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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秦岭的千沟万壑皱褶出一条山沟,沟道边摆着个小村落,屋舍并不相接,沿着半山坡蛇样盘绕。谁家的子女打牙咧嘴,谁家的婆娘编排是非,谁家的院坝诵唱诗歌,大家都晓得。母猪啥地儿发情,地头何时冒树,龙王庙哪年祈雨,曹家梁土地爷谁人敬过香,鸡公寨哪处起过火,大家心里揣着一面镜子。余家沟这小村子,藏不住一丁点秘密。 风儿一年四季地疯,两季西北风,把树吹歪了,弯向东南方;半年东南风,把树刮斜了,驼向西北方。一歪一斜的,风把树扶直了,树长端正了,直戳上天。风吻过的村庄,日头发亮,草木旺盛,野兽欢势,人却是越来越少。可余家沟的故事还在风中飞舞,咋也写不完,好比老家吃的龙水,是地下冒出来的,经年不断。 作者简介 白忠德,1971年生,陕西佛坪人,西安财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作品散见于海内外三十多家报刊,出版散文集《摘朵迎春花送你》《佛坪等你来》《我的秦岭邻居》等八部;散文被译为英语、朝鲜语、蒙古语、藏语、维吾尔语、哈萨克语,人选初中语文辅导教材、中考模拟试卷等多种选本,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呀诺达生态文学奖提名奖、陕西省作协年度文学奖、陕西省社科界优秀科普作品奖、西安市优秀文艺作品奖等十多项。 目录 风过余家沟 繁星满天 牛打仗·蜂蜜馍 婆的影子 赵先生 大爹 菜豆腐 构花·泡菜 叫魂 索命的长虫 故乡的竹园 月光如水的夜晚 枣花飘香时 牛粪狗屎渣 每块木头都是佛 邻居琐忆 老郝 踏着晨月远行 归乡记 回老家过年 油榨·碾子 观音庙 二郎砭 胡赞赞的足迹 蒋家湾 赵家坪 野猪坪有个放牛娃 蛤蟆洞 跑马梁上的年轻人 攀上大树乘凉 山里的春 迎春花 梆蛙的哀鸣 抱愧黄颌蛇 鸟葬 黄鼠狼之殇 箭猪之箭 杜鹃之歌 李贵阳·错剁雀 一只小老鼠 毛老鼠 黄豆雀 癞克包 构皮斑 猫咪走了 狗性 余家沟是写不完的(代后记)
导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故乡,是一个情结,是一个人心灵深处无法抹掉的记忆,唯有故乡才是我们灵魂和情感的归宿。 故乡的风土人情、山水草木、珍奇动物对他来说无不勾魂摄魄。那里不仅有他儿时的记忆,还存留着他人格形成过程中感受到的一切。多年后,当他离开故乡重新审视这里,故乡所经历的一切在他心里经过积聚、发酵、酝酿、升华后终于行之于言,成为他一篇又一篇精美的心灵散文。 《风过余家沟》所表现出的那种乡愁让人动容。在快速变化的乡村中,是放弃原有的精神家园还是坚守固有的传统文化?面对不断失去的东西,他极力想用文字留住乡愁。 后记 我没想到会把两本书的收尾放在余家沟。 转眼四十九年过去了,历经着从未有过的恐慌,时间 是鹰,空里飞着,我连片羽毛都抓不着。 算是出了六本散文集,可能留下的文字有多少?自打 2000年出版《摘朵迎春花送你》后,为着文凭、职称、各 种现世的好处,奔忙着,挫折着,自是远离了文学。文字 失却了感性和活泛,自己都厌恶了,不想读第二遍。 有一次与同事聊天,我是喜欢发感慨的,就说多半辈 子过去了,啥也没弄成。同事随口回答:你还想成功?这 同事读书多,人勤奋,学历高,眼界不一般。他的意思很 明显:你凭什么能成功?我能解得开,自己年轻过,也对 人下过类似断语,结果却往往相了反,我后来张口就小心 多了。 同事说的大实话,我这辈子是不会有啥出息了,就像 秦岭里的一根草,咋长也成不了一棵树。老父亲种地,收 成了洋芋苞谷。我的写作,呲着牙咧着嘴,没有像样的! 