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武帝司马炎，西晋开国皇帝，在其祖父司马懿、伯父司马师、父亲司马昭所开创的政治基础上，受魏禅让，建立晋朝，又渡江灭吴，最终完成了三国统一的历史伟业。西晋王朝是汉唐间历史上一个具有重要转折意义的时代，在官制、法制、经济制度、分封制度等多方面都有改革，对后世历史进程影响深远。而晋武帝统治前期，结束了汉末以来长期的分裂战乱，革新政治，推行法治，经济振兴，文化昌明，整个社会呈现繁荣景象，史称“太康之治”。而其统治后期，却逐渐骄奢淫逸，怠惰政事，在国家大政和继承人选择上都出现了重大失误，为西晋短暂统治的覆亡埋下了深刻隐患。

朱子彦，1948年生于上海，祖籍浙江湖州。1983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历史系，上海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史研究。在《历史研究》、《中国史研究》、《学术月刊》等重要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已出版相关著作《朋党政治研究》、《中国皇帝制度》、《汉魏禅代与三国政治》、《帝国九重天：中国后宫制度变迁》、《皇权的异化：垂帘听政制度》等。

第一章 由世子、晋王而登九五大位
一、家世
二、品为高第
三、立为晋世子
四、登上九五之位
五、“禅代”考辨与范粲的佯狂
六、开国之后的封赏与晋朝的“限断”
第二章 晋武开国：其命维新
一、八公并立
二、三省制度
三、泰始律
四、占田制与户调式
五、九品中正制
六、分封宗室诸王
第三章 吴晋两国的南北对峙
一、动摇孙吴政权国本的“二宫之争”
二、和平统一计划的破产
三、孙吴政权正统性观念的构建
四、孙皓与晋武帝争夺天命
五、晋吴对交州的争夺
第四章 　“王濬楼船下益州”：晋武帝平吴本末
一、贾充在西晋朝廷的特殊地位
二、秦凉之变
三、汉晋之际疫疾大流行
四、羊祜出镇襄阳
五、西陵之战
六、羊祜的“攻心”
七、荐举王濬、杜预与上《伐吴疏》
八、“金陵王气黯然收”
九、陆机《辨亡论》与西晋灭吴原因检讨
第五章 晋武帝对吴蜀地区的治理
一、对江南地区的军事控制
二、限制吴地世家大族的经济特权
三、中原士族素轻吴楚之士
四、延揽擢用江南贤士
五、“仆虽吴人，几为伧鬼”
六、名为“劝募”，实为“逼迁”
七、调整治蜀之策
第六章 百年一遇的“太康之治”
一、不计夙怨，平反冤狱
二、宇量弘厚，优容功臣
三、宽待亡国之君
四、颁布吏治纲要与提倡节俭
五、广开言路，虚心纳谏
六、赈灾开荒，兴修水利与设立常平仓
七、人口增长与拒行封禅
八、太康时期的科技与文化成就
第七章 西晋的民族政策与民族观
一、汉晋之际各少数民族的内徙
二、武帝时期颁布的民族政策
三、西晋民族政策实施后的影响
四、《徙戎论》与西晋统治者的民族观
第八章 晋武帝的后宫与宫闱生活
一、弘农杨氏出了两个皇后
二、武帝扩充后宫与采选秀女
三、羊车临幸与有名号的妃嫔
第九章 立储与选太子妃
一、晋武帝立嗣问题辨析
二、围绕选太子妃而展开的党争
三、晋惠帝是白痴吗
四、“恃皇孙聪睿，故无废立之心”
五、九州生铁铸大错
六、谋害愍怀太子
第十章 晋武帝的内忧：齐王攸夺嫡
一、兄弟间的夙怨
二、咸宁二年的政治危机
三、由齐王攸之藩而引发的抗旨风潮
四、齐王攸之死
第十一章 党争与奢靡、清谈之风
一、武惠时期的党争
二、党争缘由探究
三、武帝的驭党之术
四、鲁褒的《钱神论》
五、豪门世家的奢侈、吝啬与斗富
六、富可敌国的石崇
七、“奢侈之费，甚于天灾”
八、“天下谓之互市”的社会风气
九、清谈虚浮之风的兴起
十、“不意昭阳殿，化作单于宫”
十一、清谈之风何以盛行
第十二章 “委寄失才”：晋武帝的临终托孤
一、循汉代故事：辅政大臣须是后父
二、临晋侯与车骑将军考
三、宗室力量的加强与宗师制度的建立
四、武帝临终托孤与杨骏篡改遗诏
五、贾南风发动宫廷政变
六、留下“兴勃亡忽”的历史遗产
跋

本书为晋武帝司马炎的学术性传记，是作者前作《司马懿传》的姊妹篇。作为一个身处重要转折时代的具有复杂的多面向的统治者，本书多维度立体化地再现晋武帝这一复杂的多面向的统治者的政治生涯，以及其所处的重要的中古转折时代。

