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有王蒙、周国平、张元、黄集伟、李银河等的回忆文章,王小波家人的文章,及小波自己最有代表性的文章。全面展示了他的精神世界和心灵生活。
与书同时出版的还有一张名为《寻访黄金时代》的纪录片,收录了小波生前仅有的影像和录音,这将让千万小波迷们感到莫大的喜悦和兴奋,人们可以从中看到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小波,他就在那里,平常地说着话,谈论着关于人生、小说、文化等问题。
这本书和这张纪录片寄托着人们对他的无限热爱和真挚情感。 对于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来说,对于一个真正的有着热爱、智慧、理性,追求自由和快乐,善良而有着真实的灵魂的人来说,黄金时代永远属于他。
王小波——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在当代中国作家中,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获得过数不清的赞誉和追捧,从没有人像他那样被无数青年自愿充当“门下走狗”。他的小说为人们贡献了迄今为止现代汉语小说所能达到的最高的阅读快感。他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别样的世界,他的杂文以闪光的幽默和智慧向人们揭示了另一种人生境界,他让读者看到了一条通向智慧生活的路途。
他孩子般的天真的表情,让人们情不自禁地把赞美和喜爱送给他,他那么真实、平常,那么纯粹、无争,那么让心怀不轨的写作者相形见绌,他比很多人都更懂得生活的真义和本质。
本书收录了王蒙、周国平、刘心武、张元、黄集伟、李银河等的回忆文章。王小波家人的文章,及小波自己最有代表性的文章。
他的突然离去让人们陷入无边的思忆和追怀之中,这本书寄托着人们对他的无限热爱和真挚情感,随书出版的光盘中有他仅有的影像和录音,因此,这本书意义非凡。
我所认识的王小波
赵洁平
王小波像一道耀眼的闪电,在文坛上划过,随即留下了无法弥补的空缺。
我结识小波,完全是由于编辑与作者的关系。
1994年初,我先后接到《黄金时代》、《革命时期的爱情》、《寻找无双》、《红拂夜奔》、《我的阴阳两界》等书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香港版《王二风流史》。这些书稿到我手之前,已“旅游”了多家出版社。
翻开《黄金时代》,开始就是关于“破鞋”问题的讨论,后面又有一些关于性器官的描写……出于当编辑“把关”的潜意识,我也警惕地想过:“可能出不了。”但是真要退搞,也得有个说法,因此沉下心来读下去。
这一读就再也放不下了。很多已生疏的感觉,悄悄地向我袭来。以致于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被笼罩在其中。那是一种读世界大师作品的感觉:书稿中充满了对人性的追问、对生存状态的关注……
小波经历过文革,见过武斗,插过队……在那个荒谬的时期,数亿个头脑,只许有一个思想,只许看几台戏,只能读几本书……对那个不可理喻的时代,20年来的伤痕文学、知青文学……都给予了无情的暴露、悲愤的控诉。
小波不是以历来文人愤世嫉俗的方式控诉那个时代对人性的压抑、扭曲。他以人类共有的食、性……原欲为基点,这些最普遍的不争的事实,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下,被禁忌、被矫饰,小波用自己的睿智、拚内力的劳动,把真实生活中的假、丑、恶令人信服地揭穿。他以白描、客观的口吻述说着现实中的故事。现在四五十岁的人都是从文革过来的,这一代人从小就受了很多空话、大话、假话的教育,从这些假、大、空的阴影中走出,并非一件易事。这套假大空的宣传教育毒害了很多追求理想的青年人。有些人始终就在不自觉地用~些假、大、空去批驳另一些假大空;苦苦地在这思想悖论的泥潭里挣扎,找不到出路。而王小波以他的聪明、他的不懈的思考走出了这个怪圈。他揭示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悖论,指出了“文明”与“虚伪”的区别……他对现实进行抽象、升华、编织了许多高于生活的典型故事。这些有趣的故事虽然不是简单地写实,但却更真实地暴露了荒谬的实质。小波的作品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真实、美好的追求。一位文评家说过:“94年的文坛是草盛豆苗稀,而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却是横空出世。”还有一位朋友称之为“里程碑式的作品”。这些说法都不是过誉之词。他的语言风格充满魅力,有人说是“具有颠覆力”,这是一点也不过分的。在《黄金时代》中他创造性的语言随处可见。每个作家都不可避免地要写景,小波也不例外,但他写那么不同凡响,具有奇特的创造力:
