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中季时候,江湖上有个成了名的武术家,此人姓焦名柱,外号人称花面天王,一向是以开镖局子为业。局子里几个老弟兄,一个叫石天柱,一个叫商洪吕,还有自己的儿子焦宝应,徒弟常太平郝吉祥,开着镖店,买卖很是不坏。只因幼年和一个朋友杜章,得罪了一位江湖上出名的英雄赤面游龙线引,线引一口气不出,几次三番打算找焦柱报仇出气,焦柱也知道是躲不过,这才约定八月十五在金钟湾神心寺摆设一百天英雄台,彼此开台比武,焦柱也答应了。于是大家都在十五以前赶到了神心寺,寺里住持是位侠尼,名叫慈静大师,当下把两下全都安置好了地方,静等十五开台了。线引这边约的朋友太多,也有真是帮忙的,也有原和焦柱有仇的,不到日子,已然来了不少。
内中单说有小龙山百虫里头几个匪类,因为从前和焦柱有仇,便借了这个机会来到当地。内中一个叫郎新,一个叫苟费,一个叫苗倚,一个叫申久,这四个人原和焦柱有仇,一看机会到了,四个人早就来了。大家正在商量怎么想个法子,不到当天就叫焦柱受点损害,方觉痛快,恰好正有两个小鱼湾的水贼,也和焦柱有仇,这两个贼,一个叫贾仁,一个叫甄丕。当下贾仁向大家道:“那焦柱没有住庙里头,住的地方是一片大山洞,我想咱们想个什么法子,到那里来个痛快的。”
贾仁说完了,一看甄丕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是拦你高兴,咱们人数实在来得太少,你可别把事情看易了。这里来的,都是英雄,都是汉子,你可不要小看了人,临完了叫人家把咱们收拾了,那可是丢人对不起鬼。”甄丕说着,用眼看着郎新、苟费。
郎新老奸巨猾,什么听不懂,什么看不出来?心说,这两个小子,可真是圣人门前卖《三字经》,跟我还来这一套呢,对不过,今天我要不叫你们两个逮上一下子苦子,大概你也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想到这里,早把主意打好了,向甄贾两个一笑道:“二位所说,一点不假,其实他们是欺人太过,二位如果真是有心跟他斗一下子,我倒有个主意,准要照着我说的行事,准能闹出个样儿来,只不知你们二位有点胆子没有?”
贾仁道:“这话您是怎么说的?要别的没有,要胆子怕您嫌大。您的高见,我听上一听,可行则行,不能行再想别的法子,您说吧。”
郎新笑了一笑道:“说出这个法子,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听说他们那边来人,就在前山神心寺石洞里头住着,我这里有一种药,只要能够到了洞口,把药面子往里头一扔一撒,这种药是见风就着,借着山风往里一吹,有一股子香味儿,不拘多大英雄,只要闻上一点儿,当时就会气闭死了过去,没有什么解药,无论如何不能回醒。朋友要是有胆子,我送你一包儿药,到神心寺去试验一下子,只要香气一进去,当时就得栽倒,咱们拣那没名儿的杀上三个五个,出出心里气,便中也算把他们拴好了,朋友看着怎么样?”
他们这里说着,苟费始终一句话没有,等他们说完了,苟费才笑了一笑道:“你们几位这话简直就叫白费,也不是咱们长人家威风,灭自己锐气,人家姓焦的,不用说人比咱们多,就是姓焦的一个人,咱们也不是人家对手,不拘你有什么拿手的到不了人家面前,就让人家给看破了,当着许多人,一挖苦一损,咱们就受不了,不用说还有性命危险,依我说趁早儿不用打这个主意。”
郎新知道苟费这是给自己垫话,便赶紧接过来道:“要照你这么一说,咱们就不用进行了。”
苟费道:“要是打算去办也行,第一得要有一个有胆子有能耐的朋友,身上带上东西,假装进去找朋友,到了里头,趁人不备,掏出使完了就走,或者能够有一点办法。不过就凭咱们两个,干脆就叫不行,就拿我说,干脆没有那个胆子。”
贾仁、甄丕两个,虽都是贼,不过一来岁数小,阅历不多,没有见过什么大局面,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二则贪功心盛,总想在人前显贵,鳌里夺尊,尤其是听说郎新身上有那种特别的毒药暗器,主要是自己能够诓到手里,将来凭着这个东西,可以横行江湖。有了这种念头,当时利令智昏,哪里还能顾及利害。贾仁头一个抢着说:“二位,咱们可是一头儿的,虽说没有多大交往,咱们可是谁都知道谁。既是二位身上有这样的东西,不知可能交给我,我虽然没有多大能耐,但是胆子却并不小,我愿意到洞里去探一探险,不知二位看我能去不能去?”
