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的十篇文化随笔，都在谈论新诗，却颇有吊古之意与稽古之心，几乎都有牵扯到古代文学、古代哲学或古代文化。故而斗胆将这册小书，径直定名为《新诗考古学》。卷首《让冲锋舟穿行于悖论两岸》，本是建安文学奖的《受奖辞》，比较清晰地出示了作者的批评观。

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论者，随笔作家。著有《阐释之雪》（北京，2014；台北，2015）、《琉璃脆》（西安，2017）、》虚掩》（合肥，2018）、《窥豹录》（南京，2018）、《屠龙术》（北京，即出），编有《出梅入夏》（太原，2015）、《永生的诗人》（太原，2015）、《力的前奏》（沈阳，2015）、《敬隐渔研究文集》（合编，南京，2019）。创办《元写作》（2007）。获颁第5届后天文化艺术奖（2015）、第2届袁可嘉诗歌奖（2015）、第9届四川文学奖（2018）、2018年度十大图书奖（2019）、第3届建安文学奖（2019）。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现居蜀中遂州。

半首诗，半部诗学
--读《中国新诗总论》
漂木即鲑鱼，鲑鱼即废墟
--读洛夫长诗《漂木》
“我不悲伤秋天从我开始”:安遇评传
“双舌羊约格哈加的馈赠”
--读吉狄马加长诗《迟到的挽歌》
游小苏以降
-四川大学的抒情传统
“人学万夏，诗学宋炜”：整体主义诗派索隐
半穿袈裟指南
--读陈先发短诗《再击壤歌》
换器官指南
--读蒋浩组诗《佛蒙特札记》
角色问题与时态问题
--读江非短诗《花椒木》
新诗去从论
-在遂宁国际诗歌周高峰论坛上的即兴发言
附录
胡亮文学简表
后记

代序
让中锋舟穿行于悖论两
岸各位来宾，各位朋友：
大家晚上好！
今天，我是初次来到邯
郸，却像是故地重游，这
个感觉令我十分享受。邯
郸，包括邺城，乃是建安
文学的圣地。就空间或地
理学意义而言，我是初次
来到邯郸；就时间或历史
学意义而言，我已多次拜
谒建安文学。获得本届建
安文学奖，对我来说，就
是获得了这样一个机会：
让我可以再次向建安文学
致敬，向邯郸大地上的诗
意和文学生机致敬！
最早或较早向建安文学
致敬，也许可以追溯到初
唐诗人陈子昂。一千三百
多年前，右拾遗陈子昂给
左史东方虬写过一封信，
其中两句话，已经成为文
学史上的名言：“不图正始
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
作者相视而笑。”陈子昂为
什么会写这封信？因为他
认为，东方虬隔代继承了
正始文学和建安文学。用
今天的话来说，东方虬，
当然还有陈子昂，已经打
断了齐梁文学的唯美主义
和颓废主义。
陈子昂的文学理论具有
很彻底的“革命性”，其文学
创作却具有很明显的“骑墙
性”。钱锺书先生的《谈艺
录》，早就说过这个问题
。我认为，就文学或文学
批评而言，“革命性”只是破
坏时代的一个特征，先锋
的一个特征，“骑墙性”才是
建设时代的一个特征，高
手或巨匠的一个特征。大
多数诗人、作家或批评家
，当然包括我，不可能轻
易具有这个特征。但是，
这个令人沮丧的现实，并
不妨碍我在这里推介下面
的理想——所谓文学批评
，应该既包括广阔的视野
，又包括专注的立锥之地
；既包括福至心灵的直觉
，又包括数学般的计算能
力；既包括孤独的民主性
，又包括特殊的偏见；既
包括严肃的判断力，又包
括指东打西的幽默感；既
包括毫无还价余地的道德
律，又包括风情万种的文
体学自觉。当然，批评家
还要学会化解风骨与肌理
之间的敌意，古典与现代
之间的敌意，理性与感性
之问的敌意，以及中学与
西学之间的敌意，并且致
力于废黜任何头戴冠冕的
二元论。对于中国当代批
评家来说，另有一个重要
任务，那就是抓紧挽救写
作与批评的“汉语性”，以便
在西方中心主义的十面埋
伏中求得有分寸有尊严的
突围。这个理想，太过高
远。我知道我并未取得成
功，但是，也并非全然失
败。经过多次打折，或许
，我至少可以做到这样一
个程度——在面对小丑的
时候，能够像松树那样倨
傲于天空；而在面对至真
、至善与至美的时候，能
够像苔藓那样谦卑于大地
。
刚才，我反复提到陈子
昂，并非全然大公无私：
因为陈子昂的故乡——四
川射洪，既是家慈牟玉春
女士的故乡，也可以说是
我的小半个故乡。
最后，我要祝贺朱涛（
朱弱水）先生，祝贺臧棣
先生！——两位诗人的想
象力和语言创造力都令人
动容，与他们分享本届建
安文学奖让我心怀忐忑；
我还要感谢建安文学奖的
主办方，感谢所有评委，
感谢温连明先生，感谢温
建军（见君）先生，感谢
杨碧薇博士，感谢今天来
到现场的所有朋友！——
杨碧薇博士为小书《窥豹
录》撰写的授奖辞令人汗
颜，我只希望，接下来的
写作与研究不要过于辜负
大家的厚爱！
胡亮
2020年12月4日

