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炼霞（1908-1988），字紫宜，号螺川，中国著名国画家，擅长仕女人物和花鸟，工诗词，品貌双全，高雅风致，人称“金闺国士”，曾与吴青霞、汪德祖、陆小曼并称“上海四大美女”。本书展示了一代名媛周炼霞传奇而跌宕的一生。书中配有周炼霞的照片、诗书画等。

上编
楔子 纸上长留四季春
第一章 一片天机饶活计
第二章 折枝试写牡丹红
第三章 桃花人面两嫣然
第四章 看满地花影婆娑
第五章 等闲何事上吟笺
第六章 无灯无月又何妨
第七章 海棠经雨胭脂卸
第八章 好句未妨仙见妒
第九章 十里春风铺锦绣
下编
螺川韵语遗存
【词作篇】
【诗作篇】
后记 小舟载得月明归

纸上长留四季春
壹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祖母的衣柜。
那是一个传统式样的衣柜，对开门，中间一面穿衣镜
。就像她所有的东西一样，衣柜被祖母保养得很好，用了
很多年依然结实牢固。只是白玉微瑕，穿衣镜上不知何时
多了一道裂痕，浅浅细细的口子，生生将镜中的美人错落
开来。
祖母当然容不得这条扎眼的裂纹。被誉为“平阳三苏
”之一，“文史哲兼擅，诗书画三绝”的苏渊雷先生，曾
赞誉祖母“七十犹倾城”，可以想见祖母年轻时的风姿。
每每站在这面镜前，祖母眼角还总会流转当年上海滩的无
限风情。那种容颜，怎堪一面破镜煞风景？
没过几天，我再见着那面镜子，裂纹处竟然枝枝蔓蔓
“生”出红花绿叶来。几笔勾勒，浓淡随兴，一看就知道
是祖母的手笔。
我不由得赞叹不已：毕竟是祖母！
祖母的诗与画曾经风靡老上海，化腐朽为神奇对她来
说又有何难？她老人家嘴里不说，心里早已顺着那条细纹
，慢慢晕开一团墨色，把那碍眼的瑕疵装点成一朵小花。
那朵从水墨里开出的小花一直开在我的记忆里。祖母
对生活的懂得，超过我们这些后辈。凝视那朵小花，我眼
前总是浮现出当年上海滩的golden time：金碧辉煌的大
厅，昼夜不息的party，最流行的狐步舞，狂放的钢琴师与
唱爵士的年轻女人暗送秋波……这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切，
与祖母在宣纸上点染的花鸟美人交相辉映，一点都没有互
相打扰的意思。
因为，无论是在宴会上还是书画里，祖母的名字一出
现。必然万众瞩目。谁还有工夫去顾及法国的葡萄酒是否
味道纯正，中国的碧螺春又是不是浓香四溢呢？
“炼师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炼师娘，好久
没有来关照，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去去去，别缠着我
们紫宜。紫宜，最近可又有什么大作让我们欣赏拜读？”
“炼师娘”一出，你当然会知道，当那些面孔如潮水
一般涌向我的祖母时，那位大方优雅应对每一个慕名者的
女子——我的祖母——究竟是谁了。
是的，她就是彼时上海滩的一代名媛——周炼霞。
贰
祖母的一生，跨越了几个不同的时代。
她出生在帝国的斜阳里。当两千年的封建王朝崩塌的
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头上扎着小辫儿，穿着小旗袍的女孩
儿。属于古典的时代风卷残云一般消逝，摩登而激进的世
界，在齿轮和蒸汽的交响里，改造着城门洞开、城墙坍塌
的王朝。祖母成长在那样一个时代，不知是她的幸运，抑
或不幸。但可以肯定，千年不绝的文化血脉，滋养着祖母
成长。
她的诗，她的画，她的美丽，她的风采，像一砚浓墨
