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任何时代,拥抱理想都是一种美好的意欲。无论任何行业,树立理想都是一个积极的向度。虽然据说人容易高估自己所处时代的特殊性,也爱夸大自己所从事行业的价值,但有一点是确信无疑的,即:今天的教育惟有在远大教育理想的召唤和引领下,方能走得更远,走得更笃定,走得更坚实。
教育现代化之路从不平坦,我们正是在破解一个个难题的过程中,使教育逐渐发展成为一项强国家、兴经济、惠民生的事业。畸重分数、经费困窘、校舍破旧、师资不稳、城乡差距等问题我们都一一面对,巨大的努力烙刻在“柯桥实验”“开化精神”“安居工程”“四项工程”“领雁工程”等一批看似简单的名称之上。减负难题、择校困局、课改实践,仍在考验着我们把教育事业推向新高度的勇气和智慧。在教育走向现代化的道路上,如果没有远大教育理想的支撑,思想会有涣散之虞,精神会有懈怠之忧,我们有可能被困在半途。昔梁启超曾谓:有时势造就的英雄,有造就时势的英雄。我们今天这一代教育工作者倒未必需要什么英雄情结,但渴望造就崭新时势的理想情怀则绝不可少。有许多事情也许是我们无法决定的,但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则完全出于自主。置身于一个不乏荆棘的改革路上,勇猛精进或能闯出一片生天,退缩萎靡则必将陷于困顿的僵局。
毫无疑问,远大的教育理想不是凭空确立的,真正的理想总是建立在对现实的深刻理解基础之上。当我们谈论理想时,现实并没有被搁置,相反它已经被预埋为我们全部思考的基础。
但同时也必须认识到,理解现实并不意味着迁就现实、俯就现实;不意味着我们只能匍匐于现实境况的逻辑之下,纠缠于眼前利害的计较当中,龟缩于自我保全的掩体里面,瞻前顾后,畏葸不前,自甘无为。教育不是一个自组织系统,我们不应该无条件接受各利益方折樽冲俎所形成的格局。教育是一种公益事业,我们必须介入其中加以规范和引导i具体到校园之内甚至课堂之内的情况也是如此。今天的教育比过去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其现状中还有很多扭曲的东西、缺失的东西、偏畸的东西。那些扭曲、缺失、偏畸,无不需要我们加以校正、补偿和平衡,而这么做的准绳和坐标就是那远大的教育理想——办面向所有学生的教育,办使学生全面而个性发展的教育,办让每一名学生都能享受快乐和走向成功的教育。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远大教育理想的可贵之处才得到彰显;因了这种理想,我们才会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魄力,才会有逆水行舟的力量和勇气。
树立远大教育理想,我们应有责任的担当。古人有云:“重担子,须是硬着脊梁骨,方担荷得去!”(朱熹)这是一种中国知识分子素来推崇的弘毅精神。教育的事情,丝丝缕缕都与人民群众的切身诉求相关,身为教育人,我们需要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担当,需要有一种草木本心、何求人折的气度,需要有一种不迁怒、不诿过的胸怀,哪怕吃遍辛苦、受尽委屈,也要勉力做好自己的职份。每一位有所成就的教育工作者,必具超拔众人的器识、志在百年的规模和宠辱不惊的气象。
我们还需要善于做出是非的决断和抉择。教育的问题往往是错综复杂的,剪不断,理还乱,一些痼疾久治不去,有的弊病积重难返,这往往会令我们产生畏难怕烦的情绪,或者索性任其惯性蔓延。面对它们,我们不能畏首畏尾、患得患失,而是需要克服“退缩”“敷衍”“颟顸”等习性,摆脱“举一而遗二,见寸而昧尺”的短见,识大体,明优劣,做出合乎多数人利益的正确判断和选择。坦率地说,现在不少人面对教育中一些明显有违公平公正、有悖教育规律、有损学生健康成长的事情,虽然心里也会有点纠结,但往往还是半推半就或者“顺其自然”了,“但求苟安无过,不求振作有为”(曾国藩)。至于对一些恶劣的倾向推波助澜的,那就更加要不得了。
