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不是坏事。但你可以试试看在凌晨两点零八分跟我的脑袋这么说,当我理当要睡得香甜,而不是在心里头痛殴自己的时候。
为什么我会为了一条浴巾烦成这样?浴巾啊,我的老天,只是一条浴巾!
主浴室是我们家里最受欢迎的浴室。虽然我的三个女儿在楼上共享一个小浴室,她们显然更爱楼下这个比较宽敞的浴室。因此,我们的浴巾时不时就会被盗走。有很多次,我从浴缸里出来,伸手要拿前一天挂在架子上刚洗好的浴巾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结果沦落到用小小的手巾来擦拭身体(你能了解那种痛苦吗?)。我总是一边使用着手巾,一边咕哝着:“我要禁止女孩们进到我们的浴室。”然后,想当然耳,我没有做任何事情来改善这个情况,于是同样的场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在我的丈夫亚特被扯进来之前,我就一直在处理这个浴巾的状况,或者说,缺乏浴巾的状况。在此之前,不知道为何,他总能幸免于使用手巾的窘境。但这一天情况不同了。当他发现原本该有浴巾的地方只有空气时,他的感觉并非幸福洋溢。
因为我刚好在附近,他便拜托我去帮他拿一条浴巾。我往楼上前进,深信我一定会看到每一条浴巾都在女儿们的房间里散乱一地。当我往楼上前进、前进、前进时,我准备好一小段训话。每踏出一步,我就觉得自己的意志更加坚定。然而,当我逐个房间搜寻,却不见任何浴巾的踪影。一条都没有。这怎么可能?然后,摸不着头脑的我走进洗衣间。没有,那里也没有浴巾。到底是怎样?同时,当亚特再度为了浴巾而呼喊,我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因为压力而绷紧。
“够了没啊,我要过去了啦。”我一边回应,一边走向放置海滩巾的壁橱。“你只能用这个。”我说,同时把一条巨大的芭比海滩巾从淋浴间的门板上方丢过去。
“什么?”他问:“这不是狗狗们睡的那条浴巾吗?”
“拜托,这一条是干净的,折好放在壁橱里的,我不会给你一条狗狗们用过的浴巾啦!”这时候我的声音已经高八度了,而且我明显是真的不爽。
“我连要一条干净的浴巾都是奢求吗?”亚特丢了一个问句,但是听在我耳里,那比较像是一个宣言,一个指责,一个对我的指责。
“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我大吼:“因为一些单纯的小错就大力抨击我!是我把浴巾藏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吗?不是!是我让狗狗们睡在芭比浴巾上吗?不是!而且话说回来,你用的不是狗狗睡的那条,我们有三条芭比浴巾—所以搞清楚了!现在你为了一个浴巾问题就这样小题大作,而每件事情都错不在我!”
接着,我气冲冲上楼去把女儿们训一顿。“永远!永远!永远都不准!你们不能再去用我们浴室里的浴巾,永远、永远、永远不行!听懂了没有!”女儿们只是看着我,目瞪口呆,没有想到我会因为浴巾的事大发雷霆,然后,她们开始滔滔不绝地宣称自己根本没有拿我所说的浴巾。
回到楼下,我抓了皮包,用力把门甩上,当我悻悻然从车道上把车开走准备去参加一场会议时,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已经迟到了,而且我也没心情参加那一场会议。那也许是某个关于我们要温柔对待自己家人的会议。我不会知道。那一整天我的脑袋都一团混乱。
然后就到了现在。凌晨两点零八分,我睡不着觉。
我因为自己今天的行为举止而悲伤,我因为缺乏自我控制而失望。我很难过,因为我指控女儿们,结果后来却在儿子的房间里找到那些浴巾。不用想也知道,我愈是重温自己为浴巾所发出的言语攻击,我的大脑就愈是拒绝睡眠。
我必须把这件事想通。我的问题何在?为什么我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我压抑,然后爆发,而我不知道如何掌控这样的事情。要是我真的无法掌控,我肯定会毁坏自己所珍视的关系,然后以坏脾气、羞愧、恐惧与沮丧的丝线在我的生命里编织出永难磨灭的图样。这是我真心想要的吗?我想不想要自己的墓碑上写着“说到好的时候,她人真的很好。但是不好的时候,跟你们保证,躺在地底的这个女人能发出连在地狱里都见不着的恐怖怒火”?
不,这才不是我想要的。完全不是。我不想要自己的人生剧本被写成那样。于是,在凌晨两点零八分,我发誓明天要做得更好。然而事实证明,“更好”是捉摸不定的。面对庸常的烦扰与其他令人不快的现实,我的誓言逐渐被消磨殆尽。泪珠滚下,我因为不断地尝试而精疲力竭。
所以,谁说情绪不是坏事?我觉得我的情绪就是。我感到自己支离破碎。实际上,是已经无法控制了。我在凌晨两点零八分发誓要做得更好,然后在早上八点十四分、下午三点三十七分、晚上九点四十九分,以及这些时刻之间的许多分分秒秒—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上一分钟还慈爱温情,下一分钟就对着自己的孩子大吼大叫,然后因为自己毁灭性的行为而感到负担,同时因为无力阻止自己而感到惭愧。
我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尝到了陷入抓狂状态所带来的苦果,在被别人刺伤之后,想要去伤害那个伤害自己的人。
然后情绪的索求接踵而至。无法缓解的不安感,怀疑是否没有人珍惜自己,感觉疲累、充满压力、被荷尔蒙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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