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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一九四九年四月,汪曾祺的第一个小说集《邂逅集》出版,收入八篇中短篇作品。一九六三年冬,他的第二个小说集《羊舍一夕》出版。“文革”结束后,汪曾祺的小说创作日趋活跃,陆续发表了一系列优秀的中短篇小说。 一九八二年二月,《汪曾祺短篇小说选》由北京出版社初版。这个选集收入汪曾祺《邂逅集》四篇作品(《复仇》《老鲁》《落魄》《鸡鸭名家》)、《羊舍的夜晚》三篇作品(《羊舍一夕》《看水》《王全》),“文革”结束后创作的九篇新作(《骑兵列传》《塞下人物记》《黄油烙饼》《异秉》《受戒》《寂寞和温暖》《岁寒三友》《大淖记事》《七里茶坊》)。 《汪曾祺短篇小说选(精)》据一九八二年北京出版社初版本重排。 作者简介 汪曾祺(1920-1997),江苏高邮人,沈从文的高徒,中国现当代著名作家、戏剧家、小说家,京派文学小说的代表人物及传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汪曾祺早年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师从沈从文先生。曾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顾问,北京剧作家协会理事。他在短篇小说和散文创作领域成就颇高,充溢着浓郁的中国味道和灵性美质,语言平和质朴、清新隽永、娓娓而来、如话家常。著有短篇小说集《邂逅集》《羊舍一夕》《晚饭花集》,散文集《蒲桥集》《故乡的食物》《逝水》,京剧剧本《范进中举》《沙家浜》(主要编者之一),文学评论集《晚翠文谈》等。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介绍到国外。 目录 总序 自序 复仇 老鲁 落魄 鸡鸭名家 羊舍一夕 看水 王全 骑兵列传 塞下人物记 黄油烙饼 异秉 受戒 寂寞和温暖 岁寒三友 大淖记事 七里茶坊 附录 也说汪曾祺
序言 近年来有人称我为老作家了,这对我是新鲜事。老则 老矣,已经六十一岁;说是作家,则还很不够。我多年来 不觉得我是个作家。我写得太少了。 我写小说,是断断续续,一阵一阵的。开始写作的时 间倒是颇早的。第一篇作品大约是一九四。年发表的。那 是沈从文先生所开“各体文习作”课上的作业,经沈先生 介绍出去的。大学时期所写,都已散失。此集中所收的第 一篇《复仇》,可作为那一时期的一个代表,虽然写成时 我已经离开大学了。一九四六、四七年在上海,写了一些 ,编成一本《邂逅集》。此集的前四篇即选自《邂逅集》 。这次编集时都作了一些修改,但基本上保留了原貌。解 放后长期担任编辑,未写作。一九五七年偶然写了一点散 文和散文诗。一九六一年写了《羊舍一夕》。因为少年儿 童出版社约我出一个小集子(听说是萧也牧同志所建议) ,我又接着写了两篇。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一年写得多一 些,这都是几个老朋友怂恿的结果。没有他们的鼓励、催 迫、甚至责备,我也许就不会再写小说了。深情厚谊,良 可感念,于此谢之。 我的一些小说不大象小说,或者根本就不是小说。有 些只是人物素描。我不善于讲故事。我也不喜欢太象小说 的小说.即故事性很强的小说。故事性太强了,我觉得就 不大真实。我的初期的小说,只是相当客观地记录对一些 人的印象,对我所未见到的,不了解的,不去以意为之作 过多的补充。后来稍稍展开一些,有较多的虚构,也有一 点点情节。 有人说我的小说跟散文很难区别,是的。我年轻时曾 想打破小说、散文和诗的界限。《复仇》就是这种意图的 一个实践。后来在形式上排除了诗,不分行了,散文的成 分是一直明显地存在着的。所谓散文,即不是直接写人物 的部分。不直接写人物的性格、心理、活动。有时只是一 点气氛。但我以为气氛即人物。一篇小说要在字里行间都 浸透了人物。作品的风格,就是人物性格。 我的小说的另一个特点是:散。这倒是有意为之。我 不喜欢布局严谨的小说,主张信马由缰,为文无法。苏轼 说:“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 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答谢民师书 》);又说:“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 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 不可知也”(《文说》)。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的小说的题材,大都是不期然而遇,因此我把第一 个集子定名为“邂逅”。因此,我的创作无计划可言。今 后写什么,一点不知道。但如果身体还好,总还能再写一 点吧。恐怕也还是断断续续,一阵一阵的。 是为序。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二日
