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很热，罗贯中很冷，这不公平。质疑小说里的诸葛亮，也是检索国人的智慧谱；把玩小说里的关云长，也是追寻国人的英雄梦；审视小说里的曹操和刘备，也是叩问国人的道德观……本书作者就站在一个全新的立场去评论文学中的三国人物，探索三国几位杰出人物的性格曲线。全书语言幽默风趣、清新流畅，见解新颖，雅俗共赏，可读性强。

本书是《青梅煮酒》的姐妹篇，作者打破“三国”问到底，围绕《三国演义》，对罗贯中、毛氏父子注《三国演义》、诸葛亮、关羽、曹操、刘备等，提出了很多创造性乃至颠覆性的见解，如“三国神话是罗贯中创造的”、“‘借东风’是个笑话”、“不足挂齿的‘七擒七纵’”、“刘备有几许仁义”等，别开生面，令人耳目一新。

一、寻访罗贯中

1.罗贯中遭遇不公

2.三国神话系罗贯中所创E

3.文字缝隙里的罗贯中

4.罗贯中何许人也

二、和毛氏父子算账

1.真相，也许你不知道

2.毛氏父子干的好事

3.一把艺术屠刀

4.话不能一概而论

5.大作家与小评论家

6.可取之处

三、九问诸葛亮

1.三个诸葛亮

2.再访卧龙冈

3.“草船借箭”质疑

4.“借东风”是个笑话

5.为什么要“三气周瑜”

6.不足挂齿的“七擒七纵”

7.“空城计”落空

8.诸葛亮版的“事后诸葛亮”

9.敢问智慧何在

四、关羽索隐

1.关羽的底牌

2.关羽与曹操

3.关羽与刘备及同僚

4.回望麦城

五、阴阳曹操

1.作为历史——文学人物的曹操

2.勇敢的曹操

3.求贤若渴的曹操

4.正直的曹操

5.美丽的计谋

6.阅人迷踪

六、刘备探幽

1.刘备算老几

2.刘备有几许仁义

3.罗贯中揭露刘备

对普通读者来说，听当代学者推翻罗贯中笔下人物，还原诸葛亮、关云长的真相，可能是件乏味的事。拿《三国志演义》与《三国志》相较，我们发现，有些人物经得起还原。有些人物经不起还原。有些人物的真实形象未必逊色于虚构形象，另一些人物则反之，真实形象也许只配给其虚构形象撑伞、擦靴。

比如赵子龙，这位具有“阳光男孩”品质的大英雄，并不为刘备看重，人们记住他、钦佩他，主要缘于罗贯中那枝如椽巨笔。刘备称帝之后，大封功臣，关、张、马、黄四人，分别位列前将军、右将军、左将军和后将军，唯独“一身都是胆”的子龙，未见封赏。如果真要凑全罗贯中笔下的“五虎大将”名号，斟酌史书的意见，替代赵云的，应该倒是魏延。他从一个普通的“牙门将”，猛可间被刘备擢拔为“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论职权之重，虽屈身于镇守荆州的关羽之下，却已在刘备的三弟张飞之上了。赵云得以跻身传说中的“五虎将”之列，史书中的依据，不过是他与关、张、马、黄并列在《三国志·蜀书六》那一大卷里罢了。在《三国志》里，赵云在该卷叨陪末座，在《三国志演义》虚构的“五虎大将”里，罗贯中善解人意，随机应变，把赵云的位次挪前了两位，末座之席，塞给了性格中并非以“忍辱负重”、“甘居人后”见长的老黄忠。

请问，普通读者有必要为这番史实擦亮双眼吗?从而对赵子龙的英雄气降低几分崇敬?对刘备与赵子龙的非凡友谊平添几分疑虑?

