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民艺》这本小书是关于民艺论的入门之书，是日本民艺之父柳宗悦先生本人最为满意、论述最具秩序的作品。他为民艺正名，以丰富的内容，对工艺美学以新的视角进行阐释，将公众对民艺的种种误解和不准确的解释予以清理。跟随柳先生的脚步，我们欣赏民艺的朴素与真诚之美，体味民间器物所蕴含的万物哲理和生命智慧。

总序
序
上篇 民艺为何能够让人动心
下篇 从民艺中学到了什么
美之国度与民艺
关于日本民艺馆
民艺的性质
插图小注
民艺学概论
译后记

近时，对民艺的关注在迅速地升温，但其中的
真正意义也许是难以准确理解的。无论是攻击还是
辩护，都很容易在误解的层面纠缠。要对正确的意
义予以说明，或许是此书问世的新理由。
我的信念是：未来造型之美的问题必定是以工
艺为中心来进行思考的。其中，民众与工艺之关系
——或者说生活与美的交融——是最为重要的问题
吧。此时，民艺被赋予了某种重大的意义是毋庸置
疑的，以日常的生活为美之途径是唯一的答案，在
这样的基础之上提高和普及才能通往美之国度。最
近，随着对地方文化价值的认识逐渐深入，民艺的
意义显得尤为重要。固有的民艺维持着地方最为根
本的传统。由于表现了日本独有的国民性，民艺的
繁荣才会是必然的。
这本小书是民艺论的入门书，同时也可以看作
工艺美论的全部概说。此前，我曾考虑过要对工艺
美的意义进行简明扼要的叙述，然而这样类型的书
却无法全面地表述迄今为止对工艺美的认识，因为
还有许多方面要进行修正。
我也希望这样的书早日成为不再需要的书，但
并不意味着在此记录的真理是临时的，这是任何人
都熟知的常识。希望如今极为奇特的真理，能够早
日升华成为平凡的常识。这本小册子的使命之一，
也是为了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因为工艺美的相关问
题被闲置了，这是至关重要的。
在一般民众都支持天动说时，地动说则遭到冷
嘲热讽，因此需要努力地去辩明。后来所幸迎来了
完全不需要辨明的时日，到处都有为地动说辩护者
，他们很快就转变为天动说的质疑者。也许这就是
真理升华为常识了吧。
关于工艺的问题，特别是关于美的问题，人们
也许还在哥白尼之前的时代彷徨，对此有必要予以
强烈的抗议。我的这本小册子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才付印的。我的极为平凡的想法，在最初并没有被
人们看作常识。因为我所阐述的趣旨，对于一般人
来讲是价值观的颠倒。我并不认为我的平凡的思想
，在现代具有革命性的意义。
不幸的是，在这个不正常的时代，所有的真理
都要通过辩论才能存在。特别是在启蒙时期，尤其
需要这样的辩论。我的这些文章也许会成为这个时
代发展的牺牲品，虽然是非难中的著述，但我感到
了满足和安慰。这也许是所有新的真理的作者之光
荣的宿命。
人们或许会疑惑地质问：“就是杂器上有美之
存在，那也不过是粗陋的美吧？”而有的人对此则
视而不见，或许是认为我偏好奇谈怪论吧。在谈民
艺时，基本上还没有受到明显的指责。然而当我力
图去说明其美时，曾经受到多次愚蠢的质问。“民
艺品必然存在着美”，对此我是有过缜密的思考，
而非随意确定的。从民艺的字义谈起是有必要的。
说起民间器具就会必然地联想到“杂物”。当
人们都在这样想的时候，我却是例外，就如同太阳
是否围绕地球旋转的问题一样。为了使这样的惰性
回到正常的状态，我在此依照一定的顺序，尽量试
着去平易地进行阐述。这篇小文章，我曾经耐着性
子，数次修订，几易其稿，方才写成。
……
基于这样的考虑，在这本书中要将对民艺的种
种误解和不准确的解释予以清理。同时还要将把民
艺视为已经退出生活的古董或是逃避现实的趣味品
的观念予以清理。要明确：民艺品是指一般民众日
常使用的健全的实用品，进而对这一领域的价值予
以再认识，再进一步主张民艺品对人们的生活具有
重要的意义。在美即生活的意义上，除民艺之外无
他。在民艺的世界，美被用来表现最具体的国民性
。无论如何，民艺的兴盛能够提高和充实一个国家
的文化内涵。
这本小册子将会发挥民艺学概论那样的作用。
特别是其丰富的内容，将会对工艺美学以新的视角
进行阐释，对已经接近沉淀的真理进行重新思考。
这本小册子，是我的所有关于民艺的书籍中在论述
方面最有秩序的，我本人也比较满意。
书中增加了篇名为《美之国度与民艺》的文章
。这篇文章曾在昭和十二年（1937）作为私版书印
行，此次收入书中又作了补充。《关于日本民艺馆
》一文曾经在《画说》杂志昭和十三年（1938）九
月号上刊载，因为民艺馆就是将我们的趣旨具体化
的美术馆。《民艺的性质》是在去年年末于德国东
亚细亚协会为德国人所作的演讲之原稿，翻译是借
助于山崎文子大姐的好意，在此表示一如既往的谢
意。
柳宗悦
昭和十六年新春于东京驹场