我这么说,有人会以为是谦虚,还有人认作“男人的 矫情”。但我的话发自内心,没有虚假,我常自称是王婆 ,一枚清醒的王婆。人都是有不足的,有的人看到改了, 有的人不改,还有的没看见,更甚者把缺点当长处。森林 为啥繁茂,有啄木鸟这个医生呀。 今年四月初,我回到余家沟,收工一本大熊猫生态散 文集,完成眼下这本集子。我是下了最大的决心,必须把 《风过余家沟》整出来,在学校的耽搁太大了,忙于各种 俗务,最要命的是心静不下来。回到家里,自有各种不适 ,洗澡上厕所诸多不便,熬制后记的时候苍蝇蚊子多起来 ,走进茅房,粪坑里浮着一层白肉肉的蛆,蠕动着,争着 往地面爬。大头苍蝇嗡嗡飞着,扎向大便,贴在屎上。人 刚解开裤带蹲下,“轰”地一声散开来,有的便撞到屁股 上。我有夜里大便的习惯,厕所离家二十来米,我不敢一 人去,每次都叫父亲做伴。有时夜深才去,父亲耐心等着 ;有时父亲胃病犯了,也忍着疼陪伴。我用的桌子、睡觉 的床上都留过老鼠屎,比大米还长,黑黢黢的,看着人就 反胃。我也没在乎,抖抖床单被子就睡,给写字桌蒙上洗 净的床单,夜里在隔间休息,老鼠就来桌上聚会。就在刚 刚,一只老鼠趁我不在钻进房间,我进来时它已来不及出 门,便在被子、桌子、床下乱窜躲藏,我有意吓唬了一阵 ,叫它长个心眼,然后把它放了。 我也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二十多天里不刮胡子,不 洗澡,不换衣服,吃过饭不用餐巾纸,用手抹嘴。往常用 卫生纸或抹布擦凳子,现在用手掌左右划拉一下,或者干 脆扑踏在上面。我是没把沟里人的优点承继下来,却把那 些乡友们抛掉的习性发扬了。 不说这些了,干点事还能不吃苦。想当年司马迁被宫 刑,精神与肉体受到双重伤害,他的那个苦痛与绝望我们 无法想象,有人说他的心理创伤更大,我以为身体的伤残 更加惨烈,想想他复职太史令后,如何夜里面对妻妾。但 他坚韧地活了下来,以巨大的心灵硬度碾压掉所有困苦, 完成纪传体通史《史记》,终成一代史学大师。 我吃了点小苦,回报却是惊人。每天起床,先到处转 转,一眼一眼打量着沟里的山水,留心着鸟儿们的歌唱、 青草的发芽、树木的展叶,感受着刮过头顶的风、飘过山 顶的云,捕捉着村人脸上的欢笑与哀伤,过往的记忆全部 复活了,人、事、景行洪般涌到脑海眼前。一个月光景, 为大熊猫生态散文集贡献一万多字,只留下一篇写入的文 章和前言后记,还联络了友人们的图片,连写带改旧作九 万多字,《风过余家沟》基本完工。 带着这样的收成,五月四号回到西安,又陷入日常琐 事中,老家写作的感觉竟然消失了,大脑化作荒漠,冒不 出一片绿洲。就连临走时草出的两篇底稿学生都打印好了 ,却没时间或心情校对。没办法了,又于十天后返回老家 ,收工大熊猫那本集子,校对这本集子中的两篇,加工首 篇,写个后记,期间还指导修改了五个学生的剧本。出奇 得顺利,都如愿了,真是上天帮了大忙啊。 除过两本集子的部分或全部文字,另一所得是改变了 以往的写作习惯,往常都是晚上写,甚至熬通宵,这次准 时夜里十二点上床,只有一次拖到凌晨一点。这个转变, 直接带来肠胃消化通畅,也利身体康健。这个优良传统, 一定得承领下来。 邻居家给我烙印很深厚,每次回来都到他家院坝转转 。邻居搬走十年了,只是偶尔回来务弄点蔬菜庄稼,砍些 树晾干运到镇街家中做饭取暖。他们留下了房屋,和院坝 边的阳雀花、樱桃树、枇杷树、李子树。我是看过这些盛 放的花,喝过阳雀花蛋花汤,吃过酸酸甜甜的果子,留意 过门前屋后跳跃的松鼠和雀儿。这时节,我家的枇杷果还 是青绿绿的,邻居家的熟了,个头有些小,却争抢着发黄 。我摘了几个,洗了下,一个个塞进嘴,有点酸涩,但那 是童年的味道啊。 有一年春天,我嗅了他家院坝边的樱桃花,把嘴巴凑 近雪白的花瓣,一股浓香冲进鼻子,那些花儿是笑着,却 很寂寞。又走到湾里,对着地边的枣皮花,狠狠地吸气, 想把花香连同这清新的空气送进肠胃。