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常见动物“牦牛、绵羊、山羊、猪”为主角，以比喻和自然象征的手法来写作，其中的田野风光和泥土气息极为浓厚。通过“它们”的视角和坎坷命运来影射人类社会，不仅包含了丰富多彩的地域文化和美学思想，同时暗含藏族同胞与大自然和睦相处的生态伦理。

觉乃·云才让，男，藏族，1977年生，甘肃卓尼人，哲学博士，四川广播电视台译审，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后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藏传佛教和藏族文学。在《宗教学研究》《中国藏学》《西南民族大学学报》等全国核心期刊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其博士学位论文《藏族古典寓言小说研究》获得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在《花城》《民族文学》《章恰尔》《西藏文艺》等文学刊物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部分作品入选《中篇小说选刊》等多个选本和涉藏五省（区）中小学藏语文教材。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守戒》（藏文），散文集《老房子》（藏文），长篇小说《牧云记》（藏汉英），学术论著《藏族古典寓言小说研究》（汉文）等。曾获“《章恰尔》文学奖·新人新作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和“四川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作品奖”“岗坚杯文学奖”等。

牦牛、绵羊、山羊和猪的故事

《牦牛、绵羊、山羊和
猪的故事》是一篇藏族经典
寓言小说，小说讲的是一半
农半牧、多民族杂居之小城
镇，财主尼玛贡家的牲畜。
某日，尼玛贡全家商议宰杀
牦牛荣擦若布、绵羊央尕巴
巴、山羊索噶和猪罗罗觉，
一来禳灾；二来款待上师。
猪窃听之，它将此事告知同
伴，诸牲陷入恐惧深渊。不
日上师一行来到尼玛贡家，
大嘴男佣把猪倒挂在屋檐上
宰杀了。正在诵经的上师对
猪的惨叫置若罔闻。翌日，
咒师登德多杰被尼玛贡迎请
到家中做法事。大嘴磨刀霍
霍，准备宰杀绵羊。这时候
来了一修行者，牦牛和山羊
怯懦地来到他身旁，央求救
绵羊一命。修行者批评了当
下杀生成风的习气，表示他
会救诸牲于刀口。尼玛贡闻
之，惭愧地为自己开脱。修
行者问他，若自己和咒师谈
妥，三牲可否由他发落？尼
玛贡应允。于是修行者和咒
师就杀生展开激烈辩论。修
行者引用佛家典故据理力争
，咒师历数自己所学法术，
狂言不羁。修行者指出他沉
湎法术、无恶不作的本质，
并希望他能修成正果菩提。
咒师自觉理亏，而他的两个
随从，羞辱修行者，说他不
僧不俗，哗众取宠。修行者
承认了己之不足，同时以佛
教教义感化了他们。咒师承
诺从今不杀生，不游街穿巷
，一心一意习求正法。于是
绵羊、牦牛、山羊被放生，
重获生命。
托马斯·沃尔夫(Thomas
Clayton Wolfe，1900-1938)
在其《一部小说的故事》一
文里说：“一切严肃的作品
说到底必然都是自传性质的
，而且一个人如果想要创造
一件具有真实身份价值的东
西，他便必须使用自己生活
中的素材和经历。”许多小