“天上飘着懒洋洋的云彩,下半截沉在黑暗里,下半截仍浮在阳光中。”“天不那么凉,可是很湿,抓过一把能拧出水来。”“天边起了一片云,惨白惨白的,翻着无数死鱼肚皮,瞪起无数死鱼眼睛。山上有一股风无声无息地吹下去,天地间充满了悲惨的气氛。”“炎热的阳光好像细碎的云母片,从天项落下来。”“风把道沟里的落叶吹出来,像金色的潮水涌过路面。”“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
当读完这些书稿,我深深地感到:这样的文学精品怎么能容忍被埋没j做为一个编辑,我应尽自己所能,让它们与广大读者见面,否则将是我的失职(可能我太看重这个责任了)。后来的出版、发行过程,这里我不多说了。
在编辑、出版、发行《黄金时代》过程中,我与小波、银河多有来往。我们曾一起设想封面、内封,他们把重贵的法国现代画家达利的画册拿来,那一幅幅奇思怪想的美妙作品,有时真令人感到与小波的文风有相通之处。但最后还是没有选,主要是怕找麻烦。1994年小说出版后,我们召开了座谈会,会前我们一起讨论座谈提纲;为了发行,还一起去找书商朋友。你来我往之中,我与小波夫妇成了真正的好朋友。小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后来竟发现他的大姐是我的初中同班好友。同时我与银河还是前后校友,这样我们之间便有了一种手足亲情,说话时顾虑也少多了。
记得1994年《黄金时代》出版后,我问及小波今后的打算,他言语木讷但很明确地说:“继续作我的纯文学梦吧。”相对于当今现实的生活,他真像生活在梦中:只知道用心把小说写得尽量好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版发行;只知道答应朋友的文章要如约写好,不知道稿酬多少、什么时候付……他辞去了大学教师的公职,吟游于思维的乐趣中,穿行于古今时空间,执著地追求真、追求美……他的作品的文学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显现出来。诸多的文谈,我所认识的王小波。
在读小波的小说、杂文以及与他的交谈中,都能令人感到,他的语言和文字有着共同的特点:准确、深刻、信息量大。他的为人最大特点就是真实。他不会客套、没有废话,真实得令人不免替他担心,担心他与人交往、相处的能力……他那一头蓬乱的短发、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见了生人还有几分局促,总让人说话时要小心,别再让他不安……其实这是多余的。他的眼睛在看,脑子在想,……凡在公开人多的场合,他总能巧妙地不使自己处于中心位置,尽量不被人注意,这样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观察、思考!
小波离去后,朋友们多次聚在一起。大家都有说不尽的哀思、怀念。这绝不仅是因为他的小说、文章无可比拟,更重要的是他的为人受人崇敬。
文革开始时,他仅仅是个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十分匮乏的时代,他插过队、当过街道工人……但他从没有停止过努力奋斗。在兵团,他趁着月光,用蓝墨水在镜子上写作。在恢复高考后,他考上了理科系,出国深造,又写出了《黄金时代》这样出类拔萃的作品。在美国数年之后,又做出了回国写作的选择。回国后曾在北大、人大任教,为专心写作,他放弃了稳定的大学教师的工作,成为一个自由撰稿人。他生活的很独立,很洒脱,不屈囿于矫饰、压抑。
小波还是一个富于责任感的人,无论对家人,对朋友还是对社会。去年银河赴英进修,小波完全应该同行,他没去的一个原因就是:“兄弟姐妹都在国外,父亲已去世多年,家中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如果母亲有什么事要办,有什么话要说,连个孩子都抓不着……”结果他就留在了北京。小波是一个不大会照顾自己的人,生活上简单、随便得很。但是朋友们相求他总是鼎力相助。不少办刊办报的朋友都从王小波手中得到过高质量的文稿。有些朋友连生活上遇到难题都去找小波谈谈,甚至一些蹬三轮的体力活,小波也不拒绝。……“小波待人厚道、实在”这是朋友们的一致看法。
去年底,我读了他的一篇杂文,文字犀利、尖刻,我倒有点“费厄波赖”了。在电话中劝他笔下留情,不必那么失风度。但他怀着义愤指出:“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一切都缘于他对“文革”灾难刻骨铭心的记忆,他绝不愿让那个荒谬、扭曲的时代重演。这样的斗士,难道不是出于他追求社会进步的崇高境界吗?