远大的教育理想与个人价值实现也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对于教师来说,教育理想不是托诸空言的陈词滥调。有了远大理想才会有先进理念,有了先进理念才会有最佳的实践效能,先事后得,先难后获。此外,一些教师经常感到职业倦怠,能给他们持续提供动力的只能是教书育人的理想。“心无力者,谓之庸人。”(龚自珍)没有价值感的支撑,教育也就成了只为稻梁谋的工具,年复一年,心力匮乏而日渐平庸。有的教师则把注意力重心放在一己收入的多寡上,似乎个人生活的“中产”就是一个终极目标,不达则牢骚太盛、怪话连篇。其实,正如一位校长所言:幸福感是分层次的,要打破教师小富即安、守成知足这种浅层次的幸福感,教师应经过自身努力使潜能得到最高度的发挥,从用心培育成才的学生那儿见证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在这一过程中涌现出来的成功感和幸福感才是无与伦比的。
“居高声自远”,只要我们能担当责任,明断是非,实现价值,高远的教育理想就将在心里落地生根,不会轻易破碎。
P10-12
吴志翔,笔名塞林。浙江大学文学硕士,武汉大学美学博士。长期任职于浙江教育报刊总社,现为《教师周刊》主编、副编审,靠前美学学会(IAA)、中华美学学会会员。出版个人著作《为教师声辩》《我们热爱什么样的教育》《树不必对风生气》《肆虐的狂欢》等9部。
这是我的第三本教育言论集。前两本分别是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为教师声辩》和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我们热爱什么样的教育》。
我很庆幸这些年来自己能够与文字结缘,与教育结缘。在我看来,写作是一种精神的修炼,教育本质上也是一种追求自我完善的身心修养,有关教育的写作更是一场且行且悟的人生修行。
有朋友曾遗憾于我这些年所写的文章基本上只与教育相关,觉得这样的写作不能让我尽展其才。但我想说,教育这个话题并不单一,更不狭窄,从某种意义上说,教育即人生,它有着无限开阔的阐释空间,也有着无法穷尽的探索和言说的可能。
更何况,没有走过的路就不是路,没有写出的文章根本不是文章。人生没有虚拟语气,我永远不能把所谓错失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一个人,就是他到现在为止展示和呈现出来的全部。人应该是“随遇而安”的,这里没有丝毫消极的成分在内。人的全部意义就在跟其生命交错、相会、融合的那些人那些事打交道的过程中显现,这个过程就像哲学家海德格尔说的“此在之沉沦”,也似明代大儒王阳明说的“人须在事上磨”。所以,我就是我真正努力做的事,就是我用心说过的话,就是我写下的零碎文字,就是我遇见和看见的或远或近的人,就是我为之烦恼又为之欣喜的全部时刻。
值此书出版之际,我要感谢浙江教育报刊总社的诸位同仁,因为他们的扶持和鼓励,我才可能写下一些教育文章,并且有机会将它们结集出版。我很享受那些大家聚在一起策划新闻、剧谈教育的时光,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是热气腾腾的。
“当年酒狂自负,谓东君,以春相付。”我曾经是个颇为执著于自我的人,最欠缺的就是柔性智慧,把他人的谦让包容视为理所应当,就像贺方回这句词中所写,总以为春天的神要把所有的春天都给我……我终于慢慢懂得没有什么是可以任人辜负的,所以现在我的心里充满感恩。
感谢每一位给我的文章提过宝贵建议和意见的校长、教师朋友,感谢每一位读者。感谢孩子给过我的哪怕一个最细微的启发。感谢浙江大学出版社的曲静编辑,她敬业认真的态度屡屡令我感动。感谢所有遇见过的人。
吴志翔
2017年初春
我写教育言论有不少年头了。记得早些年就有读者说起,读我的文章(大多用了“塞林”这个笔名),总以为作者是一个老年人,因为看起来文笔很老练的样子。其实每写一篇文章,我内心都有着深深的惶恐。所有做过我《塞林说新闻》等专栏的责任编辑都知道,每次交稿时我几乎都有一种羞惭交加的心理。文章好坏,寸心自知,我几乎永远处在一种无法完美表达的焦灼之中。所谓的“老练”只是个假象,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心智成熟得有多缓慢,因为我知道要做一个“明辨是非”的人是件多难的事。