当然没必要。

再如，《三国志演义》有一回“庞令明抬榇决死战”，写曹操手下悍将庞德抬着棺材与关羽决一死战，真是别开生面，精彩绝伦，纸页里仿佛能传出沙场鼓声。当然，历史上没那事，但普通读者根本没必要接受专家教诲，以便跟在专家后面吼一嗓子：罗贯中扯淡!如果连这些美妙的艺术虚构都得遭到质疑，古希腊神话也没必要存在下去了。何况，我们并不希望面对一个“一本正经”的世界。

同理，我们不必因为历史上的张飞喜欢画美女图、练书法，与曹操家族又存在姻亲关系，就对小说中的莽张飞抱有戒心，仿佛那是一个冒牌货。历史上那个并不曾“怒鞭督邮”的张飞，与我们小说中须眉怒张、恣情纵意的张飞，早已是两个人了。混为一谈毫无必要，区别对待颇为实惠。

让历史的归历史，让民间的归民间。该穿道袍的穿道袍，该穿长衫的穿长衫。

中国古代史家有把神话与历史烩为一炉的奇特传统，《史记》的作者司马迁虽非首创者，却可能是最有名的一位。但我们也不必矫枉过正，以至忘记了神话、民间传说和艺术作品，本身也是历史的组成部分。若是谈历史，无论关羽或赵云，都远远没有达到“千古名将”的高度，我们犯不着为他们个人生平上的若干细节真伪争辩不休；但就凝固在我们民族记忆中的心灵史而言．关羽或赵云远在那些货真价实的“千古名将”之上。有鉴于此，探究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就颇值一试了。说到影响，虚构人物大于历史人物的例子，为数甚多，比方说，关于黄帝和炎帝的真实身份，他们长相如何，性情怎样，我们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自称“炎黄子孙”。

向各位汇报一点阅读体会吧。通常，关于《三国志演义》对历史的忠实度，有个权威比例，叫“七实三虚”，即七分实情，三分虚构。这话不错，不过理解上也不宜囫囵吞枣。罗贯中的大致原则是：凡重大历史事件，一概尊重历史。关羽败在吕蒙手上，罗贯中的心情不管如何疙瘩别扭，仍得老实承认。他所能做的，充其量只是借助些不太正经的鬼魅笔法，让关羽的亡魂实施若干上不了台面的报复而已。诸如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等重大战役的胜败，罗贯中的创造才华也无所施展，只能本着老实招供的态度，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同样，他也断然不敢出于对刘备的厚爱，强行把吴蜀彝陵之战的胜败双方给颠倒一下。世人对此有个说法，叫“大事不虚，小事不拘”。  如果你恰巧熟悉三国历史典籍，你会发现，罗贯中笔下的曹操，近乎高度写实，虚实比例几达“九实一虚”，而那所谓的“一虚”，也不在于虚构之事查无实据，而是作者出于“演义”需要，省略了大量与军事纷争无关的事迹。比如，曹操作为一名兼资文武的治国全才，到底是如何治理整顿朝廷上下的；曹操作为一名“唯才是举”的政治家，到底是如何颁布“孟德三令”的，罗贯中就略过不提了。至于别的，据我粗略统计，除却“谋董贼孟德献刀”一节，书中关于曹操的所有文字，都能在史书上找到蛛丝马迹。总体上讲，三国中属于曹魏一方的事，罗贯中的虚实比例，大体在“八实二虚”之间。

而对曹操及曹魏集团的反对者，情况有所不同。在东吴一方，固然也能维持一个“八实二虚”的比例，而在刘备一方，虚实比例也许连五五开都没有达到。当然仍得因人而异，试以其中著名人物为例：刘备的事迹，大约六成可信；张飞、赵云等人，可信度在半真半假之间；到了关羽，虚假度首次反超可信度，已成六四开了；魏延的可信度，也许只剩下区区三分；至诸葛亮则登峰造极，除掉无可改变的历史大关节，书中关于孔明的几乎所有事迹，都至少杂有三分虚假。“至多”呢?则是十足虚假。但凡诸葛亮为中国人称道不已的那些神迹，如“草船借箭”、“借东风”、“空城计”等，在史书中都是既捕不到风，也捉不住影的。

虽然罗贯中把最高的智慧和英雄元素，更多地给予了刘备手下的诸葛亮和“五虎大将”，但平心而论，他对曹操手下那些了不起的战将，也不吝赞词，这表明，他有一种强烈推崇英雄的审美倾向。P7-9

大约八年前，我写过一本评述三国的小书《青梅煮酒》(再版名《三国现代版》。写那本书时，我意在还原三国人物的历史真相，不过限于性情，我的文学热情依旧高于史学兴味，我倾力挖掘的，乃是历史人物的英雄心理。

