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间里，一个女人正照料着因伤昏迷的丈夫。屋外充斥着枪声、火光、哭喊声，而屋内只有女人的絮语和男人的呼吸声。男人就像传说中的坚韧之石，毫无回应地聆听一切。起初只言片语的独白，逐渐转变为高亢的呼告，她无所顾忌地控诉自己一生的遭遇，倾吐女性的本能欲望和隐藏至深的秘密。当一切达到顶点，“石头”苏醒之时，故事也迎来了令人错愕又震撼的结局……
作者用诗歌般的语言，呈现了一个美丽又刚烈的女性的故事。关于战争、父权、婚姻、爱与性等的议题在书中被提及，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像一则深入人心的寓言，使这部作品迈向了阿富汗文学的山巅。

阿提克·拉希米，作家、电影制作人、摄影师，1962年出生于阿富汗喀布尔，已出版多部小说，其中《耐心之石》(Syngu e Sabour．Pierre depatience)荣获2008年龚古尔奖。2013年，阿提克·拉希米将这部小说改编为电影。在写小说、拍电影、举办摄影展之余，阿提克·拉希米为他的儿子写了一首歌谣，后来成为他的第一本儿童绘本，也就是这本《我和你一样！》。

《坚韧之石(精)》无目录

卡勒德·胡赛尼
在阿富汗，女性是处境
最悲惨的社会成员，这一事
实令人沮丧。早在塔利班到
来之前，阿富汗的女性就要
为了获得最基本的权利而抗
争。部落法令和父权至高无
上，剥夺了她们的权利。除
了在少数城市地区以外，阿
富汗女性无权外出工作，无
权接受教育，无权获得充分
的医疗保障，无权作为独立
的人拥有个体独立性。持续
三十年的战乱和社会动荡，
更是让她们流离失所，境况
雪上加霜。尽管近年来阿富
汗女性的地位略有改善，但
是部落习俗仍然至高无上不
容质疑，太多女性因此无权
参与有意义的社会生活。她
们饱受煎熬，鲜活的生命日
渐枯萎。她们没有面孔，没
有声音，这种境况已经存在
太久、太久。
今天，事情终于有了变
化。随着《坚韧之石》一书
的问世，阿提克·拉希米让
一个这样的阿富汗女性拥有
了面孔，拥有了声音，甚至
可以说，让这个女子成了数
百万苦难者的化身。
《坚韧之石》的情节很
简单。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子
在房间里护理重伤的丈夫，
丈夫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无
法出声，无法自理。故事就
这样展开了。交战派系在街
上烧杀劫掠时，女子在屋内
用插管给丈夫喂饭，帮他擦
眼睛，帮他翻身。她开始对
丈夫讲话。起初是只言片语
，说着说着，她的话语喷涌
而出，如同溃堤的洪水。她
越说越有勇气，说出了自己
多么怨恨丈夫，对他多么失
望，说出了自己严守的秘密
，内心的欲望和希望，说出
了丈夫让她遭受的痛苦和悲
伤。丈夫躺在她面前，像块
石头，像那传说中的聆听之
石，吸纳了所有“告罪者”的