我本不是享 精彩页 风过余家沟 秦岭的千沟万壑皱褶出一条小山沟,取名余家沟。 山是秦岭山脉的一个小兄弟,叫雷家寨,据说有过石头寨子,今已无存。这山像大树发权,延伸出好几个山梁,夹着几个山沟,有两座山梁一个直着伸,一个弯着走,怀抱出了余家沟,像是母亲怀里的婴儿。 沟道半山坡摆着个小村落,只十三户人家。屋舍并不相接,沿着半山坡蛇样盘绕,相隔几十上百丈,背靠五块石,面向野猪坪,正东鸡冠寨,正西垭口玉皇庙,东北二郎寨,东南擂鼓台。 这个生养我的村子太小了,别说陕西省地图,就是佛坪县地图也没标注。村里原有五十多口,这些年死的死,搬的搬,打工的打工,沟里显得空荡荡的。前年三月侄儿结婚,夜里九点半,执拗着与父亲回到沟里,空中悬个圆盘子,撒出银白的光,把星星赶走了,剩下几颗也躲得远远的。站在院坝,掰着指头算晚上住在沟里的人,仅仅七口,还包括两个常住自留人口。那时我的落寞和凄凉,就像海上狂风刮起来的船帆。 村里没有一户姓余的,却以余姓命名,想必早年是住过余姓大户的,只是这家搬走了或是绝了代。村名终是留了下来,不是谁想改就能办到的。有一年,村中—人在房子旁边的岔路口,竖一木牌,上书“X家沟”,画着曲里拐弯的线线缀着房子形状的图标,用小字标注着各家户名。不知这牌子站了多久,多年后提及时,这家后人说,被一个小伙子拔出来砸断了。可见名字一旦定型,哪怕这个地方没有一户“余”姓,人们也遵从了乡俗文化的安排。或许,这就叫文化吧。 小有小的好处,没有秘密,这家说话那户能听到,那家的饭香飘到这户来,屋顶袅袅上升的炊烟诉说着是椴木还是杂木的呻吟。谁家的子女孝顺、兄弟和睦,谁讲了铁瓦寨的故事,谁编排了另一人的是非,谁站在院坝模仿伟人朗诵诗词,谁又夸下了海口,母猪啥时发情、生了几个仔仔,地头长了几棵树、啥时栽的、何时砍的,龙王庙何年祈过雨、鱼池的鱼儿被谁半夜偷的,曹家梁的土地爷是哪个人安的,像极雄鸡冠子的鸡公寨哪年起过火的、烧了几天,不用刻意传播,大家明白得像一面镜子。 太阳、月亮很公平,均匀地撒着光,像村人插秧种苞谷,不稠不稀。风儿也一样,一年四季地疯,两季西北风,把树吹歪了,弯向东南方;两季东南风,把树刮斜了,驼向西北方。一歪一倒的,风把树扶直了,树就长端正了。 风行事端庄,人更如此。鲁迅笔下的六一公公、阿发,沈从文眼里的边城人,皆热情大方。余家沟人少,见个人亲热,遇个外地的,也是递烟倒茶管饭的,这样的古风是在别处少见了。那年我和父亲去大湾挖川芎,饿了一天,走路腿都软,回来在廖家表叔那里吃了一顿面,至今都记得。我家承包地在曹家梁,上去挖地除草,都在长林他爷家里搭伙,只带粮食,从没拿过蔬菜,更没给人家屋里收过一根柴。可我连两老人啥时去世的,尽都不知道。他们家的房子不清楚住过多少户,那个半圆形的房子早先是草房,后来盖了瓦,如今垮塌了,废墟上尽是荒草,黄豆雀在那里飞。 我母亲是热情过了头的,她年轻时给人当媒人,牵线成了好多对,沟里有两户就是她的功劳,让他们有了家庭过上好日子。来个人,无论生熟,她都是找烟泡茶,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散,茶是一杯续着一杯地倒。问人家饿不,就是多余的,母亲往往会烧火做饭,把饭盛得满满的,不停地给夹菜。也不管能不能喝,反正拿出酒,摆上杯子,就给人家倒,不喝好还不罢休。有年暑假,来了个货郎,卖了几床被罩,往摩托车上收拾东西,正在攀绳子。赶巧馍馍烙好了,母亲拿来一块要给货郎。刚出锅的,烫得很,母亲是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倒到左手,硬往人家手上塞。我赶紧说:“妈,你急啥哩,人家手没空嘛!”沟里这样的人,还有好几个呢。 P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