按照惯例，作为学术专
著一类的书，既要有序言，
也要有简短的跋。但笔者不
打算对传主司马炎作出主观
评价，故省却了序言。如此
一来，本来无需多费笔墨的
跋倒不能走程序化了，而必
须多聒噪絮叨几句。
首先谈一下本书写作的
缘起，其实早在我写《司马
懿传》的同时，心中就已酝
酿写《晋武帝传》。为何有
此想法呢？因为我觉得，这
二人的传记是不可分割的，
写了一人，而不写另一人，
就不完整，就是断尾巴蜻蜓
。从大历史的视野来考量，
司马懿与司马炎二人的传记
当然不仅仅是司马氏家族一
脉相承的祖孙血缘关系那么
简单，他们开创的功业，是
魏晋历史发展进程中极为重
要的篇章。他们既是三国历
史的终结者，同时又是晋王
朝历史的开创者。从某种意
义上看，他们二人的历史至
少涉及后半部三国史与大半
部西晋史。所以无论后人对
他们的是非功过如何评价，
他们与魏晋史的密切关系终
究是不可否认的。
众所周知，魏晋之际的
历史进程，波澜壮阔而又气
象万千，它深刻影响了此后
数世纪的政治制度传统与社
会文化面貌，故而历来受到
海内外史家的关注。唐长孺
、何兹全、王仲荦都曾指出
魏晋与秦汉时代之间的巨大
差异。以内藤湖南为代表的
日本京都学派将该时期视为
中国社会由“古代”转向“中
世”的关键节点。魏晋时期
思想和文化的激烈碰撞，各
民族大迁徙、大融合，因此
造就了中华民族色彩斑斓、
多元一体的文化特征。虽则
魏晋南北朝战火绵延数百年
，但只有经过这一时期的大
动荡、大分裂、大变革以及
民族大融合，才能开启后来
的盛唐文明。由此可见，魏
晋南北朝是我国中世纪历史
上极其重要的历史阶段，在
此数百年期间，胡汉各族人
民共同创造了光辉灿烂的中
华文明。关于这一问题，中
外史学家唐长孺、何兹全、
周一良、王仲荦、田余庆、
楼劲、川胜义雄、谷川道雄
等都有充分而精辟的论述。
撰写历史人物传记，对
相关的学术史作简略的回顾
也是很有必要的。司马懿、
司马炎虽为西晋王朝开创者
，但学界对他们的研究并不
十分充分。以司马懿为题材
的历史小说出了不少，但其
中的情节大部分都是虚构，
与真实历史相去甚远。而作
为史学专著及史话一类通俗
读本的《司马懿传》也颇不
多见。①更令人诧异的是迄
今为止还未看到《晋武帝传
》问世。二年前，见到日本
学者福原启郎撰写的《晋武
帝司马炎》，不由心中暗自
窃喜，以为这是第一本有关
司马炎的学术专著。然而打
开此书一看，却颇为失望。
原来书名与内容并不相符。
该书前半部分以司马懿、司
马师、司马昭、司马炎三代
四人的活动为中心，叙述了
汉末群雄割据、三国鼎立、
司马代魏、西晋统一等事件
，后半部分以贾后专权、八
王之乱、永嘉之乱、西晋灭
亡等事件为线索，叙述了西
晋王朝逐渐崩溃的过程。可
见，此书的内容叙述仅是汉
晋之际的简史，诚如作者所
言：“就标题而言，本书应
当是司马炎的个人传记。但
由于学力有限及相关资料的
缺乏，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只
撰司马炎个人传记的想法，
而代之以司马炎为基点，上
溯其祖、父两代，下延其子
、孙两代，以河内司马氏五
代人的事迹为主轴。通过我
个人的视角来描述魏晋时代
的相关历史。因此，本书的
标题与内容不完全一致，有
些名不副实。”①
……
人们阅读帝王传记，往
往对帝王的后宫生活颇有兴
趣，帝王的后宫是由皇后、
嫔妃、女官、宫女、宦官等
人组成的，既等级森严，又
充满着各种波谲云诡、勾心
斗角的宫廷斗争。晋武帝的
宫闱生活如何？他为何宠幸
武元与武悼二位杨皇后？他
有多少嫔妃？“羊车望幸”究
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重
用外戚杨骏？笔者对这些问
题都有自己的看法，并于书
中展开了较为翔实的叙述与
检讨，至于分析是否合理与
到位，还是让读者来评判吧
。
总之，虽然本书是一本
严肃的学术专著，但专业史
学也可以做到雅俗共赏，既
面对学者同人，也对话普通
大众。笔者力争本书在学术
性与可读性之间，取得较好
的平衡。
在我撰书的过程中，家
中突遇变故。2020年底，
天降横祸，我的夫人姚莒华
不幸罹患最为凶险的肝门胆
管癌。入院手术后，虽百般
医治，仍然无效，至2021
年11月癌细胞已转移至腹膜
后。我在照料她的同时，仍
然坚持撰写本书的最后一章
，于2022年3月11日将全部
书稿交送至出版社。然而，
怎能想到，就在书稿完成后
，她的病情竟然迅速恶化，
在历经病痛的种种折磨后，
至3月26日夜仙逝。我与她
相濡以沫近四十年，一朝永
别，她的音容笑貌虽然犹在
眼前，但从此魂牵梦萦，天
人永隔，怎不痛彻心扉。在
我写《晋武帝传》时，读到
了西晋太康时期著名文学家
潘岳撰写的《悼亡诗》。①
在吾妻病故之后，因极度悲
恸，我一度曾有意效仿潘岳
，写悼亡诗怀念之。但终因
才拙智浅，而不敢邯郸学步
、东施效颦。我想，吾妻在
生前不仅全力尽职于自己的
医师岗位，而且承揽了全部
家务，使我得以全身心地投
入写作，可以说，我的全部