甄丕一听,贾仁要抢先,便也赶紧搭话道:“这件事他一个人去着可有一点儿悬,不如我们两个一块儿去,彼此还可以有个照应。”
郎新一看这两个人,已然上套儿,心里高兴,怕工夫一大两个人醒过腔儿来,便赶紧说道:“既是二位朋友愿意露脸成名,那可太好不过,焉有不成之理。”说着就要从兜里往外掏,苟费忽然哼了一声道:“你瞧你这个人性子老是这么急,难道真个的就叫他们二位去?咱们也得跟了去才是意思,至不济还可以巡风嘹望呢。走,咱们一块儿走。”
郎新一听,当时就明白了,苟费果然心细,怕是贾甄两个把东西一到手,暗中一走,这就是把这两个轰到神心寺里去领死一样。想着不由点头道:“好,不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忘了,既是这样,咱们就一块儿走吧。”(P3-5)
“京味武侠”徐春羽 顾臻
徐春羽,民国北派武侠作家,活跃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作品常见诸京津两地的报纸杂志,尤其受到北京本地读者的喜爱。
1941年出版的第161期《立言画刊》上有一则广告,内容是:“武侠小说家徐春羽君著《铁观音》、还珠楼主著《边塞英雄谱》、白羽著《大泽龙蛇传》,三君均为第一流武侠小说家……”文中徐春羽排第一位,以次是还珠楼主和白羽。或许排名并非有意,但徐春羽的名气可见一斑。
六年后,北京有家叫《游艺报》的杂志刊登了一篇名为《本报作家介绍:徐春羽》的文章,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提起武侠小说家来,在十几年前,有‘南有不肖生(向恺然),北有赵焕亭’之谚。曾几何时,向、赵二位的作品,我们已读不到了,而华北的武侠作家,却又分成了三派:一派是还珠楼主的‘剑侠神仙派’,一派是郑证因先生、白羽先生的‘江湖异闻派’,另一派就是徐春羽先生的‘技击评话派’。现在还珠楼主在上海,白羽在天津,北平就仅有郑、徐两位了!于是这两位的文债,也就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的徐春羽,不仅名气不减,而且居然自成一派,与还珠楼主、白羽和郑证因分庭抗礼,其小说显然相当受欢迎。笔者翻查民国旧报纸时曾经粗略统计了一下,1946-1948两年时间里,徐春羽在四家北京本地小报上先后连载过八部武侠小说,在其他如《游艺报》《艺威画报》等杂志或画报这类刊物上也连载过武侠小说,前文提到的《游艺报》上那篇文章还写着这样一句话:“打开报纸,若没有他(郑证因、徐春羽)两位的小说,真有‘那个’之感。”
老北京的百姓看不到徐春羽的小说会觉得“那个”,武侠小说研究人员看到徐春羽的生平时却也有“那个”之感,因为名声如此响亮的徐春羽,竞仅在1991年出版的《民国通俗小说论稿》(作者张赣生)中有一点少得可怜的介绍:
“徐春羽(约1905-?),北京人。据说是旗人。他通医术,曾开业以中医应诊;四十年代至天津,自办《天津新小报》;五十年代初,曾在北京西直门一家百货商店当售货员。其余不详。”连标点符号在内不过八十余字。
除了台湾武侠研究专家叶洪生先生曾在《武侠小说谈艺录》(1994年出版)一书中对徐春羽略提两句外,再无关于其人其作的只言片语,更谈不上研究了。
