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国恩先生一生致力于楚辞研究，是饮誉中外的楚辞学大家，但对古代文学研究的贡献远不止于此。今得游宝谅女士编缀先生生前遗珠散璧，萃集讲稿、札记、诗作，以谈诗论文为主，旁及方志、民歌、戏曲等编成《游国恩文史丛谈(精)/碎金文丛》，可一窥先生之学养与博识。

游国恩（1899-1978），字泽承，江西临川人，学者。192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任教于武汉大学、西南联合大学、北京大学等。毕生从事教学和学术研究，为中国古代文学，特别是楚辞的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代表著作有《楚辞概论》、《读骚论微》。

诗说
论写作旧诗
论诗的欣赏
论吴声歌曲中的子夜歌群
再论吴声歌曲中的子夜歌群
谈西洲曲
自居易及其讽谕诗
《粤风续九》——东园漫笔（一）
再谈吴淇和《粤风续九》——东园漫笔（二）
文论
论讽刺
中国古代评论文概说
司马迁和他的《史记》
谈谈文艺理论遗产的整理
关于学习古典文学
风土考
火把节考
大理名胜古迹、文献考
居学论微
戏曲起源
古宗教——巫教探源
先秦两汉关于文、文章、文学的
概念和含义
先秦作品问题举例
郑驷款杀邓析而用其竹刑
戴氏论风雅颂以声别
郑氏三分《七月》
王氏一诗三用
《孟子》通假例
《孟子》异读例
《孟子》异文例
《孟子》字误例
《孟子》诸家注释异同得失例
《庄子》会解
《庄子·天运》篇衍文
屈原浪漫主义的时代性及其造成原因
小儿辨日
关于汉乐府
关于陵与武书
东坡谓《悲愤》非东汉诗亦失考
《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末句用典
卜疑
宁馨
唐人小说的演变
《柳毅传》有本
差差
抨击君主专制
禽言诗
元曲受唐诗宋词之影响
杂剧多演《史记》故事
郁离子
永乐大典字数
《中山狼》作者
焦理堂论诗
诗稿
冬夜望月
望月
别来有怀涤非先生
附：奉酬泽承先生见怀之作，兼呈莘田先生（萧涤非）
失题
附：次韵奉酬泽承先生（萧涤非）
秋日遣兴
读陶集题其画像
夜半
雨夜不寐有作
苦雨
移居龙头村
听查阜西鼓琴赠之以诗
涤非学长寄示听雨见怀之诗，并索近作，次韵奉酬
附：听雨有怀泽承先生，却呈索诗（萧涤非）
答修人嘉州
昆明大西门外口号
题可澄先生山水册
严希陵先生收藏图籍碑帖甚富，甲申季夏重游大理得纵观之
近来
旧历二月二十三日是入滇来
第七清明节也
哭佩弦先生
己亥秋养疴黄山疗养院，曹联亚、朱孟实二教授邀游天都莲花诸胜境，余不能从，怅然而已
口占
饮涧先生惠寄唐袁滋摩崖考证，奉酬绝句
口占赠内（君年八十，余七十有八）
赠耿鉴庭大夫
周总理逝世周年纪念敬赋
楚辞专家、文学史家、教育家游国恩（游宝谅）
编后记（游宝谅）

学问一事，见微而知著
，虽片言鳞爪，却浑然一体
。及今观之，札记、书信、
日记等传统书写方式，更是
散发出无定向、碎片化的后
现代气息。钱锺书先生便将
自己的读书笔记题为“碎金”
，凸显其特殊的价值。
文丛取名“碎金”，意在
辑零碎而显真知，并与“中
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相映
衬。丛书所录，非为诸名家
正襟危坐写就的学术著作，
而是其随性挥洒或点滴积累
的小品文章。分为治学随笔
、学林散记、日记书信与口
述自传等系列，多为后人精
心整理或坊问经年未见的佳
作。希望这些短小而精美、
灵性而深邃、言简而隽永的
吉光片羽，能帮助读者领略
名家学者的点滴妙悟、雅趣
文字，一窥学术经典背后的
丰富人生。