教育是一个几乎人人都有感触、人人都有谈兴的话题。可是,即便在教育媒体行业浸淫了二十多年,我也绝不敢妄言自己懂教育。恰恰相反,有关教育的言论越往后写,越觉得下笔艰难。早些年可以一挥而就的某个话题,放在今天却是迟疑又迟疑。我十白自己的文字凌虚蹈空,与现实太过隔膜。记得有位教育局局长多年前曾微讽过,说看塞林的文章就像在“看戏”,想到这一幕至今令我耳热。我怕自己的文字太注重表达的快意,却忽略了对教育价值指向和教育人真实情怀的体察。以前也有一位校长用“亦正亦邪”四个字评价我的文章,我一直没弄明白他是在褒还是在贬?或者亦褒亦贬?似褒实贬?又或者他是在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提醒我:你对于教育并没有一种真正的热爱,所以才会嬉笑怒骂,才会轻薄为文?总之,写教育文章,当我把注意力放在“教育”二字而非“文章”二字上时,常常停笔沉吟,难以成篇。不夸张地说,我写了几段或半-篇的废稿字数也可以十万计。
如今面对一些教育事件时,我会感受到来自“沉默的大多数”的压力。他们未必发言,他们甚至不容易激动、不急于发表观点。这“沉默的大多数”并非如法国社会学家勒庞所指称的“乌合之众”,我把他们默认为明理达情之人,想象成在各自岗位上静下心来教1~、潜下心来育人之人。~想到他们,我就感到笔端分量陡增。王小波在文章中写过,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始终有一个沉默的大多数。喧嚣因何而来?因为有太多欠缺专业能力但自以为能“明辨是非”的妄人。大多数人为何沉默?因为明白人常会觉得很多事情没那么容易说清楚,而且可能因为暂时无解,所以显得无力,只能无语。结果呢?“假设有一个领域,谦虚的人、明理的人以为它太困难、太暧昧,不肯说话,那么开IZl说话的就必然是浅薄之徒、狂妄之辈。这导致一种负筛选:越是傻子越敢叫唤。”没错,真理可能是害羞的,愚蠢却从不知耻。我"1/-K一-b._忑,也许我以前写的一些言论就属于“喧嚣”,就是“傻子的叫唤”。这几年来我的教育文章越写越少,因为我对教育的理解仍然缺少底气,我可不敢轻易做“明辨是非’’的事。稍感自慰的是,这几年虽然文章写得越来越少,但我相信自己的心智还在成长。在百般纠结中仍然坚持写教育言论的缘由,一方面是写东西已成“积习”,另一方面是如王小波所说的那样,“中年人要对社会负起责任”。
有心的读者能够发现,我的教育言论,包括《为教师声辩》(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我们热爱什么样的教育》(中国青年出版社,2011年)和本书中的文章,都算不上典型的教育时评。多年来我都有意识地想要逃离时评的“套路”,尽管有时候也没有得逞。教育言论有自己独特的属性,那就是除了逻辑性外,还要有人文性和教育性。好的教育言论不止就事论事,甚至不止就事论理,还要就事论心。我会有意地让自己把议论向理念层面延伸,向价值观维度倾斜,向情怀的高度攀援。好的教育言论首先是逻辑圆熟,然后是理念圆通,最后是达到思维方式和心智的圆融。
我希望自己的文字能够摆脱简单的立场式思维。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很少是非对即错、非黑即白的。教育之事尤其如此,我们必须充分认识理解事情的复杂性、丰富性、多维性。大多数人可不正因为事情太复杂、太暧昧而沉默的吗?但教育言论却不能因为复杂、暖昧而走向价值相对主义甚至价值虚无主义,必须要有自己的主旨,要尽量写得明白爽利,如画家石涛所说的“混沌里放出光明”。
我希望自己的文字能够唤起更多反思和内省的精神。我‘尽量不在文章里拼逻辑、拼批判性,因为就像我曾跟朋友开玩笑说过的那样:你知道一个人最下死力拼逻辑、拼批判性是什么时候吗?是吵架的时候。一个人在吵架的时候几乎会调动所有的材料、穷尽可能的角度、消耗最大的激情,去奋力撕咬和刺痛对方,以期证明自己的对和别人的错。可是结果如何呢?几乎没有一个道理是在吵架中变得显豁的,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对方施加的语言压力而忽然开悟的。相反,双方只会在戾气横行的空气里变得面目可憎,进一步固化自己的“是”与别人的“非”。何况,我们都懂的,有太多听起来理直气壮的话是可疑的,有太多看上去光鲜靓丽的义愤是伪装的,有太多口若悬河的人是没有节操的。正如有学者所说,当批评者利用头脑的法则慷慨陈词时,他本人究竟身在何处呢?他把自己放在了某个永远不会湿脚的高地上。指责和非难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如果我们能设身处地,能换位思考,能对于“境遇”有一种深刻的洞察,也许就不会无所顾忌地伸出那根愤怒的指头,反倒会生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这样的教育言论才会有大格局,才会有高境界,才不会沦为“奇葩说”。