近年,随着武侠小说逐渐为更多研究者所重视,关于民国武侠小说的研究也获得不少新进展,天津学者王振良撰写了《徐春羽家世生平初探》一文,内容系采访徐家后人与亲友,获得颇多第一手新资料。尽管因为年代久远,受访人年纪偏大,记忆减退,以及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徐春羽生平中仍留下不少空白,但较之以往已有很大改观,而张赣生先生留下的徐春羽简介也由此得到了修正和补充。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徐春羽是江苏武进(即今江苏常州)人,并非北京人,也不在旗。他的出生时间是清光绪三十一年乙巳十月二十一日(1905年11月17日),属蛇。
关于徐春羽的生平,青少年时期是空白,据其妹徐帼英女士说,抗战前徐春羽在天津教育局工作,按时间推算差不多三十岁。在津期间,徐春羽还应邀主持周孝怀创办的《天津新小报》,并经常撰写评论。笔者据此推测,1935年6月有一位署名“春羽”的人在北京的《新北平报》副刊上开了一个评论专栏,写下了诸如《抽烟卷儿》《扯淡·说媒》《扯淡·牛皮税》等一批“豆腐块”大小的杂评,嬉笑调侃,京腔京味十足,此人或许就是徐春羽。同在1935年,北平《益世报》上刊登了一篇署名“春羽”的武侠小说连载,篇名是《英雄本色》,遗憾的是仅连载了几十期就不见了踪迹。目前没有发现更早的关于徐春羽写作武侠小说的资料,此“春羽”若是徐本人,或许这篇无疾而终的连载可以视为他的武侠小说处女作。
抗战开始,华北沦陷长达八年,徐春羽在这一时期应该就居住在北京或天津,是否有正当职业尚不清楚,所能够知道的就是他写了几部武侠小说在北平的落水报纸上连载,并以此知名。另在《新民半月刊》杂志上发表过一部十一幕的历史旧剧剧本《林则徐》。
抗战胜利后,徐春羽似乎显得相当活跃,频频在京津各报刊上发表武侠小说,数量远超抗战期间,但半途而废者较多,也许是文债太多之故,也许本是玩票心态,终有为德不卒之憾,这一点后面还要谈到。
1949年后,他似乎与过去的生活做了彻底的切割,小说和文章不写了,大半时间在家行医。他也曾经短暂地打过零工,一次是在西直门一家商店做售货员,结果被一位通俗作家耿小的(本名郁溪)偶然发现,然后就没了人影;另一次是在新成立的中国科学院待过一段时间,1952年因故离开。
徐春羽的父亲做过伪满洲国“御医”。从能够找到的信息来看,做父亲的比做儿子的要多得多,也清楚得多。
徐父名思允,字裕斋(又作豫斋、愈斋),号苕雪,又号裕家,生于1876年2月.13日。青少年时期情况不详,1906年(三十岁)入张之洞幕府,任两湖师范学堂文学教员。次年初,调充学部书记并在编译局任职。1911年,徐思允被京师大学堂聘为法政科教员,主讲《大清会典》。据徐春羽之妹徐帼英所述,其父于1912年任北京政府铨叙局勋章科科长,后又外放任安徽省宿县县长等职。
……
徐春羽概括的老北京人身上的特点,在其小说中的很多小人物如茶馆、酒肆的伙计、客人、公人、地痞、混混等身上,都能或多或少地有所发现。而市民社会中各色人等的言谈话语、举手投足,生活气息极为浓郁,非长期浸淫其间有亲身经历者不能道出。老北京逢年过节的庙会盛况与一些风俗习惯,都在徐春羽的武侠小说中有所展现。相比之下,赵焕亭、王度庐等人在小说中虽也都有对老北京风土人物的描写和追忆,但也仅限几部作品,不如徐书普遍,徐春羽的武侠小说或许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京味武侠”。
近年来,对老北京文化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徐氏武侠小说或许是座值得有心人深入挖掘的富矿亦未可知。