福柯(Michel Foucault)写过一部书，更有名，标题叫作《知识考古学》。其实，哲学家也罢，思想家也罢，批评家也罢，谁不是致力于某项考古学？
《新诗考古学》作者胡亮是中国最优秀的诗歌理论家和诗歌历史学家，本书是鸭的最新诗性随笔集！

阿甘本写过一部书，《
语言的圣礼》，副标题叫
作“誓言考古学”。福柯
（MichelFoucault）写过一
部书，更有名，标题叫作
《知识考古学》。其实，
哲学家也罢，思想家也罢
，批评家也罢，谁不是致
力于某项考古学？本书收
录的十篇文化随笔，都在
谈论新诗，却颇有吊古之
意与稽古之心，几乎都有
牵扯到古代文学、古代哲
学或古代文化。故而斗胆
将这册小书，径直定名为
《新诗考古学》。
卷首《让冲锋舟穿行于
悖论两岸》，本是建安文
学奖的《受奖辞》，比较
清晰地出示了我的批评观
。我欣然接受唐晴女士建
议，另取标题，作为本书
代序。
感谢以下师友和刊物选
发过这册小书的部分篇章
：程永新先生及《收获》
，李少君先生及《诗刊》
，于奎潮先生及《扬子江
评论》，王晴飞先生及《
扬子江文学评论》，张光
昕博士及《新诗评论》，
李怡教授及《现代中国文
化与文学》，吴思敬教授
及《诗探索》，荣荣女士
及《文学港》，荣光启教
授及《写作》，敬文东教
授、张定浩先生及《上海
文化》。
感谢以下师友共同推荐
这册小书：首都师范大学
教授、诗学专家吴思敬先
生，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清华大学教授、小说家
格非先生，西南交通大学
教授、诗人、诗学专家柏
桦先生，北京师范大学教
授、诗人、诗学专家欧阳
江河先生，诗人、出版家
万夏先生，诗人、清华大
学文学博士生伯兹桥先生
。万夏和伯兹桥的两段推
荐语，来自微信聊天，并
非刻意而写，我虽然甘之
如饴，却不免受之有愧。
笔者乐于把这册小书献
给陈晓波先生和李静波先
生，感谢他们对我的宽容
、理解、鼓励和支持。献
书便如放鸽子，眼看飞走
了，它还会飞回来。结果
呢，献书的什么也没有拿
出，受献的什么也没有得
到。
胡亮
2022年6月13日