本书传主晋武帝司马炎，字安世，生于魏明帝青龙四年（236），原籍河内郡温县孝敬里。①其祖父乃魏太傅司马懿，伯父魏大将军司马师，父亲魏相国晋王司马昭。司马炎为司马懿之孙，司马昭嫡长子，故他们的家世同宗同源，系出一脉。②
《晋书·宣帝纪》追溯司马氏先世甚详，并以秦末殷王司马卬为其先祖，但由于司马印之后八世的世系阙失，故也未必足以凭信。司马炎确切可考的家世始于司马懿高祖司马钧。③虽然司马钧的先祖不一定是司马卬，但司马钧出身于行伍或将门大致是可信的。①
晋武帝嫔妃胡芳与司马炎有一段对话，可以作为司马氏本是“将种”的有力证明：“芳最蒙爱幸，殆有专房之宠焉，侍御服饰亚于皇后。帝尝与之樗蒱，争道，遂伤上指。帝怒曰：‘此固将种也！’对曰：‘北伐公孙，西拒诸葛，非将种而何！’帝甚有惭色。”②胡芳是晋武帝所宠幸的贵嫔，其父胡奋少以白衣随司马懿出征辽东，甚见器重，西晋王朝建立后，被封为镇军大将军。胡奋兄胡广、弟胡烈皆当时名将，兄弟三人都是西晋朝开国武臣。胡芳与司马炎玩“樗蒱”的游戏，不小心碰伤了武帝的手指，武帝发怒说胡家是“将种”，胡贵嫔不服，反唇相讥司马家亦是“将种”，并以司马懿“北伐公孙，西拒诸葛”的战功为例。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司马炎听了胡贵嫔一番话之后，“甚有惭色”。武帝对司马氏世代为将的家世为何会感到羞愧呢？这一问题如不放在魏晋时代门阀士族兴起的大背景下考量审读，就颇令人费解。
汉代社会浸淫儒术儒风，人们普遍崇尚敬仰经学世家和阀阅门第出身的士人。反之，武人的地位逐渐下降，将门与将种出身则为时人所轻。而兵卒身份则更为低下，“兵卒”③“老革”①已成为侮辱人的称呼，此风浸淫至东晋，依然如故。如《世说新语·简傲》记载：谢安之弟谢万有一次“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愤恨之”。为何诸将会“愤恨”呢？胡三省案：“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既为将矣，而称之为卒，所以益恨也。”②
司马炎贵为天子，为西晋朝开国之君，司马氏家族也是累世二千石，跻身于汉魏士族行列。然而，河内司马氏虽是汉末儒学大族，却非第一流高门，且先世乃武将出身，故与当时第一流的世家大族，如弘农杨氏、汝南袁氏、颍川荀氏相比，仍然有不小的差距，故晋武帝被受其“专房之宠”的胡贵嫔重提“将种”家族的往事，仍然会羞愧，而“甚有惭色”。③
司马氏家族到司马防时，已完成了由武入文的家族转型，其已从武将家族转为儒学大族，以儒术为业已是司马氏家族重要的文化特征。④对于家族的儒学渊源，晋武帝司马炎曾自我表白：“吾本诸生家，传礼来久。”⑤司马氏同当时的世族高门弘农杨氏、汝南袁氏等相比，既缺乏世传的经学，如杨氏世传《欧阳尚书》、袁氏世传《孟氏易》，也无累世三公的显赫家族背景。故晋武帝自述“吾本诸生家”，并无夸饰的成分，用它来说明司马氏的家世特征，是十分贴切的。
“诸生”这一身份，是指经考试录取而进入中央、郡县等各级学校的学生，包括在太学学习的太学生、博士弟子等。诸生并不能执经教授，故经学素养并不深厚，属于儒学推广普及后的基层成员。因此司马家族的儒学造诣也不是很高。虽然诸生的地位并不尊贵，但却有着孔门弟子的身份，以诸生自诩是司马氏家族文化转向的结果。“传礼来久”是指诸生之家皆崇尚孝道，以倡导儒家纲常伦理、传承诗礼门风为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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