痛苦。女子骤然间发现自己
摆脱了一切束缚，她的独白
升级为高亢的呼告。先前大
胆告白的内容已经令人震惊
，此时她又毫不留情地控诉
起战争、男性的暴行、宗教
、婚姻和文化规范无休止的
侵扰。在这样的规范下，阿
富汗女性别无他法，只能忍
气吞声地接受一切，如同一
块坚韧的石头。
在阿提克·拉希米的故事
中，女人并非典型意义的女
主人公，也不是戴着面纱默
默忍受痛苦的圣女。我们看
到的是一个女人不停地对丈
夫诉说着，这是一场单向的
对话，因为故事假定了丈夫
没有意识。在女子的独白中
，表象被一层层剥离，呈现
出的是复杂而微妙的人物形
象。拉希米塑造的女主角是
勇敢、坚韧、虔诚的母亲，
但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具有人
性的弱点。她会撒谎、操控
、也时常心怀恶意。被逼无
奈时，她也会露出牙齿，甚
至裸露身体。拉希米这样的
描写触犯了阿富汗社会的重
大禁忌：即视女人为性客体
。小说中的两个段落很可能
会遭到阿富汗社会中更保守
的群体的抗议，但拉希米值
得称赞，因为他并未回避这
个话题，因为他并未把女主
人公设定成圣洁、无性的母
性形象。或许是由于拉希米
用法语而非用达里语（阿富
汗的官方语言）写作，写出
这些内容才不那么么困难。
他曾说过：“用波斯语写作
时，我会不自觉地进行自我
审查。而我习得的语言，我
选择的语言，让我有了表达
思想的自由，让我远离了自
我审查，远离了自幼形成的
无意识的羞耻感。”不论拉
希米的创作风格是否归因于
法语写作，我们都要感谢拉
希米的勇气。
拉希米具有高超的文学
技巧。整个故事只发生在一
间狭小的卧室里，他却能在
故事中生动地描绘街头的战
斗。派系战争的幽灵是房间
中的第三个角色，派系是无
名的，战争也是无名的。拉
希米的选择不是要把我们带
到交战的街头，而是让我们
与大多数无助的平民一样体
验战争。我们听到突然响起
的枪声、尖叫声，还有可怕
的沉寂。迫击炮火地动山摇
时，我们感到房子在晃动，
灰土如雨一样落下。拉希米
没有让我们置身于街头的战
火之中，然而或许正是因此
，他成功让我们体验到了混
乱和无助，让我们见识到那
些不受惩罚的野蛮行径，让
我们目睹从天而降的暴虐力
量如何随机夺走人的生命。
派系间的争斗构成了阿富汗
过去三十年里的至暗时代，
拉希米用沉静的语言真实再
现了这个时代，效果令人震
撼。
《坚韧之石》获得了极
具盛名的法国龚古尔奖。这
本书的文字质朴而有诗意，
内容看似平淡无奇，含义却
十分深邃。它既是一则寓言
，也是一个关于罪与罚的故
事，探讨了荣誉、爱、性、
婚姻和战争。毫无疑问，这
是一本重要而勇敢的书。从
读者的角度而言，这本小说
最突出的成就，是让那些最
沉默的人发出了声音。拉希
米笔下的女主人公没有姓名
，她代表了数百万和她一样
的阿富汗女性，她们被客体
化、被边缘化，她们遭到蔑
视，遭到殴打和嘲笑，不得
不保持沉默。她代表所有阿
富汗女性说出了内心的不满
和愤怒。在《坚韧之石》中
，她们，终于获得了发声的
权利。

