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四季》这部书最难得的，是把事物往踏实里写，往扎实里写，而且写出了难度和深度。
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白昼，黑夜，叶长叶落，花开花谢，飞鸟昆虫，鱼游兽走，风啸沙漫，冰冻雪融，以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作者以细致而独到的思考，让我们看到并感到了这一片文明泥土的厚重与沧桑。

黄浩，神木市人，主任记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榆林市首届十佳新闻工作者，神木市首届有突出贡献专家。多次获陕西广播影视奖、陕西新闻奖、全国新闻工作者学会“大地之光”奖、中国百篇散文奖、草原文学奖、人民文学“美丽中国”征文奖等奖项。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环球人物》《散文（海外版）》《美文》《散文选刊》《散文百家》《山东文学》《延河》《四川文学》《草原》《西部》《西藏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出版《生命的庆典》《走进神木》《黄浩散文选》等文集。

一月
萌动高原
山·冰河·窑洞
雪花的路径
玻璃花魂
一棵树的信仰
鸡的自由
二月
风扯蒲棒
灵灵野鸡
冰瀑的性格
黄土岩层
跳动的麻雀
三月
旷野春意
春的序曲
独赏春瀑
柳芽黄黄
杏花濯雨
斑鸠唤春
四月
黄土的眼
桃花朵朵
马兰花开
山野梨花
燕子归来
土豆金黄
五月
花开硷畔
山杏黄了
打碗碗花
樱花漫城
夜色丁香
花事的忧伤
南瓜的世界
六月
绿缀大地
喜鹊的喜
树根的家
你是一只遗鸥
乡野榆树
七月
雨泽万物
雨珠的湖
露珠与太阳
石头上的恐龙脚印
钻天杨
高原一壶蓝
八月
丰收的季节
一颗枣的情怀
千年木瓜
七星瓢虫
马蜂的蜇
蚂蚁搬家
九月
谷穗的场
酸枣筐
树桩与小虫
石狮的貌
石人站岗
落叶缤纷
秋声弥漫
十月
风往高原
黎明时分
生死故乡
登凤凰山记
十一月
赤裸之歌
猫的生活
黄河流凌
生命的意义
遥远的石峁城
十二月
阳光高原
陕北冬夜
村庄老了
冰河入梦z
冬天的树
天下黄河
后记：走向大自然

有难度的写作
穆涛
有难度的写作，意味
着突破和创新。
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
代，书的种类还很少，出
版界也才刚刚解冻，但人
们以拥有难读难懂的书为
荣耀。作家们见面，说尤
利西斯和卡夫卡什么的，
最后的话题，总是落在不
好读的书才有看头。我印
象最深的，是一个老人把
《易经》手抄了一遍，每
天坚持抄。问他为什么抄
？说退休了，抄抄这个有
意思。现在回想起来，尽
管八十年代的社会气氛是
粗糙的，但在踏实和扎实
之中，酝酿出了超顽强的
创造力。
今天的读者以浅阅读
为时尚，连文字都懒得多
看了，美名其日“读图时
代”。作家们不再着眼于
深沉的创造力，而是如浪
花在沙滩上舞蹈。黄浩是
在进行一种有难度的写作
，至少方式是这种状态的
。
第一次见到黄浩，就
觉着挺亲近。他言语不多
，有一句说一句，也不故
意去找话题，态度诚恳实
在。我先是读到了他的一
组散文，写陕北老家风物
人情的，因为喜欢，编辑
发表在《美文》上，再后
来就读到了《黄土四季》
这部书稿。
《黄土四季》这部书
最难得的，是把事物往踏
实里写，往扎实里写，而
