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孔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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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确定,是否,我最早发现了那个秘密。按照时间的推断,应该是那次苏南之行——故事的帷幕悄无声息地撩开,秘密闪着水波纹的诡异光晕浮漾,一切都在不可知中滑行。
那一次,怎么说呢,对我仅是例行采访,但对我的同事尤嘉霓却意义非凡。神秘的幸运罗盘正在转动,通向梦幻谷的,有流云、蝴蝶、鲜花,闪烁着奇妙的光芒。
2001年,夏。刚刚大学毕业的我,应聘进入《新都报》,开始我的记者生涯。报社培训后的第二周,我竟被总编陈逸山点名,陪同他去苏南某大型服装企业采访,同行的还有广告部的尤嘉霓。
尤嘉霓,时年二十四岁,比我年长两岁,却似年长更多。在相当长的时间,她对我而言,是一个有秘密的女孩。有秘密的女孩?上初中时,我的同桌,肌肤雪白,发育极为良好,余光瞄过。她丰挺的胸顶住课桌,惹人眼热。她常收到各种小纸条,一天,她神秘地对我说,今晚我和他们在广场见面。他们是谁,他们和她会发生怎样的故事?这始终是个谜。高中时,我转到新学校,我们的文艺委,高挑丰满的女孩,喜欢穿薄透的乔其纱连衣裙,浑圆身姿若隐若现。我不由羡慕地看着她飘散秘密的芬芳从我身旁走过,漫不经心地走向等待她的男孩,发丝轻摇,.嘴角上挑,一缕香气似有若无地缭绕。
她们的秘密或许缘于她们的早熟。这些早熟的女孩,身体和行为的早熟,对世界从未有生涩的摩擦阶段,灵活的身体在锻铁铸就的世界里轻巧地舞动,她们是天生的社交高手。
尤嘉霓就是这样的女孩。
尤嘉霓的唇微微张开,饱满圆润,闪着亮晶晶的粉色唇蜜。嗓音极为甜糯,每一音节从喉间滑出,有弧度地波荡起伏:嗨,你好呀——然而,当我第一次听到她发出这样的声音时,毛孔却有小小的回缩,肌肤上的颗粒一个个冒起。
那是在报社对新进员工短期培训的第一天。老师开讲已十分钟,听到有轻轻的叩门声,伴有柔细若童音的女声,老师,我能进来吗?尤嘉霓推开门,并未匆匆进入,而像主演出场一样,微笑着环视一遭,当确信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才娉婷而入,头微扬,身姿挺直,臀部微微晃摇。她刻意放缓步调,足以让全场人将她细细打量——栗色蓬松卷发,曼妙身型绷进小一号的紧身连衣裙,散发着暖暖的熟甜气息。她停在我身旁空位,坐下,馥郁的香氛弥散开。包里有什么东西掉落,丁零咣当。有人回头张望,她竟缓缓站起,微欠身,婉转动听地说,sorry——全场哄笑,所有的人都记住了尤嘉霓这张面孔,这个人。
尤嘉霓并非美艳至极,而是风情尽现。娇脆的轮廓,雪白的肌肤,一双幽黑的眸子总在深深浅浅地诉说衷情,时时撩拨起异性的种种遐思。
常有男同事请她吃饭,她小嘴一噘:“我很想去,但不确定我能不能去,下次,或是下下次……”她不再说话,眼角微微挑起,眼波一荡一闪满是粼粼水光。有痴情执著的,亦有知难而退的,若邀请一次即放弃者,尤嘉霓甜腻得能拉出丝的眼神,立马变成十二分的不屑,这么没有恒心,还能成什么事呢?报社一位高大帅气的男记者迟迟没有对她发出邀请,她颇有点悻悻然。一天下班前,尤嘉霓特意跑到新闻部,开玩笑让他请客,当时,我恰巧在场,他说,一起去吧。她面露不悦,我欲推脱,他执意相邀,我犹疑着,跟随他们来到报社附近的港式茶餐厅。
尤嘉霓轻盈落座。她的姿态很“淑女”,两腿并拢,微微斜倾。男同事问她要吃点什么,她说,随便啦。声音细弱得似一阵风就会吹跑。我略诧异地看她一眼,她已低头在看一本时尚杂志,翻动书页的时候,手指那么一拨拉,指甲上镶嵌的水钻亮闪得晃眼。
吃水果的时候,尤嘉霓一手柔弱无骨地用牙签挑起一片猕猴桃,另一手托腮,食指巧妙地绕着卷发,一弹一弹。她的嘴角沾了点猕猴桃的果粒,男同事递过纸巾,示意她擦掉。她眉头一皱,从包里掏出一款漂亮的方帕:“这是我的专用手帕,上面绣着Y,我名字的首字母。”她的声音还是细弱,但有了点炫耀的快乐。然后,叠好方帕,塞进包包,再将那款米白色手袋摆放在醒目位置:“钱丢了没事,手袋可不能丢,Gucci新版的,有点小贵。”
尤嘉霓漫不经心地问起男同事的家庭,印象中他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她忍不住打起哈欠,眼里漾出一汪水,慌忙掏出CD粉饼盒,看看睫毛油有没有晕妆。于是,一顿饭尤嘉霓至少去化妆间三次。后来,我无意发现一个小秘密,她去化妆间还有一缘由,是将衣裙的标签牌藏掖好。尤嘉霓几乎每天一款,以她当时的薪资显然无法支付这笔开销,最经济的做法是新衣穿三次后再送回商场退货。
饭后,尤嘉霓建议去逛商场。路上,尤嘉霓说,先以为他家境不错呢,不过是普通人家。我想她可能原本对男同事有点意思,结果却有点失望。我忍不住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她不假思索道:“其实我的要求真的不高,我不要求他英俊得像金城武,富有得像李嘉诚,我只希望他有一点点事业,最好是上市公司,如果不是.至少有千万资产,其实,只要求那么一点点啦。”
一进商场,尤嘉霓立马从“淑女范儿”摇身一变“女王范儿”。她傲慢地挑三拣四,试了一件又一件,每试一件,仅用指尖轻戳衣服,鼻腔哼一声:就这件。她站在镜前,扣扣子、系腰带、整衣领,都由店员一一弄妥帖。尤嘉霓对一款双排扣卡其色风衣情有独钟,我并没觉得有多好,可她执著地站住,系上丝巾,两手插进衣兜,左右脚交叉,摆个造型,再将衣领立起,回眸道,美吗?店员夸她:“美啊,你的妆化得也很漂亮呀。”尤嘉霓眉眼一扬:“我本来长得就漂亮!”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但一件也不买。店员问:“没一件合适的吗?”尤嘉霓摇摇头,耸耸肩:“明天我去香港淘货,这儿的货……”腰一扭,包一甩,蹬蹬走了。我问:“你明天去香港吗?”尤嘉霓不屑道:“这是策略,知道店员有多势利?这架势才能压得住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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