导语 汪曾祺,我国著名作家,其代表作《受戒》、《大淖记事》等受到读者的喜爱与欢迎,一生有作品200多万字,出版著作数十种,不少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介绍到世界各地。《汪曾祺短篇小说选(精)》精选出他最具代表性的短篇经典小说作品,使读者能集中体味他“京派小说”的独特艺术风韵。 精彩页 老鲁 去年夏天我们过的那一段日子实在很好玩。我想不起别的恰当的词儿,只有说它好玩。学校四个月发不出薪水,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这个学校是一个私立中学,是西南联大的同学办的。校长、教务主任、训育主任、事务主任、教员,全部都是联大的同学。有那么几个有“事业心”的好事人物,不知怎么心血来潮,说是咱们办个中学吧,居然就办起来了。基金是靠暑假中演了一暑期话剧卖票筹集起来的。校址是资源委员会的一个废弃的仓库,有那么几排土墼墙的房子。教员都是熟人。到这里来教书,只是因为找不到,或懒得找别的工作。这也算是一个可以栖身吃饭的去处。上这儿来,也无须通过什么关系,说一句话,就来了。也还有一张聘书,聘书上写明每月敬奉薪金若干。薪金的来源,是靠从学生那里收来的学杂费。物价飞涨,那几个学杂费早就教那位当校长的同学捣腾得精光了,于是教员们只好枵腹从教。校长天天在外面跑,通过各种关系想法挪借。起先回来还发发空头支票,说是有了办法,哪儿哪儿能弄到多少,什么时候能发一点钱。说了多次,总未兑现。大家不免发牢骚,出怨言。然而生气的是他说谎,至于发不发薪水本身倒还其次。我们已经穷到极限,再穷下去也不过如此。薪水发下来原也无济于事,顶多能约几个人到城里吃一顿。这个情形,没有在昆明,在我们那个中学教过书的人,大概无法明白。好容易学校挨到暑假,没有中途关门。可是一到暑假,我们的日子就更特别了。钱,不用说,毫无指望。我们已好象把这件事忘了。校长能做到的事是给我们零零碎碎的弄一餐两餐米,买二三十斤柴。有时弄不到,就只有断炊。菜呢,对不起,校长实在想不出办法。可是我们不能吃白斋呀!有了,有人在学校荒草之间发现了很多野生的苋菜(这个学校虽有土筑的围墙,墙内照例是不除庭草,跟野地也差不多)。这个菜云南人叫做小米菜,人不吃,大都是摘来喂猪,或是在胡萝卜田的堆锦积绣的丛绿之中留一两棵,到深秋时,在夕阳光中红晶晶的,看着好玩。——昆明的胡萝卜田里几乎都有一两棵通红的苋菜,这是种菜人的超乎功利,纯为观赏的有意安排。学校里的苋菜多肥大而嫩,自己动手去摘,半天可得一大口袋。借一二百元买点油,多加大蒜,暴炒一下,连锅子掇上桌,味道实在极好。能赊得到,有时还能到学校附近小酒店里赊半斤土制烧酒来,大家就着碗轮流大口大口地喝!小米菜虽多,经不起十几个正在盛年的为人师者每天食用,渐渐地,被我们吃光了。于是有人又认出一种野菜,说也可以吃的。这种菜,或不如说这种草更恰当些,枝叶深绿色,如猫耳大小而有缺刻,有小毛如粉,放在舌头上拉拉的。这玩意北方也有,叫做“灰藿菜”,也有叫讹了叫成“回回菜”的。按即庄子所说“逃蓬藿者闻人足音则跫然喜”之“藿”也。据一个山东同学说,如果裹了面,和以葱汁蒜泥,蒸了吃,也怪好吃的。可是我们买不起面粉,只有少施油盐如炒苋菜办法炒了吃。味道比起苋菜,可是差远了。还有一种菜,独茎直生,周附柳叶状而较为绵软的叶子,长在墙角阴湿处,如一根脱了毛的鸡毛掸子,也能吃。不知为什么没有尝试过。大概这种很古雅的灰藿菜还足够我们吃一气。学校所在地名观音寺,是一荒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时在暑假,我们的眠起居食,皆无定时。早起来,各在屋里看书,或到山上四处走走,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相互招呼去“采薇”了。下午常在校门外不远处一家可以欠账的小茶棚中喝茶,看远山近草,车马行人,看一阵大风卷起一股极细的黄土,映在太阳光中如轻霞薄绮,看黄土后面蓝得好象要流下来的天空。到太阳一偏西,例当想法寻找晚饭菜了。晚上无灯,——交不出电灯费教电灯公司把线给铰了,大家把口袋里的存款倒出来,集资买一根蜡烛,会聚在一个未来的学者、教授的屋里,在凌乱的衣物书籍之间各自找一块空间,躺下坐好,天南地北,乱聊一气。或回忆故乡风物,或臧否一代名流,行云流水,不知所从来,也不知向何处去,高谈阔论,聊起来没完,而以一烛为度,烛尽则散。生活过成这样,却也无忧无虑,兴致不浅,而且还读了那么多书! 阿呀,题目是《老鲁》,我一开头就哩哩拉拉址了这么些闲话干什么?我还没有说得尽兴,但只得打住了。再说多了,不但喧宾夺主,文章不成格局(现在势必如此,已经如此),且亦是不知趣了。 P14-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