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胜迹,一沾诗文历史的芳泽,便显得越发丰满起来,各地景观,也因为故人的气息平添了种种不同的风流气质。本书通过对山、城、水、关、人结合历史人文来记述,犹如一幅七彩的画卷,把祖国的大好河山展现在世人面前。
世界上任何一处经度与纬度的交点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再美的风景,也不是孤岛上一座昨天才刚刚建起的花园。把它放进大地理的坐标中去,会发现它是许许多多复杂环节中的一环;把它放进时间的坐标中去,又会明白它之所以成为今日的来龙去脉。
时间的意义尤为重要。我们看到一棵参天大树的时候,会赞叹大自然的神奇,会欣赏枝繁叶茂的美丽,但是,如果我们从很久以前起就一直看着,看着一粒孱弱的种子如何在千里之外被一只小鸟偶然地衔走,又如何飘洋过海落到了这里的山坳,看着它如何在恶劣的环境下发出了嫩芽、破土而出,如何在阳光与空气中逐渐长大,又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挺过了泥石流与山火的灾难(每一场灾难都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疤痕),又如何在近旁的植物一株株死去的时候艰难地活了下来,直到长成今天这副奇迹般的模样,我们就会更深切地体会到奇迹之所以成为奇迹、美之所以成为美,才不会认为那树干上的疤痕是美中不足的瑕疵。这个时候,我们也许会说:这棵树,它不仅仅是美的,而且是伟大的。
只有经历了它的生命,才会明白它的伟大。
江山胜迹,一沾诗文历史的芳泽,便显得越发丰满起来,各地景观,也因为故人的气息平添了种种不同的风流气质。而文人气质当中,隐逸之风自是最为源远流长的一种。屈原有诗“宁诛除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楚辞·卜居》)为我们展现了知识分子在仕与隐之间深刻的矛盾与徘徊。孔子也有过这样的言论:“道不行,乘槎浮于海。”在对社会无能为力之后,总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躲藏起来,把自己隔绝在那个为自己所厌恶的世界之外。
这样的地方,有陶渊明的南山之畔、东篱之下,也有王维的终南山中、维摩诘里,但公推隐逸第一的场所,就是江浙一带的富春山、富春江了。此地名声之大,风景得名于晋代吴均的《与朱元思书》,文中有“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传为千古名篇;人文气息则得名于东汉严光。
钱塘江自富阳以下,江面逐渐宽阔,而富阳以上到桐庐桐君山下长洲边的百里之地,就是严光隐居垂钓的场所。严光的名字在中国文人群落中早已成为一个符号,一种象征,虽然,严光本人并没有什么丰功伟业,也没有留下什么传世佳作,也就是说,在“立功”与“立言”两项上面都几乎是毫无成就的,他的卓绝处,在于“立德”,在于为中国文人的精神风骨树立了一个道德标尺。
严光,字子陵,浙江余姚人,东汉的开国君主光武帝刘秀和他是少时同学,关系很好。待刘秀征战天下,终于做了皇帝之后,非常思念严光,可严光却不想见他,改名换姓,披着羊裘在荒芜的大泽之中垂钓为生。刘秀再三派人寻访严光,终于找到了他,严光在不得已之下才勉强答应进京城去见刘秀一面。老友重逢,刘秀大为喜悦,当晚和严光谈天说地,抵足而眠。但严光没住多久,终于还是走了,他不想留在刘秀身边,不想在朝廷为官享受优裕的生活,他隐居到了这山清水秀的富春山下,在这百里江面上过着悠然的舟居垂钓的日子,直待天年。
富春江的西岸,长洲向南20多里,看见山脚下严子陵的祠堂,范仲淹曾为这里写下“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的句子,赞叹严先生风骨孤高,堪为世人表率。从此山,走过狭窄的山问小径,在半山腰处一座数丈方圆的危崖便是著名的钓台,是世人传说严光垂钓的场所。这怕是牵强附会之辞了,有谁能坐在半山腰钓鱼呢!
钓台其实分为两部分,称为东台与西台,隔着四五丈的距离遥相对峙。严光钓台是东台,西台却不那么有名,而事实上,西台的故事为我们展现着中国文士的另一种高贵气节,丝毫也不逊于东台的隐逸。宋末元初,谢翱等南宋遗民在西台上祭祀文天祥,传下“西台痛哭”的感人佳话。谢翱《西台哭所思》至今为人传诵:
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泪落吴江水,随潮到海回,故衣犹染碧,后土不怜才。未老山中客,惟应赋八哀。
到了元代后期,富春山一带再次声名远播,原因是画坛上后来被称为“元四家”中的第一巨擘黄公望绘下了一幅长篇卷轴《富春山居图》。这幅画卷,直至今日仍被誉为中国绘画的第一名篇,与书法中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并称。
黄公望生于江苏常熟一陆姓人家,后来过继到浙江温州的黄家,自幼聪明过人,终于在山水画上做出了惊人的成绩。《富舂山居图》是黄公望应一位好友的请求而作,通篇刻意经营,足足用了好几年的时间。画卷群山叠嶂,江水泱泱,近山远岸,秋树怪石,直有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意境。由此看来,严光当年独独选中这里作为自己隐居垂钓之所,当真是独具慧眼。P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