胡亮是我看到的，中国
最优秀的诗歌理论家和诗
歌历史学家。
——万夏(知名诗人，知
名出版家)
创造者的才情与批评者
的严谨，天秤般并置后乃
是胡亮。
——伯兹桥(青年诗人，
清华大学文学博士生)

半首诗，半部诗学
——读《中国新诗总论》
1
新诗芳龄，已逾百年，来一番瞻顾，已然如此迫切而重要。在谢冕先生主持下，经过多位学者襄助，已编纂出版了两部巨著：十卷本的《中国新诗总系（1917-2000）》①（下文简称《总系》），以及六卷本的《中国新诗总论（1891-2015）》②（下文简称《总论》）。这两部巨著，分别着眼于诗与诗学（理论与批评），让百年新诗得到了较为精确而丰富的呈现。笔者深信，这两部巨著，不仅是当前最公允、最赅备、最成体系、最有担当的重要选本，而且必将在较长的时间段内被不断巩固为经典选本。
其实，《总系》前八卷着眼于诗，末两卷——亦即理论卷和史料卷——也以较大篇幅兼顾了诗学。某种意义上说，《总论》就是对《总系》末两卷的有限扬弃和大规模增补，甚而至于，已经达臻了两骏连辔的程度。
《总论》仍然由谢冕担任总主编，分为六卷，第一卷（1891-1937）由姜涛先生担任主编，第二卷（1938—1949）由吴晓东先生担任主编，第三卷（1950-1976）由吴思敬先生担任主编，第四卷（1977-1989）由王光明先生担任主编，第五卷（1990-2015）由张桃洲先生担任主编，第六卷亦即翻译卷由赵振江先生担任主编。这七位编者，老中青联袂，可以说是荟萃了一时硕彦。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虽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白诩真理在握，笔者仍将赞美——并挑剔——这部巨著；在挑剔的时候，也就暂时顾不得七位编者所付出的巨大心力。
2
首先，要谈谈反方的缺席与有限出场。
新文化运动——包括白话诗运动——已经获得了充分的合法性，头于这个运动的历史书写，早就成为一种典型的雄辩书写。在这样的雄辩书写中，反方不断退场，乃至最终缺席。“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①想想看，胡适的反方安在？陈独秀的反方安在？梅光迪与任叔永安在？他们早已成为历史的逆流，学术的背影，仅在被批判的时候才被挪用作瓦碎的宾语。
然而，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大获全胜，其过度后果也开始逐渐显现。我们当然认可新文化运动的启蒙使命，却也不妨稍微反思这种启蒙的过度后果（甚至可以称为消极后果）。新文化运动的消极后果，总而言之，就是传统虚无主义，分而言之，就是语言上的白话原教旨主义和文化上的西方中心主义。从文学本体论的角度来看，本文更为关心的白话诗运动，原本不必额外负担新文化运动的启蒙使命，也不必额外承受这种启蒙的消极后果。然而，事实恰好相反：白话诗必须扮演启蒙的先锋，甚而至于，革命的先锋。胡适和陈独秀，从来不是就诗论诗，他们关于诗的过激主张，如果剔除了启蒙或革命诉求，幸存下来的诗学价值已经极为有限。
已经养成了习惯的雄辩书写，其可怕之处在于，对诗学价值与启蒙价值（或谓思想史价值）的评估往往缠夹不清。比如，我们肯定了胡适和陈独秀的启蒙价值，却在无意问大为拔高了其诗学价值。又比如，我们否定了学衡派的启蒙价值，却在无意间大为贬低了其诗学价值。学衡派，继承梅光迪与任叔永，恰是胡适和陈独秀的绝对反方。如果我们仅仅着眼于诗学价值，到了今天，定然会叹息着承认：学衡派诸公实在远超白话诗诸公。随着前述消极后果的不断显影，学衡派的诗学价值必将越来越醒目地显现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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