，轻轻柔柔地化开，潇潇洒洒地挥散，这得益于那一弦未
绝、余音绕粱的悠悠古韵。再晚十年，《新青年》诞生了
，白话诗随着胡适的蝴蝶飞上天去。赵家楼点燃了五四运
动的火炬。晚生十年，周炼霞将不再是周炼霞。
但她有幸走进了一座花园，一座十年前依然繁茂的古
老文明的花园。园中的繁花，没有几个后来者可以再睹风
采，然而祖母却与他们朝夕相伴。从少女时代开始，她就
追随郑德凝学画，郑公山水花鸟仕女无一不精，后擅用指
头、柳条作画，在文人画惯常的中锋笔墨之外，独辟蹊径
。祖母又随朱古微学诗，朱侍郎的诗当时被赞誉为师法杜
少陵、苏东坡，这大概是后来祖母笔下独有一股英气的来
源，接续了豪放派的气韵，不同于上海滩那些温婉的女子
。学词方面，祖母更有一位名师蒋梅笙，他有一位著名的
女婿徐悲鸿。
祖母那一代人身上，大概可以看出古典时代最后的精
雕细琢。后来人的厚古薄今都合情合理，今天来看，风流
早被雨打风吹去。
当然，祖母的好风景，那时才刚刚拉开序幕。属于中
国的青铜时代终结了，而属于上海的黄金时代才刚刚开始
。摩登大厦和霓虹倩影照耀下的周炼霞，缱绻风情如鱼得
水。那个年代的女子，我们今天还在流传她们的趣闻轶事
，林徽因、陆小曼、阮玲玉、胡蝶……
那个年代有一个标签叫作“民国”，那个年代有一段
传奇叫作周炼霞。
叁
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尽管如今我也已经霜染发鬓
，但在我脑海里，容光焕发的祖母，久久磨不去的是青春
。既然是青春，一定有浪漫纯情，一定也有黯然神伤。
改革开放之初，祖母即远赴美国，从此远离了一个时
代，也远离了昔日那些人与事。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什么都
不太懂的年轻人。而后来这三十多年，我便不辞辛劳地追
赶着祖母的足迹。
在她驻足过的地方，我看到许多旧上海的剪影。我的
祖父徐晚苹，玉狸词人宋训伦，与祖母合著诗论的瞿蜕园
，祖母的闺蜜陈小翠……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往事。
当祖母带着眼伤起飞，看着机舱外的大地渐渐隐没于云雾
之中时，她的心中可曾浮起这些面孔？半个多世纪前，这
些面孔仿佛被巨浪推涌，不必太多追寻就扑面而来，而半
个多世纪之后，霪雨乍停，满天青光，那些灯火里的人与
事今安在？快乐与伤感，满足与遗憾，又在何处？
当然，不能忘记的，还有这掐头去尾，只留中间的数
十年的中国。这是祖母的艰难岁月。那个时代，一句不合
时宜的话，或者一个不合时宜的举动，就可能招致潮水一
般的冲击。生如飘萍，命若琴弦，祖母在那段岁月里，是
最为沉寂和孤寥的。试想，早年写来激励国人的旧诗，墨
已千透，纸尽枯黄，却还能被诬蔑为逆流佐证，我无法知
晓祖母在身陷囹圄之际，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我能替她
想到的，一定是那一句“无灯无月何妨”。风雨如晦，无
月无灯，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倒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肆
中国的近代化和现代化进程，已经经历了近两个世纪
，这个进程伴随着日盛日紧的西风，以及渐行渐远的东韵
。祖母初绽风华的时代，国门洞开，已经不是一个“师夷
长技以制夷”或者“师夷长技以自强”的时代，而是全盘
西化、全面向西方学习的时代。
莎士比亚的戏剧，十四行诗，伦勃朗和莫奈，刚朵拉
和梵婀铃，翡冷翠的桥上那些看风景的人，炭笔和洋泾浜
