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一部可读性和资料性兼备的传记文学作品。作者笔调深沉,节奏明快,从白居易在当前时代下,在国内和国外产生的巨大影响入笔,道出这位唐代著名诗人伟大的一生。作品有别于一般简史化的传记文学创作思路,而是怀着巨大的同理心,把白居易作为一个“人”从而去体会他壮阔人生的得失成败、喜怒哀伤,如憾别初恋,痛失胞兄胞弟,老年丧子等,这些巨大的情感挫折使这位伟大诗人的内心世界呈现出更多的复杂性和多面性,更积极地体现在他的文学创作中,并产生了深远影响。作品对此进行了细腻的描述和剖析,读来悲怆而浪漫。
作品尊重史实,以现代审美判断,结合白诗创作的机缘和艺术特色,将这位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的一生娓娓道来,并对其人格品性、理想抱负和文学成就,以及所生活的历史时代的政治背景、文化背景,进行了生动展示。
赵瑜,当代纪实文学创作代表作家之一。曾任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著有中长篇纪实文学《中国的要害》《强国梦》《兵败汉城》《太行山断裂》《马家军调查》《革命百里洲》《寻找巴金的黛莉》《牺牲者》《王家岭的诉说》《火车头震荡》《野人山淘金记》《少年劫》等三十余部,多次轰动。三次荣获赵树理文学奖、徐迟报告文学奖、《中国作家》文学奖,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现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本书为人物传记。
白居易是个真性情的正派人,体现了中唐文豪诗杰的才华和风骨。他爱诗,就像写日记似的写诗,世称“诗魔”。又爱直言纪实,也就留下了唐代生活的真实记录,成为考察中唐政治、经济、文化的重要文本。为中华民族留下了非常宝贵的精神文化遗产,也为中国诗歌造就了世界级影响。
一、日本的文化恩人
唐朝,距离今天已经久远,偏偏一位白居易,穿过千年历史云烟,依然踱步在我们身边。
初冬雪霁。我行走在洛阳伊水之畔,伸展手臂,能触摸岸边山崖。龙门石窟连绵一大片,层层叠叠。伊河对岸,可见香山寺连带居易墓园,坐落在松柏树木之间。我举步过桥,到石窟对岸,头顶蓝天丽日,脚下大河奔流,耳听松风阵阵,心中惊叹不已。
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纵横人间七十五载,晚年久居洛阳。他直把死期当归期,自选伊水岸上这块墓地,枕着青山览长河,要与彼岸石佛把盏临风,遥相唱和。
有记载说:白居易造墓香山寺旁,各色人等前来祭祀川流不息。来者情知逝者好酒,纷纷洒酒以献,以至墓前路径,流淌成一片泥泞。而今,我在进入墓园之前,也遵循古例,特地买了一瓶“洛阳花都”白酒,要向诗翁表达小子敬意。只见山路石阶尽皆硬化,墓首,置放一座半米高石鼎,即是香炉,炉中填铺黄土。凡前来酹酒祭祀者,先将好酒开启,然后把美酒徐徐注入黄土鼎中,于是,墓前可闻醇香而不见酒水,松柏根底便不会泥泞。匆匆过往之现代人,再没有唐人穿草屐嗅曲香踏酒泥那般愉悦了。
墓冢四周,新老碑石林立。不少新碑,为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境外研究机构所敬献。一个日本机构在一九八八年七月所立碑文,采用第三人称“您”字,令人过目不忘:
伟大的诗人白居易先生,您是日本文化的恩人,您是日本举国敬仰的文学家,您对日本之贡献,恩重如山,万古流芳,吾辈永志不忘。谨呈碑颂之。
落款为“日本中国文化显彰会”。
简短碑文分量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也是白居易个人的魅力。
唐王朝在中国古代史上,对外开放力度极大。一方面把好的外来文明消化吸收,一方面把本国文化产品输送出去。中唐以后,白居易诗集成为外国人眼中重器。使臣商旅往来中国,肩负一项奇特任务,就是搜求购买白居易诗歌。史载:“鸡林贾人,求市颇切,自云本国宰相每以百金换一篇。其甚伪者,宰相辄能辨别之。”白诗对外,百金一篇,真是瑰宝般行情。而在日本,能向皇室奉献白诗者,更有好事。唐文宗开成三年,也就是日本仁明帝承和五年,即八三八年,日人藤原岳守,“因检校大唐人货物,适得元白诗笔奏上,帝甚耽悦,授五位上”。就是说,此人因为进奉了元白诗篇,令皇帝高兴,竟然得了一个五品官职。
上述碑文,说白居易是“日本文化的恩人”,而且“恩重如山”,也有一定依据。在日本,醍醐天皇明确表示:“平生所爱,《白氏文集》七十五卷是也!”另一位嵯峨天皇,常将《白氏文集》置于宫殿案头,作为范本来考试其臣民。民国时,上海学者郭虚中,东渡日本,依托当地古籍史料,就此修成一部《白居易评传》;今人朱金诚、王拾遗作白居易研究著述,都明确表示参考了日本研究成果;近来,马歌东先生出了一本《白居易研究在日本》,说那里的学者们,从来没有间断过对白居易的鉴赏和研究。
白居易诗歌,中唐时期在国内就很值钱。根须扎得深厚,受众极为广泛,上至当朝皇室,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歌诵喜爱。有文人得到白诗新作,可以炫卖于市井“村路卖鱼肉者”,即拿乐天新诗换取美酒佳肴。荆州一位文人葛清,崇爱白诗,从脖颈往下,周身刺满白诗,腹背刺诗均能详记,“凡刻三十余处,首体无完肤”。今人李国文先生感慨道:“这位钻石粉丝,其崇拜之铁,其膺服之真,其虔诚之深,其尊从之诚,在这个地球上,恐怕也是绝响。”
唐代诗人优秀者,多数是在逝世以后,才逐渐确立诗名。而李白、杜甫、白居易,则是生前已经名扬天下的偶像级人物。中唐时代纸张稀缺,刻版印刷困难,白居易身后二百年,北宋年间,才诞生了毕昇活字印刷。而白诗竟能达到大众传诵、无孔不入的程度。“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与元九书》),“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至于缮写模勒,炫卖于市井,或持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白氏长庆集序》)。读者们乘兴将白诗刻写在公共场所,以便万众游读,这就比少数人拥有纸张书卷还要厉害。
又闻长安城里,豪门招聘歌伎,竞争激烈,有歌伎自我介绍:“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伎哉?”就是说,能够演唱居易长诗,又是度量歌伎身价标准之一。后辈人,或把白居易称为“诗魔”,或称之为“诗王”,都是有道理、有根据的。白居易诗作,在当时就有一个巨大市场。
白居易去世后,当朝皇帝写诗悼念,谓之“诗仙”,说“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足见白诗雅俗共赏,确实渗透到各个阶层去了。
千百年以来,关于白居易诗歌的鉴赏与研究,可谓汗牛充栋,经久不衰。学界评价说:就作品在海内外的影响深远而言,从古到今,还没有谁能够超过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