富，充满奇特的人物、坚贞的友谊、独特的城市、非常原创的想法及壮观的地质景象。本书将一探赫顿必然面对的挑战——根深蒂固的年轻地球概念和以年轻地球为架构的既存地质学理论——也将检视两个启迪赫顿的环境：苏格兰的自然环境与苏格兰启蒙运动成员创造出来的思想环境。由于有赫顿及小后辈普莱费尔和霍尔(7ames Han)的共同努力，地球非常古老的理论才得以确立；赫顿与这两位后生的情谊非凡，他的深切启发让他们就算赔上自己的前途，也要保护良师的遗产。最后，本书将详述赫顿对两位19世纪科学家的深远影响，这两位的成就在今日依然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一位是莱尔，他提出的地质学观念在175年后的今天仍旧是此门学科的重要基础；另一位是达尔文，他提出的进化论随着时间越久越显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