的英文，简直要取代水墨和吴腔沪语，成为吹遍大上海从
外滩到里弄的文艺长风。
风里走来我的祖母周炼霞。少有画功，长随诗名，传
统文人的诗与画，在祖母那里得到沁入骨髓的继承。我刚
刚懂事的时候，总是不明白祖母身上那种从容淡雅的气息
从何而来，在孩子的眼里，那不也是一位平凡简单的老太
太么？只是这位老太太的气质，让人不知不觉就能平静下
来，完全没有浮嚣之气了。
她没有在西风猎猎的时候随风而行，而是伫立在风中
，看周遭的世界变得纸醉金迷。那是至今仍被屡屡提及的
旧上海，她是洪流滚滚、风云变幻的旧上海里一颗恋旧的
石头。激流可以将她打磨得光滑圆润——否则她也不可能
在上海的热闹场所独具风流；但是河水甚至时间，都无法
改变石头内心的坚硬与坚持——否则只剩下一只眼睛能视
物的祖母，又如何俯瞰这瞬息万变的时代？
进入到网络时代后，我也曾听朋友说起，网上有股旧
体诗的热潮。那些不愿意忘记旧时光的朋友，开始用最先
进的工具，书写着最古典的情怀。我想祖母泉下有知，应
该会无比欣慰。传统的中国画、中国诗，经历了几乎是粉
身碎骨一般的历练，却依然如那血脉中的涓涓细流，传承
着千年文明的基因。
纸上长留四季春。祖母这种阳光得有些执拗的情思最
是动人。我写着祖母的故事，宛若写着他们的故事——大
上海像一艘大船，与祖母同船的人，摇曳在闪烁的灯火里
。我明白，我回忆的当是一个时代，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一道炼霞，铺在那流金岁月里。

周炼霞是中国国画家，她工诗词、擅丹青，又有一份笔墨酬唱的灵巧活泼气，因而与陆小曼、阮玲玉一样，趣闻轶事为老上海人所津津乐道。本书讲述了周炼霞孩童时的趣味往事，也描述了周炼霞与其夫徐晚苹的悲欢离合；收录了周炼霞众多笔法精妙的扇面与花鸟仕女图作品，以及经过多年多方搜集整理而成的诗词作品。

小舟载得月明归
一只小舟，划过一面湖水，所到之处，衍出清浅的水
线。从此岸到彼岸，舟行的轨迹不同，沿途的山川各异，
亦有顺流，亦有逆流，亦见水花，亦见风浪。渔歌唱晚，
芦花夹岸，群鱼嬉戏，百舸争流。有时小舟会静静地停泊
在港湾里，有时则会劈开风浪，随着时代的洪流升起在潮
头，或者挣扎在浪底。醉于夕阳，感于晨光，一舟一风景
，归去时分，载满船的明月，是空？是满？没人说得清楚
，留下身后斜斜风雨，幽幽蓑香，一段行程就这样到了烟
树深处。桨声灯影，若隐若现，舟上人再没有什么羁绊和
束缚，可以放声大笑，可以高谈阔论，可以醉酒当歌，摇
摇摆摆，静水深流，不在乎凉起一滩鸥鹭，也不在乎罅隙
洪钟，进入到天空水阔的境界，便是自由。
我很喜欢祖母的这一首《西湖归棹》，读着读着，我
眼前就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它让我想起祖父和祖母的西湖
岁月。那是他们相识相知之后，并桨齐帆见过的第一段曼
妙风景。雷峰塔下，胜景无数，两个处在最好年华的人，
彼此依偎，携手同游，是不是在曲院风荷下笑过锦鲤的顽
皮？是不是在断桥残雪中踏访宛转的爱情传说？又是不是
在三潭印月的夜晚一起泛舟平湖，笑谈苏子当年“浓妆淡
抹总相宜”的风流呢？这些景象，早已没有人可以为我讲
述，甚至祖母本人也谈及甚少，但是我知道，这是一种自
由，是年华的挥霍，是青春的放达。再没有哪个时间可以
像那时般无拘无束。不要说今天的我们很难做到，即便是
祖母后来的人生里，也并没有这般清新自然、天地纵情的
空间了。
或许这就是人生，一艘线性前进的小舟，当然你可以
迂回，可以折返，但再回头的风景，已不是你当时看到的
那样，更何况酒意半消，情肠已解，哪里还有“刻舟求剑
