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的《子不语》是文言小说的优秀作品，其小说于奇异诡谲的神怪故事中，寄寓其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和反思。袁枚在《子不语》之中写了不少与南京有关的奇闻故事。袁枚著彭洁明注析的《随园小说(神出鬼没)》拟编选《子不语》、《续子不语》中具有以下思想倾向的作品：关注个体生命，强调个体价值的；反对禁欲、体现出开明的女性观的；以鬼神刺人世、以荒诞见世情的。在审美取向方面，以幽默诙谐、辛辣犀利、自然率性、洒脱不羁者为尚。在地缘方面，首选与南京有关的作品，而其余有可观之处的作品，亦不偏废。

袁枚（1716－1798），清代文学大师。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随园主人、随园老人。
生于杭州，少有才名，年未弱冠，经史通明，二十三岁科举高中。
从政后为官十年，勤政廉洁，却始终不得高升。三十三岁时辞官隐居，于南京购置隋氏废园，改名“随园”，此后教授学生，交朋结友，放情声色，种竹浇花，八十岁时仍游山玩水。
一生著作如山，名震文坛。《随园食单》为其晚年代表作品，是展现中国美学生活的传世经典。问世至今，流传海内，成为畅销226年的文学奇迹之书。
八十二岁时去世，葬于南京百步坡，世称“随园先生”。
其它作品：《小仓山房诗文集》《随园诗话》《随园随笔》《子不语》等。

前言
蔡书生
南昌士人
鬼冒名索祭
鬼畏人拼命
两神相殴
奉行初次盘古成案
秦毛人
人虾
门夹鬼腿
老妪变狼
冷秋江
纣之值殿将军
李百年
医妒
蜈蚣吐丹
红衣娘
官癖
铸文局
棺床
两僵尸野合
误尝粪
赵氏再婚成怨偶
卖蒜叟
借棺为车
孙烈妇
鬼宝塔
庄生
鬼逐鬼
碧眼见鬼
清凉老人
三姑娘
梦葫芦
奇骗
沙弥思老虎
吹铜龙送枉死魂锅上有守饭童子
禅师吞蛋
凡肉身仙佛俱非真体
唱歌犬