且写出了难度和深度。
一年四季，十二个月
，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
，他循看大与地的这个大
秩序写，白昼，黑夜，叶
长叶落，花开花谢，飞鸟
昆虫，鱼游兽走，风啸沙
漫，冰冻雪融，以及人情
冷暖，世态炎凉。
黄浩不是临摹，不是
写生，而是置身中间，与
其共舞。《黄土四季》十
八万余字，六十多篇文章
，写到了陕北黄土地上两
百多种物事与物象，花、
树、昆虫各有十余种。从
时间上看，写到了一亿五
千万年前的恐龙，一百一
十五万年前的黄河，四千
年前的石峁。从物理上看
，写变化了的石头，不折
腰的树，摧人也醒世的风
沙雨雪，以及蜂、蚂蚁、
野鸡、七星瓢虫。从地理
上说，写到了村庄、河流
、田野，以及存在着的和
正在消逝的村庄。所谓地
理，就是大地之上的道理
，同时蕴含着天理与人伦
。观察力和认识力是作家
最重要的品质，黄浩以细
致而独到的思考，让我们
看到并感到了这一片文明
泥土的厚重与沧桑。
文学写作这件事，选
择正确的方向，是大于百
般努力的。如果方向错了
，跑得快，反而成了不好
的事。黄浩的写作是智慧
的，祝贺《黄土四季》出
版！
写此短文与黄浩兄共
勉。
2022年3月16日

绝望中孕育着希望。
要想成为它的主人，必须先成为它的奴隶。
想走进美的圣殿，就要把杂乱的俗事寄在门外。
拯救者就必须向混沌和黑暗前进。
《黄土四季》收录了《一棵树的信仰》《冰瀑的性格》《黄土的眼》《山杏黄了》等作品。

走向大自然
古波斯诗人萨迪在《
蔷薇园》中说：“假设一
个人能活九十岁，他应该
用三十年来生活，用三十
年来旅游，用最后三十年
来写作。”我把萨迪的这
句话当作自己的座右铭。
在八小时之外，行走、读
书和写作成为我的生活。
二〇二〇年对于人类
来说是一场灾难。在大自
然面前，其实人类还是一
个弱者。这一年的经历，
让我们更多地去思考人与
自然的关系，更多地去敬
畏与我们朝夕相处的大自
然。我在栏杆堡历时六年
的自然实践，终于赶年底
完成了这本陕北自然散文
集《黄土四季》。这本集
子的完成，是我对这片土
地一种回望和索取，感谢
这块土地给予我的灵感和
馈赠。艾青说：“为什么
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
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二〇一四年的夏天，我决
定告别自己前半年写一篇
散文，后半年用来欣赏这
篇散文的懒汉的写作状态
，而且让我惊醒的是，许
多陕北散文作者写的散文
同质化特别严重，像一个
模子印出来的，写得再好
，看了一篇就不想看第二
篇了。于是我将自己的写
作方向调整为陕北自然散
文的创作，这是一种文本
的全新尝试，通过对大自
然一草一木的观察实践来
写作，这对我来说是一个
巨大的挑战。
二〇〇八年我和北城
在呼和浩特见到了《草原
》杂志的编辑辛杰老师，
他请我们吃完饭后去了一
个书店，我现在已记不清
书店的名字了。从书店出
来后，辛杰老师提起了《
瓦尔登湖》这本书，并说
要给我们一人送一本，但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送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这本
书。二〇一〇年我偶然在
县城的翰墨书屋看到了《
瓦尔登湖》，便毫不犹豫
地买了它。其实我那时并
不知道梭罗这个作家，与
《瓦尔登湖》相遇确实是
偶然碰到的一种缘分。我
记得特别清楚，那个书店