我希望自己的文字能保留一点等待的空间和回旋的余地。用一种充满对抗性的思维,把教育文章写得犀利霸气、写得痛快淋漓,不再是我追求的目标。因为真相会迷失在急切的、不容置疑的判断里,善意和爱会销蚀于绝对化的、宣谕式的语气里。“澄清”是个耐人寻味的词,一些事情和问题的性质需要多一点时间才能变得清澈起来。我要学会等待真相,要让事实和价值的判断在芜杂之物沉淀后自身发出亮光。 当然,我所希望的,未必是我能做到的。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以我的拙见,教育言论与教育自身的内在要求是一致的,即追求情怀——教育的情怀,人文的情怀,生命的情怀。有人曾问我,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做教育媒体,也出版过几本教育文集,可有什么教育理念吗?未曾有过教育实践,岂敢轻言教育理念j但是在不断向教育行家们请教学习的过程中,在因为言论写作而倒逼着萃取教育思想的点滴中,在自己不可避免要遭遇到的育人体验中,我虽乏悟性、后知后觉,也隐隐约约触摸到了教育最本真的那个部分。那就是,教育是需要柔性智慧的。而这种柔性智慧,其实就由前文所述的那些要素构成,即超越立场式的思维、多反思和内省、懂得等待和包容。书中我~再重复类似的观点:人心的通灵比一味强悍更能打动我心。老师所要努力寻求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通灵。
能“直捣黄龙”当然是教育者的一种本事,但我认为包容、婉转、妥协、柔软等似更应成为父母师长的教育禀性,太多的教育效果都是曲折(间接、延宕、反复)实现的。我欣赏那一条教育的优美曲线,那曲线里凝聚着教育的智慧。
我们的教育不是像辩论赛那样选立场、拼逻辑,不是试图用语言的高压逼着人屈服,而是要用一种包容性的、圆融的思维,体察到孩子的需求,照拂到孩子的心理,涓滴渗透式地、润物无声式地促进孩子自我生长,如同春风催动花事一般。
教育,需要看见,需要懂得,需要用一颗心感受另一颗心,需要放下不自觉的偏见和成见,把自身的理解力发挥到最大,从而让生命呈现出全部的丰富性。
归结起来一句话:教育是柔软的。柔软意味着身段的柔、言语的和、手段的软。柔软似水,意味着接纳、包容、浸润、融化、滋养,这才是真正的“化育”。柔软是爱,宋代大儒朱熹曾谓,“仁是个温和柔软底物事”,这个“仁”不仅仅是抽象的善,更是种子里面令万物具有萌蘖和生长可能性的极柔软的部分,是生命力。柔软的对立面,则是生硬,是我执,是驱迫,是强摁,是灌输,它们与教育本义背道而驰,即便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对于每一个鲜活的生命来说,这么做也是缺乏智慧、善意和美感的,有着过于强烈的“私意”。
我从年轻时就爱好美学,后来在工作中与教育结缘,深感二者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育人之道,追求的是尽美尽善,实现的是一种如康德所说的“无目的的合目的性”。教育是没什么私意的,教育是要让人活出自身的极限,让每一个生命都得到尽情的绽放。教育就是要追求如清代词人张惠言所描画的那种美学的境界——“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
美是柔和的。
教育是柔软的。 2016年8月
吴志翔著的《教育是柔软的》系作者近年来就教育问题进行深入思考的一系列文章的精选。全书主旨是:面对孩子,身为师长者当以自我的完善为起点,让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心智走向成熟。
教育需要设身处地和换位思考,需要反思精神和自省意识,需要等待的时间和回旋的余地,需要包容和化育、浸润和滋养,需要生命关怀和柔性智慧,需要谦卑虔敬和悲天悯人……所有这些在书中都化为作者反复重申的一句话:教育是柔软的。
吴志翔著的《教育是柔软的》是资深教育传媒从业者吴志翔(塞林)近年所写的教育专栏文章合集,主要包括教育言论、家教随笔,分别发表于《浙江教育报》和《教师周刊》的“塞林说新闻”“塞林有约”“塞林家教絮语”“与教师谈心”等专栏。书中文章,不论在教师群体,还是家长群体,都有较高的传阅度和认同感,其中一些文章的微信传播度也非常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