清代文人袁枚，在中国文学史上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如果翻开他的履历，从官方的角度说，我们会授予他“著
名文学家”的称号，更专业的称号叫做“乾嘉三大家”之
一、“性灵派”代表人物、“南袁北纪”之南袁。而他的
著作《小仓山房文集》《随园诗话》《子不语》《续子不
语》《随园食单》等，涉足了各个不同的文学领域，用“
卓有成就”一词，不算过誉。
袁枚的人生，更是融合了中国士人往往不能兼得的儒
道两条道路：二十三岁中进士，授庶吉士，在官场辗转十
年后，于三十三岁辞官，隐居南京小仓山随园。前半生魏
阙情怀，后半生名山事业。元人薛昂夫的《塞鸿秋》云：
“功名万里忙如燕，斯文一脉微如线。光阴寸隙流如电，
风霜两鬓自如练。尽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见?至今寂寞彭泽
县。”这首散曲，辛辣地道出了历来官场之中，表面向慕
隐士生涯的多，而真正激流勇退的少。而袁枚的举动，乍
看之下，似乎颇有几分彭泽遗风。
然而袁枚并非陶渊明。他隐居之后，既不似陶渊明一
样贫困潦倒，也未如他一般躬耕为业。既没有对时运不济
、才智难抒的悲愤，也不格外追求如见道心的悠然。他重
生活品质、情趣，将随园从梁木倾颓整治得别饶雅趣；他
好美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将心得写成书，成为后
世老饕的圭臬；他好游名山大川，六十五岁之后，遍游浙
江、安徽、江西庐山、广东、广西、湖南、福建等地，优
游卒岁，不知老之将至。此外，更有一离经叛道的行为，
颇受时人争议——广收弟子授诗，其中更不乏女弟子。
袁枚的独特性，表现在他的人生取舍，也表现在他的
作品之中。我们阅读他的小说《子不语》《续子不语》，
首先会联想到《论语》里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知道他
抖了个机灵，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继而或许会联想起与之
齐名的《聊斋志异》和《阅微草堂笔记》，实际上，这三
部书虽然都属志怪小说，但作者创作的意旨却颇不同。
蒲松龄序《聊斋志异》时，称他“集腋成裘，妄续幽
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实是在这部小说中
寄托了一生的不得志和对知音者的切切渴求。而单看《阅
微草堂笔记》的目录，如“滦阳消夏录”“槐西杂志…‘
姑妄听之”云云，就知道这不过是馆阁重臣的游戏之笔。
至于袁枚，他写《子不语》《续子不语》，既不同于蒲松
龄的将全部生命贯注，也不同于纪晓岚的消闲而作。理解
袁枚的创作心态，我们可以从同时代文人对袁枚的评价着
手。洪亮吉在宗尚儒家伦理精神的《北江诗话》中，说袁
枚“通天老狐，醉辄露尾”；而与其并列“乾隆三大家”
的赵翼，则说他是“前身是怪，年老成精，虽日风流班首
，实乃名教罪人”。这着实不是什么好话，但如果剥除掉
其中的情感和伦理色彩，我要说他们真是袁枚的知音。更
有趣的是，他们所用的形容词“狐”“怪”“精”等，正
是《子不语》《续子不语》等书的主角。
《子不语》中，有狷介之人、奇特之怪、执着之鬼，
它们虽然本应互有抵牾，但空其相，探其实，会发现在袁
枚的心中，鬼、怪不过是世俗世界众生的写意形态，人、
鬼、怪中都有参不透贪嗔痴者，亦有聪明灵慧、卓尔不群
者。那光怪陆离的鬼怪世界，与其说是异类的空间，不如
说是假鬼怪之名而造就的“平行世界”。
当然，人和鬼的关系，并非总是那么轻松谐趣，更多
的时候是一种对峙关系。这种对峙状态，有时你死我活，
势不两立；有时则此消彼长，我强敌弱。如《鬼畏人拼命
》一文中，倔强无比的介某，恰好遇到了一个凶悍蛮横的
鬼，最后，还是强项不低头的介某骨头更硬，在这场心理
战中最终获胜。而当具有大智慧之人遇到存心不良之鬼时
，不仅不会被它们所害，还能为其指点迷航，使其得脱苦
海。如《蔡书生》的主角蔡生，遇到的是一位意欲引人自
尽的缢死鬼。面对凶险的情势，他非但不入彀，反而只用
一言便将之点化，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又如《鬼宝塔》
之中的邱老者，面对众鬼的恶相从容不迫，使得其怪自败
——袁枚借邱老者的淡定，道出这样一个事实：所谓鬼怪
，其实是人心的镜像和譬喻。鬼怪之贪欲邪恶，不过是人
的贪嗔痴之念的一种转化；鬼怪之善良温柔，也是来自人
心中那不可磨灭的人情。鬼怪，不就是一面烛照人心的镜
子吗?
《子不语》《续子不语》二书中，还寄托了袁枚对于
世界的独特认知。如《奉行初次盘古成案》《两神相殴》
等文，都是在用瑰奇的想象、奇趣的故事，来寄托包举宇
宙之心，诉说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秩序和法度的理解。同时
，随园小说的独特面貌，也能折射出袁枚的趣味和性情。
随园小说中，大到对世界的认知、对人性的理解，小到文
章运笔的方法、故事悬念的设置，都力图自出机杼，新人
耳目，由此，不难看出他尚奇出新、不甘人后的创作追求
。
在科学昌明、崇尚理性精神的今天，我们读随园小说
时，应该明了它作为“志怪小说”所具有的猎奇属性，其
实并非最大的亮点；而它对世事人心的体察、对真情真性
的赞颂，以及其中蕴含的通达的智慧和超越同侪的怀疑精
神，才是其真正的独特之处。不知读者在读这些或谐趣、
或惊险、或深刻的鬼怪故事时，会不会恍若穿越了数百年
的时空，如觏“通天老狐”之面，因之会心一笑呢?