2008年法国龚古尔文学奖获奖作品，《追风筝的人》作者卡勒·胡塞尼主动作序推荐。
一场关于命运的独幕剧，一曲关于阿富汗女性的悲歌。她们没有面孔，没有声音，这种境况已经存在太久太久。
作者用诗歌般的语言，呈现了一个美丽又刚烈的女性的故事。关于战争、父权、婚姻、爱与性等议题在书中被提及，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像一则深入人心的寓言，使这部作品迈向了阿富汗文学的山巅。

这部作品最突出的成就
，是让那些最沉默的人发出
了声音。
——《追风筝的人》作者
卡勒德·胡赛尼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明净的墙面刷成了青色，两面窗帘上绘有候鸟的纹样，鸟儿正振翅欲飞向黄蓝交织的天空。尽管如此，身处其中，依然令人感到沉闷和压抑。缕缕阳光透过帘布上大大小小的破洞钻进来，洒在一张基里姆地毯上，投下道道暗淡的光纹。房间的尽头还有一面纯色的绿窗帘，背后似乎掩着一扇封死的门，也可能是一个杂物间。
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只在两扇窗之间的墙面上挂了一把匕首，上方悬着一张相片。相片里是一个30岁上下的男人，头发鬈曲，脸型方正，附带两撇精心打理的胡须。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又黑又亮，中间夹着一个鹰钩鼻。他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仿佛压抑着一股笑意。这使得他显露出一副怪异的神情，好像内心正在嘲笑看向他的人。相片本是黑白的，后经人手工上了些浅淡的颜色。
在这张相片对面的墙脚处，就地铺着一张红床垫，上面躺着的男人正是相片里的主人公。他此时已不似镜头里那样年轻，蓄着斑白的大胡子，瘦得皮包骨，肤色苍白，布满皱纹，鼻子愈发肖似鹰钩。他微张着嘴，依然没有笑容，依然是那副嘲讽似的怪模样。那双眼睛变得更小了，更深地凹陷进眼眶里，直直盯着天花板上朽黑的梁柱。两只胳膊死气沉沉地摆在身侧。透过那白得病态的皮肤，能看到蠕虫般虬结的血管和凸出骨架的骨头。他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机械表，无名指上套着一只金戒指。右臂的臂弯处扎着一根导管，连接至悬在他头顶正上方墙上的透明塑料输液袋。他身上覆盖着一件衣领和袖口绣花的蓝色长衬衫，两条木桩子一样僵硬的腿藏在一张脏兮兮的白被单底下。
男人胸前放着一只女人的手，扣在心脏的位置，随着呼吸的节律摇晃。女人两腿蜷至胸口坐在一边，头埋进双膝之间。手臂的晃动带动肩膀，垂在肩头的乌黑长发跟着摆荡。
她左手捻着一串黑色的念珠，安静、缓慢，和肩膀的起伏同频，又或许和男人的呼吸同频。她身上包覆着一条紫色的长袍，袖口和裙摆处绣着朴素的麦穗花纹。
在她手边，一本《古兰经》翻至扉页摊开着，放在一个天鹅绒枕头上。
这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女孩不在这个房间，大约在隔壁或者走廊。
女人的头动了动，疲惫而滞重，从膝盖间抬起。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只是左眼眼角有块小伤疤，眼皮稍有些张不开，这使得她的目光总含着一层奇怪的忧虑。她的双唇饱满，但干燥又苍白，低缓地反复吟诵着同一个祷词。
又一个小女孩开始哭泣。哭声比上一个离得更近，或许就在门后。
女人把手从男人的胸口拿开，站起身，离开房间。她走后，房里也没有任何变化。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只是那安静而缓慢的呼吸还持续着。
随着女人脚步声的靠近，两个女孩止住了哭泣。她在孩子们身边待了很久，直到整栋房子、整个世界都在幼童的梦乡中变成黑沉的阴影；然后她走了回来。一只手握着一个小白瓶，一只手还是捻那串黑念珠。她在男人身旁坐下，打开瓶盖，俯下身来，先向他右眼滴了两滴眼药水，又向左眼滴了两滴。那串念珠全程没有离开她的手心，始终被捻着不停转动。
念珠在指间穿梭，她的肩膀也以同样的节奏规律起伏。阳光穿透帘布上那片黄蓝相间的天空，轻抚女人的背脊和肩头。
远方，城市的某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或许炸毁了一些房屋、一些梦想。随后响起回击的声音，撕碎了午后的宁静，连窗玻璃都随之震动，不过女孩们并没有被吵醒。女人的肩膀僵住了一瞬——不过拨两颗念珠的工夫。她把白瓶收进口袋里。“统治的主啊。”她低吟道，“统治的主啊。”不住重复。男人每呼吸一次，她都拨一颗念珠，重复一遍祷词。
念珠转满一周。99颗珠子，99次“统治的主啊”。
她直起身子，坐回男人头侧的床垫边，右手放回男人的胸口，左手重新开始拨念珠。
等再数完99次“统治的主啊”，她把手从男人胸前拿开，移向脖颈。手指先没入浓密的胡须中，停留了一息或更久；随后伸向嘴唇，拂过鼻梁、眼睛、额头，最后再度消失在又脏又厚的发丝间。“能感觉到我的手吗？”她躬身紧盯他的双眼，看不到任何信号；侧耳靠近他的双唇，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总是那副惊惶的神色：嘴唇微张，眼睛看向天花板上发黑的横梁。
她又俯下身，低声絮语：“以真主的名义，给我一点反应吧，告诉我你能感觉到我的手，告诉我你还活着，告诉我你会回到我身边，回到我们身边！一点反应就够了，只要一个小信号，就能给我力量，给我信念。”颤抖的双唇先是吐出恳求，“一个字也行……”随后擦过男人的耳朵，“但愿你起码能听到我说话。”她把头贴在枕头上。
“明明说两周后你就能动、能有反应了……现在都三周了……差不多。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她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目光和男人一同迷失在朽黑的梁柱间。
“统治的主啊，统治的主啊，统治的主啊……”
P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