徐氏武侠小说的特点是非常鲜明的,缺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其一,小说评书味道浓郁是特色,但也多少是个缺点,因为评书属于口头文学,追求的是讲说加肢体动作带来的现场效果,一件小事经常会用大段的言语来铺叙、表白,有时还要穿插评论在其间,听者会觉得过瘾,可是一旦形诸文字,就难免有时显得哆唆和絮叨,如前面所举的《宝马神枪》中那段报字号。类似的段落如果看得太多,会令读者产生枯燥和乏味的感觉,影响到阅读效果。徐春羽的文字表现能力当然很强,但也无法克服这样的先天缺陷。
其二,前面已经提到,就是作品半途而废的不少,其中报纸连载最为突出。比如《红粉青莲》仅连载十余期就消失不见,《铁血千金》则连载到三十七期即告失踪,其他连载了百十期后又无影无踪的还有若干,这里面或许有报纸方面的原因,但徐春羽的创作态度也多少是有些问题的,甚至不排除存在读者提意见而告停刊的可能。无论如何,这些烂尾连载直接影响到作品的质量和读者的观感。单行本的情况略好,然而也存在类似问题。再加上解放前的兵荒马乱以及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尤其是五十年代初的禁止武侠小说出版与出租,都造成武侠小说的大量散佚和损毁。时至今日,包括徐春羽在内的不少武侠作家的作品,都很难证实小说的烂尾究竞是作者造成的,还是书的流散造成的,这自然也给后来的研究人员增加了很多困难。
本作品集的底本系由上海武侠小说收藏家卢军先生与著名还珠楼主专家周清霖先生提供,共计十二种,是目前能够见到的徐春羽武侠小说的全部民国版单行本了。这些作品绝大多数是解放后第一次出版,其中的《碧血鸳鸯》虽然曾由某出版社在1989年出版过一次,但版本问题很大。该书民国原刊本共有九集,是徐春羽武侠小说中最长的,但1989年版的内容仅大致相当于原刊本的第三至八集,第一、二、九集内容全部付之阙如,且原刊本第六集第三回《背城借一飞来异士,为国丧元气走豪雄》、第七集第四回《痛师占卜孙刚射雁,喜友偕行丁威打虎》也均不见踪影。另外,该版的开头始自原刊本第三集第一回的三分之二处,前三分之一的三千多字内容全部消失,代之以似由什么人写的故事简介,最后一回则多了一千多字,作为全书的结束,其回目“救老侠火孤独显能,得国宝鸳鸯双殉情”也与原刊本完全两样。这些问题都已经通过这次整理得到全部解决,也算功德圆满,只是若干部徐氏小说因为前面提到的原因,明显没有结束,令人不无遗憾,但若换个角度想,这些书能够保留下来且再次公之于众,已属难得之至了。
今蒙本作品集出版者见重,嘱为序言,以方便读者,故摭拾近年搜集的资料与新的研究成果,勉力拉杂成篇,以不负出版方之雅爱。希识者一哂之余,有以教也!
中国武侠文学学会副秘书长 顾臻
2018年4月10日写于琴雨箫风斋
徐春羽是民国武侠小说“北派”作家。1942年《立岩》画刊曾称赞徐春羽、还珠楼主、白羽“三君皆为第一流武侠小说家”。其小说古朴豪壮,语言不饰雕琢,颇有民间说书口吻。“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徐春羽卷”收录其武侠小说十余种,是对其经典武侠作品的一次致敬。《英雄台铁观音》为其中之一。
徐春羽著的《英雄台铁观音》收录了《英雄台》和《铁观音》两部侠义小说。徐春羽写武侠,开头都会以“说书人”口吻讲上一段老北京掌故,为人写书都相当接地气。
民国武侠作家中精通戏曲、喜欢戏曲的人很多,但这样直接把戏台场面搬入小说里的,倒也少见。评书特色的化用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