袁枚著彭洁明注析的《随园小说(神出鬼没)》仿照六朝志怪小说及《聊斋志异》而写，文章大都言鬼神，谈怪异，其中因果报应、荒诞迷信成分较多，部分篇章从偶然、猎奇的角度写不怕鬼的故事。全书文字简练、语言自然、亦庄亦谐，展现了光怪陆离的世间百态，用极尽幽默且晦涩的方式揭示了当时社会的诸多恶弊，体现了袁枚对理学思想的批判和对封建迷信的怀疑。

【赏析】
今日网络用语中，有“立flag”之说，指人大言炎炎，无所顾忌，却旋即被现实所嘲讽。其实这种说法，古人在诗话、词话、小说中曾多次言及，只不过不叫“立flag”，而是叫“谶语”。
《三国演义》之中，曹操在败走华容道的时候，曾三次一语成谶。第一次，“见树木丛杂，山川险峻，乃于马上仰面大笑不止”，属下问其故，他说：“吾不笑别人，单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若是吾用兵之时，预先在这里伏下一军，如之奈何?”结果呢?话音刚落，赵云伴着鼓声和火光杀将出来，惊得曹操几乎坠马。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到了疏林之中，曹操又“仰面大笑”，笑周瑜、诸葛亮浪得虚名，不知在此埋伏人马，毫无意外的，这一笑，又引出了张飞。再次突围后，曹操又好整以暇地笑了一次，这次，笑出了关羽的伏军，真正一败涂地。
这一段情节，无疑颇具喜剧色彩。喜剧色彩的由来，既在于作者写曹操的“笑”和伏军的出现，应验了设置的悬念和读者的心理预期，也在于曹操的举动中，蕴含着滑稽色彩。曹操处变不惊，还能好整以暇，苦中作乐，也算枭雄本色，无奈诸葛亮技高一筹，曹操每一笑，都落入他的彀中，如此写来，正以曹操的狼狈，衬托出诸葛亮的高明。
《鬼畏人拼命》一文中，作者写了一个强悍而戆直的人物，在一个鬼神之说盛行的环境中，介某却不喜人言鬼神之事，不但不喜，还要反其道而行之，专找传言有鬼祟的地方去住。这次到了山东，又碰到这样的所在。初听说时，他的反应是“大喜，开户直入”，雀跃之情，见于颜色，这已是一奇。到了屋中，他并不安歇，而是坐以待之。果然，这次并非以讹传讹，二更时分，梁上坠瓦，正主出现了。其实，在志怪小说中，常有描写介某这类“明知屋有鬼，偏向鬼屋行”的故事。但是，故事进行到鬼真的出现的时候，主人公有的如叶公见真龙般怯了场，有的则演变成了露水姻缘。如《聊斋志异》中《莲香》的男主角桑生，邻居问他独居怕不怕鬼狐．他答道：“丈夫何畏鬼狐?雄来吾有利剑，雌者尚当开门纳之。”后来，鬼、狐果然都来了，而故事经历了一波三折，也终归于圆满。
但本文的介某并非外强中干之人，文中也并无鸳鸯蝴蝶故事。介某见鬼，有三骂。第一骂：要求鬼自证身份——既然你伏在屋顶上，那你就扔一个屋顶上本来没有的东西，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变化之神通，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鬼呢?鬼如其言，扔下来一块屋顶上绝不该有的磨石。介某又骂：要求鬼自证脾性——鬼有温和派，有恐怖派，谁知道你是哪一派的呢，如果真是厉鬼，那就给我点颜色看看。鬼又如其言，扔下巨石砸碎了房中的几案。常人至此，哪怕不战栗退缩，恐怕也会噤声收敛，介某则不然，又有第三骂：你这该死的厉鬼，你敢杀了我，我才服你!这次，鬼并未如其言，而是避而远之，认了栽了。
这篇故事与《三国演义》曹操之三笑相似的地方，在于二者都是“一方说谶语——另一方使之应验”的结构，又都将这种结构重复使用了三次，在重复之中逐次递进，烘托出笑点。不同之处在于，《鬼畏人拼命》中的介某，初时像是被鬼戏弄的滑稽人物，而他屡遭鬼戏，竟然气不稍馁，一直强项到底，最后竟然把鬼都吓走了。可见无论是真实的人间，还是用以隐喻人间的阴间、天界，都遵从同样的法则：强弱之判，不在人、鬼的身份，而在其内心是否有力量。两神相殴
孝廉钟悟，常州人，一生行善，晚年无子，且衣食不周，意郁郁不乐。病临危，谓其妻日：“我死慎毋置我棺中。我有不平事，将诉冥王。或有灵应，亦未可知。”随即气绝，而中心尚温，妻如其言，横尸以待。
死三日后，果苏，日：我死后到阴间，所见人民往来，与阳世一般。闻有李大王者，司赏善罚恶之事。我求人指引到他衙门，思量具诉。果到一处，宫殿巍峨，中坐尊官。我进见，自陈姓名，将生平修善不报之事一一诉知，且责神无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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