”这样的好事？王维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生总是得向前看，也只能向前看，
这样绵延起伏，所以才会有跌宕的变化，以及未知所带来
的诗意。《西湖归棹》所描写的，是归程里看到依微的山
色，本是垂日晚霞中的宁静，诗人的意兴却兀自飞舞，原
来西天那一轮明月从云端露出头来，把桨声染得轻轻柔柔
，让湖风吹起烟幕重重，新的景观徐徐开幕，这故事没走
到尽头。
这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诗人回眸所看到的人生？谁能
说得清楚。只是这诗中的状态，倒是给后人留下无限的想
象空间。我便不用说了，每每读到这样的诗，会联想起现
实中人潮人海的西湖，更感叹祖母当年身披月辉的那种自
得和傲然。这种形象也惹来后世人蹁跹遐想。像苏渊雷教
授所说“流风回雪，七十犹倾城”，董桥说她“李清照再
世”，都与那一轮明月之下清丽的身影相互映照。
从这样的身影移开目光，放到当下，当年西湖里泛舟
的那个女子，今天掀起了一股热追周炼霞的风潮。出版的
著作、撰写的文章，渐渐多起来。人们用“华美人生”来
形容沪上“炼师娘”的精彩，用“诗画双绝”来形容祖母
的才艺，通过祖母的点滴故事，追忆那个令人陶醉的时代
，还有一众文人的风采。对于今天的我们而言，周炼霞仿
佛一条时光通道，通过她的言行作品，我们得以捕捉那些
逝去的岁月点滴。岁月也如同一只舟，顺流而行，走到我
们这里时，上游的水早已无法追溯，只能通过那舟楫上带
来的痕迹，推想上游的壮丽。
回头再来看这首《西湖归棹》，词句简单，意象丰富
，绵柔无穷，区区二十八个字，把无限的旖旎曲折、流连
洒脱，写得淋漓尽致。祖母心中该有怎样的世界？这同样
是难以说清楚的事。但是这样的诗词确实是让我们吃惊的
，没想到民国时期的诗词，竟然与唐宋之风一脉相承。我
们总是慨叹新文学兴起之后传统之不存，但传统并不是一
两句话、几篇文章就能消除的。它以血脉的方式传承于一
代又一代人身上，遇上周炼霞这样的奇女子，传统便与现
代交辉，放射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人的古典，也是一个时代的遗产。它浓缩在
周炼霞身上，以成百上千首诗词，以无数的丹青笔墨呈现
。或许可以这样说，周炼霞本人就是传统的一次凝聚、一
个结晶。她距离我们如此近，近到大概十几年前还能感知
她的音容，这让我们感知，传统距离我们，其实也就是如
此近。不必感慨风韵的流失，它已渗透在那些精英的身上
，伴随他们一生，也影响着我们这些后人。
精彩的人生，宏阔的时代，厚重的底蕴，都集中在周
炼霞这艘小舟上，船里洒满了月光。我相信，祖母已经找
到她永远停泊的港湾，但是这艘船并不会停泊在那里，它
会继续伴随我们前行，把它曾经见过的风景，讲给后面的
人听。
这是归程，亦是启程。

1906年，两个人的出生，让我印象深刻。
一个叫作爱新觉罗·溥仪，他生在遥远的紫禁城，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
溥仪的出生像一个历史的冒号，时光的叙事，在这个冒号后发生折射，忽然就开启了中国长达一个世纪的波澜壮阔。作为这种折射的见证者和亲历者，溥仪的生命显得颇为悲情。他是巨大时代里一个无能为力的注脚，一粒随波逐流的尘埃。
对他而言，历史太沉重了，简直是泰山压顶，大到他的视野无法容纳，他的王朝也无法承受。与其说他是傀儡，倒不如说他经历了一次命运的玩笑，在他以为自己获得一切时，一切正像翻过来的沙漏一样流逝；当他开始坦然面对无奈时，时代反馈给他的却是连沉默都无法保持的喧哗与骚动。