小波猝然离去已两个月了,我好像一直没能从震惊和痛惜中走出。很多话想说,但每次提笔都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千万别落入小波生前最讨厌的俗套子。
现在皇皇百余万字的《时代三部曲》与广大读者见面了,受到了如此热烈的欢迎,引起了如此强烈的反响,但是小波却只差一个月,没来得及看到这一切。这个遗憾像一块石头一样,沉重地压在我心底。我一直无法将自己的痛惜之情理出头绪,也无法给自己的哀思定位,但我知道,与其说是对他文学作品的欣赏,不如说是对他思维的彻底、对他人格高尚的衷心敬佩。
非常值得提一笔的,是小波的爱妻——银河。她是天分很高的社会学博士、研究员,她与小波相濡以沫的20年,给了小波最大的理解、最大的支持。家人都说她是小波的精神支柱,她自己说:“是小波的心理医生。”无论碰到什么困难,她总能积极想办法,不骄不躁地克服,不慌不忙地一步步向前走去。银河节哀!正如你自己说的你是幸运的,你曾经拥有过。而且你还拥有了一大批热爱小波的朋友。
P64-67
他的名字是一个接头暗号
王小波身后出现了一个奇特而略带神秘感的现象,那就是,有不少读者不约而同表达过这样一种感觉:王小波就像一个接头暗号,这些人从别人对王小波的喜爱程度辨别对方是否同类。我们当然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圣殿骑士,他们也没有什么关于圣杯的秘密盟誓,那么,这些人所感觉到的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呢?他们引为同道的是些什么样的人呢?这个问题使我陷入沉思。想来想去,想到了下面一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问题的正确谜底:
我首先猜测,这些人喜欢王小波的是他的自由精神。王小波一生酷爱自由,不懈追求自由的价值、自由的写作和自由的生活方式。即使在肉体最不自由的时代,他也没有放弃对精神自由的追求。自由在我们这个传统的东方国度是一种很稀少的东西,而王小波钟情于它,倾毕生精力用他美好的文字讴歌自由。因此,那些喜爱特立独行的自由价值的人当然会将他引为同道。
其次,这些人或许是喜欢王小波的平等精神。王小波最反感任何将人分为等级的事情。他的身上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平民气息。无论在日常生活还是在他的写作中,他最厌恶将人分为等级的做法。他甚至不喜欢听像“使命”、“拯救”这类堂皇的词,觉得自己完全不比任何人更高级以致有资格去拯救任何人的灵魂。在现代社会,平等是一个有教养的人的基本价值。
再次,我猜这些人喜欢王小波对智慧的热爱。他在许多场合抨击愚昧,赞美智慧。他对人类发展至今所积累的各种知识和智慧有一种真正的爱好。凡是能挑战人类智力的事业他都跃跃欲试。虽然他不可能什么都学,什么都做,但是他对反智的倾向有一种刻骨的憎恨,这一点也许引起了同样爱智慧的人们的共鸣。
还有,这些人也许喜欢王小波所创造的美。作为一个文学家,他的看家本事是创造美。对于他创造出来的美,有些人看得出来,有些人看不出来。而那些看出来的人就把它当成了一个接头暗号,以此来辨认审美上的同道。
最后,我猜有比前面几项比例要大得多的一批人是喜欢王小波的幽默、反讽和有趣。在一个无趣化倾向四处弥漫、铺天盖地的时代,王小波以他独特的幽默感引起人们的共鸣,使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郁积起来的烦闷得到了一个痛快淋漓的宣泄。因此王小波的名字才成为这批快要被烦死的人寻找其他淘气鬼的接头暗号。
我常常觉得,王小波就像《皇帝的新衣》里面那个天真烂漫嘴无遮拦的孩子,他就在那个无比庄重却又无比滑稽的场合喊了那么一嗓子,使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继而露出会心的微笑。后来,这批人把这个孩子当成宠儿,并且把他当成了他们互相认出对方的接头暗号。
李银河
2005年3月23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