说家都表达了类似的观点，
藏族经典寓言小说《牦牛、
绵羊、山羊和猪的故事》也
是如此。可是这篇小说的作
者学界有争议。《藏族文学
史》写道：“作者贡却加措
(1791一1858)，甘肃夏河附
近孜雄措干地方人。5岁到
拉卜楞寺为僧。后来曾任该
寺第四十一任法台。”供秋
仁青专门为此写了批驳文章
，他说“该小说的作者系上
若尔盖区人，父亲名为阿塔
，母亲名为松萨，出家于达
察·扎西曲桑林寺”。小说开
头说：“话说有个半农半牧
、多民族杂居的小城镇里，
有个叫尼玛贡的财主。他们
家拥有比普通家多几倍的家
畜，其中有叫荣擦若布的牦
牛、央尕巴巴的绵羊、则热
索噶的山羊和罗罗觉的猪等
肥壮的牲畜。”从小说开头
的情节暗示了作者所指的小
镇是拉卜楞寺，那么作者应
该是出生于夏河附近孜雄措
干的人，也就是拉卜楞寺第
四十一任法台贡却加措而非
达察·扎西曲桑林寺的格西
贡却嘉措。然而实际上未必
，因为后者虽然是四川若尔
盖人，而且出家于达察．扎
西曲桑林寺的格西贡却嘉措
，但是该寺作为拉卜楞寺
108个子寺之一，作者常年
到拉卜楞寺去学经和生活也
是正常不过。因此，笔者认
为该小说的作者正如贡秋仁
青所论证的那样达察·扎西
曲桑林寺格西贡却嘉措的可
能性更大。
拉卜楞寺位于一个半农
半牧、多民族杂居的小城，
由于作者常年往返于各大寺
院和所属部落之间，因此，
对于串乡念经的职业经忏喇
嘛的情况相当了解，并有所
感受，小说里作者的原型应
该是为了施主放下杀生的念
头、同咒师登德多杰之间展
开激烈争辩的修行人。藏传
佛教尤其格鲁派，强调出家
人自身的佛学理论和闻思修
的锻炼，不太提倡串街游乡
去当职业经忏喇嘛。作者借
用小说中的人物，讽刺了那
些职业经忏喇嘛和咒师，谴
责了财主的残忍和无情，对
贫苦百姓的悲惨生活表达了
深切同情。这篇小说的作者
没有像其他经典寓言小说的
作者那样，遵从严格的格律
要求和华而不实的措辞，而
是通过通俗易懂的语言直抒
己见，从而使读者在阅读的
时候，有种身临其境的真实
感觉，体会到牦牛、山羊、
绵羊和猪在面对无情的屠刀
时，痛苦、恐惧、绝望的心
情，从而提升了小说的思想
境界，提高了小说的艺术魅
力。
正如王国维所言：“大家
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
；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
辞脱口而出，无娇柔装束之
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
深也。”以动物的人格化描
写而言，藏族经典寓言小说
中俯拾即是。既是写景，也
是写人。如《牦牛、绵羊、
山羊和猪的故事》中，牦牛
、山羊向喇嘛为绵羊求情碰
壁后，山羊又主张到面目和
善的修行者面前再试试。于
是，“牦牛弯了三下脖子，
尾巴略夹在腿间；山羊把胡
子理得笔直，头低低的，非
常尊重的样子齐声求道……
”牦牛年长，其动作谦卑但
不失长者风范，内心的尊严
隐约表现在动作上；山羊郑
重其事，“胡子理得笔直”，
头却“低低的”，外在形象的
整洁雄壮和内心的虚弱不安
恰好形成了对比，更加突出
了它为同伴绵羊，也为自己
求生的愿望之真切。作者通
过动物的拟人举动，将牦牛
、山羊如何费尽心机救绵羊
，对修行者抱着一片诚心和
希望的神态展现在读者面前
。
“一个作家能不能算是一
个作家，能不能在作家之林
中立足，首先决定于他有没
有自己的语言，能不能找到
一种只属于他自己，和别人
迥然不同的语言。”这样的
论调几乎成为每