与这个痛苦的凡间肉身相比，另一个人的出生，要平和安宁得多。她就是我的祖母周炼霞。1906年10月20日，湖南湘潭周宅，一个女婴呱呱坠地，她就是周炼霞。
因为微妙的血统与固有的制度，溥仪继承了他的生命所不能承受的重任，在历史巨大的错位间，他的世界灰飞烟灭。而因为一种天然的生长与流动，我的祖母的命运却形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轨迹，在她的小时代里，发生过许多对个人而言振聋发聩、对时代而言却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她的命运，如同她的同龄人一般，也曾辗转，也曾坎坷，也曾泥泞。但是时代只是在她身上用笔梢轻轻一扫，然后就大步奔向那个变幻莫测的未来了。留给周炼霞的，反而是风暴席卷之后的那一片凌乱与虚无——其实，那也是一种遥远和宁静。
当一个生命开始孕育生长，他或者她的命运便开始了，无法预知。无法掌握，但可以回望，可以追溯。周炼霞的传奇，也正是从那个传来江西口音的湖南院落里开始的。
壹
一道道谕旨不停地传下去，一道道奏折不停地传回来，紫禁城正在打破与这个世界联系的方式，这个行将就木的王朝，正感觉到大限将至的焦虑与不安。
1906年2月，慈禧太后面谕学部，兴办女学，开办女子师范学堂，让女子接受教育。消息传出之后，举国震动。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男人们纳闷了：怎么一朝变天了，女人也能读书识字，出仕加爵么？很多小脚女人也迷糊了：从来都只知道在女儿墙内绣花扑蝶，舞文弄墨的事情怎么也落到自家头上来了？
女儿墙后面的女人们不知道，彼时已经有一些新女性，开始突破男人给她们设立的种种障碍，花枝招展地在公众视野中款款而行。其中既有秋瑾这样的女英雄，也有许多刚烈的奇女子。在当时的湖南，就有一位父母包办婚姻}向新娘，为了表达自己对封建婚姻的抗争，在花轿中用剪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这样的时代里，女人要学会掌握自己的命运，也需要适应这座为她们打开的舞台。舞台下是男人的世界，有为她们喝彩的男人，也有用各种眼光打量她们的男人，女人们从幕后走上台前，从深宅大院来到风流人间，再往前一步，她们就能真正与男人平起平坐。在这个世纪之前，只有少数女人得到男人的膜拜，而在这个世纪到来之后，愿意为此争取的女人越来越多，方式也越来越多样。
这或许便是不得不兴办女学的历史逻辑。
有一个人似乎早已看穿了这种历史的逻辑，并且准确地把握住了它的发展方向。他就是我的外曾祖父周鹤年。周鹤年是江西名举人，因为候补长沙知府，所以举家寓居湖南。他知道，戊戌变法的时候，全国都在观望朝廷动向，噤若寒蝉，唯独湖南陈宝箴举旗响应。尽管后来变法失败，湖南也重归一潭死水，但这种变法维新的风气，还是在三湘大地上流传下来。周鹤年并不是变法的死忠拥趸，但多少受到这种流风熏染，也觉得兴办女学，将让国人中塌陷的另一半崛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同时，他还有另一个开心的原因：他马上要做父亲了。在过去，如果是一个男孩，他可以教他习读圣贤、习武强身；但是如果是一个女孩，那只能做好嫁人了事的打算。现在女子可以入学读书，酷爱丹青的周鹤年，便可以教女儿写诗作画，这样或者又能诞生一位挛易安呢？
想到这里，周鹤年轻捋须髯，不由得产生几分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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