《游国恩文史丛谈(精)/碎金文丛》编入了游国恩先生上世纪40年代至60年代的古代文学方面的散论、未刊讲义以及作者本人的古典诗歌作品。内容涉及诗歌的写作和欣赏、古代说理文、讽喻诗、如何学习古典文学及部分国学常识等，文风雅洁，深入浅出，非常适合古代文学爱好者和专业研究者阅读。

商务印书馆在结集出版
游国恩先生的《先秦文学中
国文学史讲义》之余，希望
再出一本小书，选录一些较
通俗的短文，以面向一般的
读者；同时，不计驳杂、不
拘形式，选择一些未发表、
未结集或不与近期出版的先
生的著作中的篇目相重复者
，以略事反映作者多方面的
学术活动。
先生在文学史的著作中
，有关诗歌、辞赋的论文和
文章是很多的，不再重复，
本书所选的《论写作旧诗》
和《论诗的欣赏》，都是20
世纪40年代的演讲，因为当
时先生写作的旧诗很为人们
所推崇。《论写作旧诗》一
文曾选人《游国恩学术论文
集》，但非全文，这次补齐
成一完整文章。另外几篇谈
论民歌的文章，除20世纪
40年代所写的关于晋、宋、
齐时期的南方民歌之外．有
关《粤风续九》的两篇文章
均写于20世纪60年代，文
章介绍并考证了清代吴淇编
纂的名为《粤风续九》的广
西各民族的大型民歌集，其
中还有对刘三姐故事的介绍
。白居易是游先生在新中国
成立后最早注意到并提出研
究的作家，他在1950年开
设了“白居易诗研究’’的课程
，并于1951年2月11日在《
人民日报》发表了《自居易
的思想和艺术》一文，刊出
时曾附编者按，表示欢迎研
究古典文学的专家学者“撰
写对中国古典作品作新的估
价与研究的文章”，并表示
此文章“希望成为一个开端”
。由于此文近期已选入先生
的另一本文选中，所以这里
选录了他1953年发表的《
自居易及其讽谕诗》。
接下来的几篇文章，除
《谈谈文艺理论遗产的整理
》之外，都是先生的演讲稿
或授课稿。如《论讽刺》是
20世纪40年代在昆明广播
电台的演讲；《中国古代评
论文概说》是20世纪60年
代在北大的讲稿，并附有参
考范文，包括从先秦诸子到
近代谭嗣同、梁启超的文章
；《司马迁和他的(史记)》
是1956年在北京教师进修
学院的讲稿；《关于学习古
典文学》是1961年在人民
大学中文系研究班作的演讲
，讲稿结合自身的经验体会
谈及学习古典文学应掌握的
基本知识和学习方法。
《火把节考》和《大理
名胜古迹、文献考》都是20
世纪40年代抗日战争时期在
云南所作的。前者写于40年
代初在大理喜洲华中大学任
教时，后者是1944年暑假
先生在西南联大任教时，与
同校的一批专家教授应邀参
加修纂《大理县志》时的实
地考察之作。先生向来对地
方志和地方文化十分关心重
视，他在喜洲和大理都曾利
用方志写下不少关于西南民
族历史、文化、语言、风俗
的文章，颇有参考价值。可
惜除少数公开发表外均已亡
佚。
《居学论微》都是未曾
发表过的先生的读书笔记，
这一标题是商务印书馆编辑
提出后商定的。
抗日战争时期，先生在
云南写下不少忧国忧民、抒
发个人情怀的旧体诗，可惜
这些诗作，特别是在喜洲的
大量诗作，绝大多数已不存
。新中国成立后，先生偶尔
也写过一些诗。现将先生的
遗诗二十六首一并发表，以
飨读者。