就在那时，我已隐隐觉得日后还应再写一本三国书，否则，总好像对罗贯中有所亏欠。这类感受，当然是极度私人化的。三个月前，当朋友建议我趁着书界三国热，再写一本三国书时，我潜抑已久的写作干柴遂被点燃。嗯，该给罗贯中行礼上香了。

三国很热，罗贯中很冷，这不公平。

在三国热中，罗贯中往往成了被奚落、嘲笑的对象。奚落者似乎忘了一个事实，三国成为我们民族经久不衰的英雄母题，肇因于罗贯中的伟大小说。没有这部小说，三国无非像别的年代那样，只能得到一些相对平常的关注。是罗贯中的出现，使这段历史上升为民族传奇，使中国人有了自己的英雄神话。中国人谈论起关羽、赵云，几可等同于欧洲人谈论他们的阿喀琉斯、赫克托耳。诸葛亮在民间的地位，甚至在西人的智慧女神雅典娜之上。

对少年时期即镌镂心版的古典作家罗贯中，我无比崇敬。在我心目中，罗贯中的地位是与那些古希腊剧作家一般巍峨的；在我脑海里，从来就有一片不亚于秦始皇陵或古埃及金字塔群的虚拟建筑，它在功能上相当于法国的先贤祠、英国的西敏寺、希腊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所在地，但在辉煌程度上，说不定犹有过之。反正它不需花费一个银子，纯依我的想象力而矗立。在我的想象世界中，它接近太阳的程度，超过人间一切建筑；它顶端散发出的光辉，可以令十吨黄金黯然失色。——那座属于罗贯中的丰碑，便位于该虚拟建筑群最显眼的地方。

历史上的关羽、张飞或赵云，并无多少大将之才，诸葛亮也绝非以智慧过人见长。谈论历史上的三国人物，与谈论文学中的三国人物，原非一回事。在本书中我曾提到，在人类历史上，虚构或传说人物给人们带来的影响，往往超过真实的历史人物。考虑到《三国志演义》的巨大影响力，小说中以孔明、关羽、曹操、刘备为代表的主人公群，事实上也成了另一种形态的历史人物，我们无法把他们单纯视为文学人物了。因此，探索小说中几位杰出人物的性格曲线，也足以令探索本身变得趣味盎然。

既然国人血管里流淌着三国群雄的血液，把三国仅仅当成历史来谈，就远远不够。质疑小说里的诸葛亮，也是检索国人的智慧谱；把玩小说里的关云长，也是追寻国人的英雄梦；审视小说里的曹操和刘备，也是叩问国人的道德观。

我决定做这件事。

在我有限的写作经历里，从来没有一次像写这本小书那样惬意。在整整40天里，我每天抱着踏青远足的心情，继续昨天的工作。写作过程，也是与罗贯中建立对话的过程。读者也许发现，我对罗贯中的态度较为游移。虽然我对他高山仰止的敬意从无动摇，但只要有必要，我也会随时向他提出质疑，甚至不惜端出抬杠架势。在另一些场合，我又会自告奋勇兼不自量力地担任罗贯中的辩护师，竭尽全力为他辩白。这么做——请恕我这么说——不是因为缺乏立场，恰恰缘于我对小说的高度尊重。在本书中，我曾提到文学评论者主要依仗三样活计来安身立命，分别是：卓越的艺术天赋，敢于直视任何大师的平等眼光，清新脱俗的文学见识。这虽不是一个我能拿来自诩的标准，但不妨碍我向它看齐。不是么?“取法其上”，才有望“得乎其中”。

最后，我要感谢杨雪玲女士，借助MSN聊天工具，写作过程中，我每天都能从她那里获得批评意见，大到对某个人物的处理，小到对个别词语的推敲，均极为宝贵。多亏她的帮助，小著一些不堪入目的错误，得以幸免。妻子王蓓依旧以她惯有的苛刻，给了我不少鞭策。另外，她对三国生熟参半的了解程度，也使她凑巧能够充当一名质检员，关于本书中引用的资料是否刚好满足需要，既不太多，也不太少，我主要靠她把关了。她做得很好，所有那些做得不够好或很不好的地方，责任一概由作者承担，这原是不消多说的。

老规矩，还是诚挚地期待你的批评和指点。我的电子邮箱是：zzexiong@gmail.com

周泽雄

2006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