离单位很近，不忙的时候
我就一个人溜到书店待一
会儿，看一看书店来了什
么好书，偶然的相遇就成
了一生的追随。我特别喜
欢《瓦尔登湖》的那种沉
静的叙述，它给我打开了
一扇艺术之窗，自然之窗
，从此我知道散文也可以
这么写，不仅能写人生、
写社会，还能写自然，这
本书对我的创作产生了巨
大的影响。这是一本寂静
的书，沉静得让你能听到
康科德那湖水的心跳。如
果你的心静不下来，我劝
你不要去碰《瓦尔登湖》
，因为你根本看不下去。
十年来，我每年都读一遍
《瓦尔登湖》，都是在过
年放假的那几天去读，我
从那清澈的湖水中寻找心
灵的那个宇宙。爱默生提
出的超验主义，是梭罗在
《瓦尔登湖》建了一个小
木屋进行了艺术实践，两
年零两个月的湖畔生活，
告诉我们在自然界中，只
要过一种简朴的生活，我
们完全可以养活自己。梭
罗是典型的斯多葛主义者
，它的源头是希腊化时代
的叩问，个人该如何生活
？斯多葛主义的信条是，
既不求助于国家，又不求
助于上帝或社会，只求助
于自然。
托尔斯泰说：“文学是
世界上最好的事业。”毕
业于哈佛大学的梭罗，在
爱默生的感召下，选择了
文学事业。当爱伦拒绝了
梭罗的求婚后，梭罗把一
生献给了文学，献给了大
自然。由于痴迷于梭罗的
《瓦尔登湖》，后来我又
读了《科德角》《河上一
周》《缅因森林》《种子
的信仰》《野果》《梭罗
传》《梭罗日记》等。有
一段时间凡是翻译过来梭
罗的书我都必买，然后能
把它一口气读完，这些书
不断地滋养着我的心灵。
梭罗给我的最大的启发就
是，在大自然中寻找写作
题材，一个瓦尔登湖给了
梭罗一本书，那么大自然
中的所有动、植物，都可
以成为我的抒写对象。一
只蚂蚁、一棵树、一只飞
虫都有它独特的世界。梭
罗发现的自然是新鲜的，
是独特的，是我们没有记
录过的，这就足够了。瓦
尔登湖是康科德的，最后
成为梭罗的《瓦尔登湖》
。今天当我拿起《瓦尔登
湖》时，我就会进入梭罗
的世界，他在那木屋独居
的生活就会呈现在我的面
前。清晨、黄昏、白天、
夜晚，一年春、夏、秋、
冬四季，他就住在自然中
。听鸟鸣，听野鸭的踏水
，听湖冰的裂变，听自然
的心跳，他的讲述是心灵
的讲述，瓦尔登湖就是梭
罗的诗和远方，他实现了
诗意的栖居。没有人比他
更懂瓦尔登湖，瓦尔登湖
是自然之镜，灵魂之镜，
时代之镜。梭罗是借用木
屋进人大自然的，瓦尔登
湖只是梭罗的一只眼睛。
我应该感谢梭罗，他让我
喜欢上了自然文学。不久
一些自然作家开始进入我
的视野，利奥波德、米特
福德、奥斯汀、约翰·巴
勒斯、约翰·缪尔、布拉
福德、安妮·迪拉德、卡
森，等等，他们的作品让
我知道大自然有写不完的
东西，那是一个写作的巨
大宝库。后来我读德富芦
花、米什莱、波德莱尔、
普里什文、叶赛宁、泰戈
尔、纪伯伦、屠格涅夫、
惠特曼、林奈、布封，等
等，他们都是歌颂大自然
的大师，他们告诉我，顶
尖的艺术就藏在大自然之
中。
……
像梭罗一样走向自然
，这是一切艺术的根本出
路。让我们在大地上诗意
地栖居。其实我们只需很
少的劳作，就可以养活自
己，过一种简朴的生活，
我们可以在一生中拿出更
多的时

农历一月，陕北高原迎来了最恬静、休闲的时光。