论写作旧诗
诗是情和意的组合体，而这情和意又必须借托事物以见；所以无论写一事，或咏一物，必须要不离乎作者的情和意，才算得是诗。尤必须辞意浑成，言中有物；或者情中有景，景中有情，情景融会，打成一片，才算得是好诗。若徒有其辞而无其意，不足以言诗。徒有其辞，而无性情在内，也算不得是好诗，甚至不能算是诗。所以托事物以见情意的诗，必须要把情意融化在事物之中，同时又把事物分解在情意之内，一经一纬，组织得天衣无缝，不可端倪，这才算写作的成功。例如杜甫诗：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这是情中寓景，在感时恨别的情感里，装入所望见的花和鸟。又如岑参诗：
塞花飘客泪，边柳挂乡愁。
这是景中寓情，在塞花和边柳上面，连上了客泪和乡愁。又如刘长卿《长沙过贾谊宅》诗：
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
又如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四州刺史》诗：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这都是情景交融的例子。此外又有一句写景，一句写情的，如司空曙的：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及张乔的：
春风对青冢，白日落梁州。
又有一联写景，一联写情的，如杜甫《登高》诗：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
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这些例子太多了，真是举不胜举。不过写作旧诗怎样才能达到辞中有意，情景交融的地步呢？这却真不容易讲，要勉强具体的说，我以为至少有四点应该注意：
一、炼字《文心雕龙·炼字》篇说：“富于万篇，贫于一字。”炼字之难如此，尤其是诗，下字更不能随便。前人说：“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可见炼字真不容易。从前贾岛初赴举京师，一日于马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初欲作“推”字，炼之未定，不觉冲尹。时韩吏部权京尹，左右拥至前，岛具告所以，韩立马良久，曰：“作‘敲’字佳矣。”（见《苕溪渔隐丛话》）又僧皎然以诗名于唐，有僧袖诗谒之。皎然指其《御沟》诗云：“此波涵帝泽，‘波’字未稳，当改。”僧怫然作色而去。僧亦能诗者也，皎然度其去必复来，乃取笔作“中”字掌中，握之以待。僧果复来云：“欲更为‘中’字如何？”（皎）然展手示之，遂定交（见《唐庚文录》）。又晚唐诗僧齐已，携诗诣郑谷，咏早梅云：“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谷曰：“数枝，非早也。未若一枝。”齐已拜为一字师（见戴埴《鼠璞》）。又王荆公绝句云：“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吴中士人家藏其草，初云“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为“过”。后圈去，改为“入”，旋改为“满”。凡如是十许字，始定为“绿”。又黄山谷诗：“归燕略无三月事，高蝉正用一枝鸣。”“用”字初曰“抱”，又改曰“占”，曰“在”，曰“带”，曰“要”，至“用”字始定（并见洪迈《容斋续笔》卷八）。又《六一诗话》载陈从易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诗“身轻一鸟囗”，其下脱一字，陈因令数客各补一字。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或云“度”，莫能定。后得一善本，乃“过”字。陈叹服，以为虽一字亦不能到。可见古人作诗对于用字是很讲究的。大凡诗文一句中自有稳当字眼，不善者，往往想不到他。（唐庚、朱子并有此说。）但字有不安时，千万不可放过，有如法家执法，不可轻恕。工夫久了，自然进益。（陶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文选》作“望南山”。东坡谓“望”字不如“见”字。杜公诗：“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谓鸥鸟出没于烟间，宋敏求《遯斋闲览》以为鸥不能没，当作“波浩荡”，则鸥与水成两橛，神气索然矣。又柳子厚诗：“欲知此后相思梦，长在荆门柳树烟。”周紫芝《竹坡诗话》以为“烟”本当作“边”，因避上文重复作“烟”。不然，则“梦”当改作“处”，“长在”改作“望断”。其实上云梦，下云烟，本写迷离之境，改为“边”字，则肤浅乏味。若改“梦”为“处”，“长在”为“望断”，益直率无蕴藉矣。）
二、炼句句有瑕疵，则全篇为之累，故作诗者莫不以炼句为尚。杜甫说：“语不惊人死不休。”就是造语不肯平凡的意思。不肯平凡，所以要炼。现在不妨举些为人传诵的名句来看：王赞的“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杂诗》），见称于沈约。谢客的“池塘生春草”（《登池上楼》），自言有神助。鲍照的“木落江渡寒，雁还风送秋”（《登黄鹄楼》），见仿于孟浩然。（孟诗《早寒有怀》云：“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谢朓的“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晚登三山望京邑》），见称于李白。（李诗《金陵城西楼月下》云：“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名句流传，脍炙人口。艺林仿效，传为美谈。但名句本不在多，一二即堪不朽。例如崔信明以“枫落吴江冷”之句出名，虽然郑世翼说他余篇不逮，投诸水中，然而“枫落吴江冷”这一句是永远不磨的。（见《唐书·崔信明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