小说讲的是一半农半牧、多民族杂居之小城镇，财主尼玛贡家的牲畜。该小说的人物对话采用了通俗易懂的民间说唱特点，而叙述上则采用了散文描写的形式，从而小说语言的表现形态，冲破了传统小说的“语言结构模式”，变得丰富多样了。

牦牛、绵羊、山羊和猪的故事
在一个半农半牧、多民族杂居的小城镇里，有个叫尼玛贡的财主。他们家拥有比普通人家多几倍的家畜，其中有叫荣擦若布的牦牛、央尕巴巴的绵羊、则热索噶的山羊和罗罗觉的猪等肥壮的牲畜。
有一天，尼玛贡召集全家商议，说：“经打卦算命，今年我家有灾，据说再过几天，上师卓伟贡布到我们这里来化缘，到时候宰杀肥壮的罗罗觉，为上师设宴，祈愿诵经如何？”对此，儿子扎西达宗说：“他可是德高望重的上师，自然有庞大的随从，我建议宰杀肥壮的牦牛荣擦若布，供奉上师和随从！”
尼玛贡说：“这个恐怕不妥。今年家里不仅要诵经念佛，而且我打算在曲廓岭寺大举布施，小的牲口肉太少，把牦牛荣擦若布留下来，以备后用。”
儿子扎西达宗说：“这个自然是好事，但是若能邀请法力无穷的咒师登德多杰，用什么来款待他呢？”
尼玛贡说：“这个不要紧，到时候，宰杀绵羊央尕巴巴，若不够，还有山羊则热索噶嘛！”
最后，全家人都同意按照尼玛贡的提议，诵经念佛，举行布施。牦牛荣擦若布、绵羊央尕巴巴、山羊则热索噶和猪罗罗觉的“去处”，也各有安排。
岂料，这个家庭会议的内容都被猪罗罗觉听见了。猪罗罗觉把自己的所闻，都如实道给几个伙伴。于是几个可怜的家畜，坠入悲伤的深渊，再也没有上山吃草或者回到圈棚的心情了。
数天后的一个早上，尼玛贡家男女老少都忙得不亦乐乎！有人在屋里屋外搞清洁，有人跑到邻居家里借东西，有人在家里摆好上等褥垫。家里的青年男女都穿着盛装，似乎在等待一个节日的到来。
几头牲口看到此情景，害怕得不由得颤抖。死亡的气息如同阴霾一样，弥漫在尼玛贡家院落里。猪罗罗觉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悲痛之余，给它的伙伴们唱道：
荣擦若布和央尕，
则热索噶诸伙伴，
你们都是我挚友，
不要疏忽请听我！
我乃罪者罗罗觉，
艰难遥远黄泉路，
闻之恐惧丧人胆，
如今被迫离肉身，
无法违命赶彼处。
无人欢送无救主．
至亲残酷留身后，
峥嵘阴司无恩仇，
如今迎我岂敢阻。
之前食草或饮水，
只知享受无顾虑，
游走众山轻一身，
岂知生死为何物。
前生种下恶之果，
此生岂能有错过，
可怕死神无怜悯，
不枉我乃先一步。
此生已经变虚幻．
但愿有人能助我，
内心痛苦如海潮，
潮来潮去无名状。
心地善良诸伙伴，
终日彷徨待死神，
不如投靠新主人，
寻求生存乃王道。
要是没有此机缘，
我劝此地别久留，
各自游走他人乡，
何愁没有水和草。
罗罗觉唱完后，边哭边看了看牦牛荣擦若布。荣擦若布想，我是几个伙伴里最年长的，自然对本地宗教仪式和风俗习惯都比较了解，看来今天罗罗觉难逃一劫，而我虽然并没有大难临头，但是人世无常，小命随时会被主人“发落”。对这个生性胆小的伙伴，如今只能好言安慰，于是它唱道：
至亲好友罗罗觉，
请听我的心中话，
时至昨日你我他，
未曾有过半点劫。
卓伟贡布上师尊，
乃是一介比丘僧，
德高望重通法典，
虽说吃斋属常情，
岂能食之不净肉。
你乃无辜之众生，
何以夺取你的命，
即使屠夫犯了错，
准备今天把你宰，
如同儿诛父和母，
至尊上师岂能容。
即使未曾亲眼见，
频叫痛苦之音时，
上师岂能装不闻．
自然当救罗罗觉。
牦牛荣擦若布唱完，罗罗觉知道了它的良苦用心。于是再次给同伴们唱道：
诸位同伴听我言，
打卦妖术求真理，
经忏师们无慈悲！
卓伟贡布名声赫，
财主尼玛手头宽。
我等牲口肥又壮，
此次进入鬼门关．
没有脱险之希望。
贪嗔傲慢自不说，
践踏法戒如草寇，
不为众生求普渡，
串游乡间掺俗事。
如此上师与咒师，
比丘乃至经忏师，
夺取我等无辜命，
因此逃生已无望，
只盼来世可修佛。
牦牛归入野牛群，
绵羊隐至黄羊中，
山羊逃离山羊群，
此乃我的心中话。 罗罗觉的话，让几个同伙心生悲伤，绵羊央尕巴巴和山羊则热索噶异口同声唱道：
亲如宝贝请你听，
红尘之中众俗人，
不辞辛苦养牲口，
形同孩儿如摘花，
岂能只宰肥壮者，
想必希望尚存在。
即使无缘再生还，
生死不常乃规律，
上至无敌转轮王，
下至蚂蚁与小虫，
六道众生皆如此。
再说死亡如滚石，
不分善恶和尊卑，
突然砸至你头顶，
毫无防备不胜防，
尤其等到恶人手，
不如现在故去好。
三律持戒众僧人，
享用血肉与内脏，
善积粮资何须说，
卓伟贡布等尊者，
乃是众生之救主，
此生助你修功德，
来生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