立春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每一个节气是十五天，分为三候，五天一个候。过了立春，冰雪开始融化，草芽开始萌动，万物复苏，一年四季由此开始。立春的三候是：“初候东风解冻，二候蛰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一月的第二个节气是雨水。雨水的三候是：“初候獭祭鱼，二候鸿雁来，三候草木萌动。”一月，大地上寒冷的盔甲还没有完全卸去，立春五日后，刺骨的西北风开始减弱，东风慢慢地转场。东风是春天的信使，每一次温暖的吹送，都让冰冷的高原颤抖。立春十五日后，河里的冰开始融化，冰封的长河不断涌现水流，水与冰交织在一起。“咔嚓”一声，一块冰摔到水面，溅起水波，惊走了几条游鱼，冰像被鱼背着一样，更像鱼白色的翅膀。当雨水的三候渐渐走来，水獭开始捕鱼，鸿雁飞来，草木开始抽芽。
陕北的节令来得更迟缓些。一月的陕北，依然沉浸在荒芜的等待中，灰褐色的高原着一层浅绿，除此以外就是裸露着的黄土和一些枯木，守望着故乡。这样的日子站在高原，阳光明显多了几丝温暖，丝丝都能浸入心灵。一个连着一个的光闪顺着光束流了下来，那是暖阳阳的光瀑，将你击中。每年的一月，高原几乎都要落雪。如果天气暖一些，飞旋的雪花更像千万只白蝴蝶扑入大地，瞬间便消失得无踪无影；如果天气寒冷些，又能遇到大雪，就更好了。天空中翻卷着无数的鹅毛，扑向展阔的黄土高原，扑向塬、沟、峁、梁，于是陕北的黄土被重塑，高原换了一幅图画，万里皑皑白雪挤占了辽阔的视野。这样的好景致，一月不会存放太久，只要太阳一露头，阳面的雪就开始消融，但背阴面的雪，还要留存很久。“滴答、滴答”之声从一条沟漫过另一条沟，那是一月里最好听的声音。这声响，唤醒了地层深处无数的生命，也引来了冬眠动物的热烈响应。
一月的最后一天挨着惊蛰。你看昨天还躲缩在洞穴里的松鼠，也开始舒活筋骨，众多的动物在一月开始骚动起来。等惊蛰一过，你守住洞口，候上一个上午，松鼠就大胆从洞中窜出来，仰起头听听动静，很快便消失在残雪中。顺着雪上的脚印，你就可以找到松鼠。原来它正在寻找埋在土里的松球，它已经挖了好几个坑，还没有找到松球。如果认为它是记错了地点，那就大错特错了，松鼠的记性非常好，一般它都是在秋季储存松果，洞里置满后，它会将剩下的松球埋在一个地方，等来年饿了再刨出来，出现这样的错误一定是雪覆盖了记号。经过几个回合的寻找，它站在那里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刨开土后，露出了一个松球，它发出一阵叫声，匆忙叼着松球消失在雪野中。松鼠的洞口十分隐蔽，一般都在杂草茂密的地方，你都说不清它有几个地下暗道，下了雪就更安全了，因为雪封住了洞口，洞口一般离松林不远，有利于它取食和运输。
残雪消融，蔚蓝的天空，高远而空旷。整整一个冬天，野兔在洞穴里蜗居着，身体明显胖了，钻出洞口停住，竖起耳朵听听动静，在排除了所有的威胁后，它在荒草中飞速跃动，转眼间就消失了。残雪消融预示着野兔可以找到丰盛的食物了，同时也是危险向它逼近的时刻，能否及时逃脱老鹰的魔爪，对野兔来说是重大的考验。它也明白这时候走出洞穴极具危险，但在食物与安全之间，野兔选择了食物，其实饥饿也预示着死亡，在自然界中，寻找食物比生命更为重要。野兔逆风狂奔，让灰白色的兔毛倒竖起来。盘旋在天空中的老鹰，总是离兔窝比较远的距离守候着，它怕太近了，兔子进了洞穴就束手无策了。鹰眼看百里，兔子的一举一动，早在老鹰的掌控之中，尤其是残雪还在的高原，几乎没有遮挡之物，这为老鹰提供了极佳的捕猎机会。它悬停在空中，眼睛长时间盯着猎物。突然，像利剑一样从空中劈下，锋利而粗大的爪子抓住了野兔，猎物和捕猎者之间的战争发生了，许多兔毛被撕下，在空中乱飞，雪地上染上了红红的血迹。
不久，鹧鸪的叫声就传遍整个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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