《何谓民艺》是日本民艺之父柳宗悦思想集大成之作，带你重新发现民艺之美。
全书正文分上下两篇：民艺为何能够让人动心、从民艺中学到了什么。书末还附有《美之国度与民艺》《关于日本民艺馆》《民艺的性质》《民艺学概论》等文。
本书由黄永松、马可、汪涵倾情推荐。

年初去京时，编辑陈凌云先生告知，因当下传
统的工艺文化受到大众的欢迎，出版社拟将原“工
艺文化译丛”的四册重版，并更名为《柳宗悦作品
》。同时，还询问是否可以再译出几部书来一并收
入其中，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主意。
柳宗悦先生一生著述丰富，其关于文化的思想
自成体系，对于日本社会影响甚大，其本人也因此
成就而获日本文化者勋章。经后人整理，1980年代
在日本出版的《柳宗悦全集》有23卷之多。其代表
性的著述被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发行，是日本
之外的学者和读者了解日本文化的最佳读本之一。
邂逅柳宗悦的著作，是我早年的专业工作经历
中最值得记述的事情之一。1970年代，我在南通工
艺美术研究所工作。当时的工艺美术研究所是那个
年代为数不多的“开放单位”之一，可以有限地接
待外国人，来得最多的是日本客人。一天，我的好
友石建中先生拿来一本日本客人留下的《美の终焉
》，书的作者是时任日本武藏野美术大学校长的水
尾比吕志教授。书中以较大的篇幅介绍柳宗悦的美
学思想，有许多看不懂的地方。于是，我写信向水
尾先生请教。不久即收到回复，同时还收到了日本
民艺协会出版的《民艺》月刊，水尾先生为我订阅
并寄送，已有三十余年。这本图文并茂的杂志，每
一期都有与柳宗悦相关的文章。阅读过后，在日文
水平提高的同时，对柳宗悦其人、其文、其德、其
功以及他的事业有了较为完整的认识。
1984年在南京艺术学院读研究生时，在图书馆
教师阅览室的书架看到了《工艺文化》与《工艺の
道》的第一版印本，以及多本制作精美的《工艺》
杂志（日本《民艺》杂志的前身）。翻译柳宗悦的
著作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在翻译《工艺文化》的过
程中，得到了董惠宁先生的关心和帮助（详见《工
艺文化》中文版译后记）。
译著《工艺文化》于1990年代初出版，也使周
围的朋友知道我在研究柳宗悦与日本的民艺，他们
以各自的方式对我表示了支持与关心。多年来，曾
经为我提供柳宗悦及其相关著作的朋友既有外国人
，也有中国人，他们是中岛弘二、伊藤三郎、龟井
矿、柳宗理、水尾比吕志、山口直树、内海祯子、
三山陵和顾志华、黄诚毅、李均、张鲁、唐启山、
高彦颐、罗猷敏等。我将永远感谢这些朋友。
这本《何谓民艺》的原版书更是来之不易。去
岁至广州开会，闲暇时与时任广东文木文化遗产保
护中心总监的罗猷敏女士随便说起译书的事，未曾
想到她便记住了。半年后她去日本修学旅行，行前
来电详细询问了我需要的书与日本民艺馆的位置。
到达东京后，她放弃了去上野公园观光的机会，专
程到日本民艺馆参观并购得一大包书。不巧的是，
那天东京地铁电路故障，多条线路停运。回程时她
拎着十多斤重的书行走在东京的街巷，十多里路走
下来一定花容失色，狼狈不堪，可谓“路远无轻担
”。如此辛苦，只是为了一个承诺。回国后她便把
这一大包书寄到了南京。
这本书从五月开始动笔至今，已有两个多月。
翻译断断续续，间以其他工作，期间总算顺利。主
要的时间依然花在译注上，我的想法是要让读者在
阅读的同时，能够有知识的发现与收获，故将书中
涉及的相关名词——中国人不知道的，或知道了却
不解其意的——都放在译文之后。同时，为了让读
者能够更深入地了解柳宗悦的民艺思想，书中附了
一篇柳宗悦的佚文《民艺学概论》。
愿读者开卷有益。
徐艺乙
乙未年五月廿日记于金陵清溪河东

一
科学家为了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理而努力工作，而我却是为了探索将这个世界变得美起来的人。如果没有宗教家的身份，无论如何是不能将神之国度显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同样，为了将美之国度显现在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各种思考和实践。
无论怎样，必须要按照美之定义来构建这样的国度。如何实现这样的目标，我想大概有两条是其根本。第一要明确什么是真正的美。要能够确定美之标准，要向这样的方向努力，最为重要的是展示符合标准的物品——标的物。标准是具体的，这是我们的愿望。如果标准是抽象的，那么活力就会受到限制。
第二是要明白如何才能够让正宗的美去滋润广袤的世界。要实施这样的想法，必须要找到相关的途径，这是美之增长所必需的，结果就是能够获得大量的美。这样的事实是明确的。我们的希望如果近期不可能实现，那也是果敢的梦想。
为了厘清这样的真理，我们考察了无数的器物。从那里我们了解到正宗的美为何物。经过长时间的验证和反省，我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论：关于美，无论是谁都会对美术性的作品予以注意。其实，要解开美之秘义，工艺才是最为关键之处。为了构建美之国度，工艺之中的民艺，即民众的工艺将会发挥重要的作用。或许是天意，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健康之美最为丰富的存在。我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能够受到启迪而开启心智者是幸运的。
二
观察各种摆放在面前的物品时，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种类，这是值得注意的。要是追溯到过去的时代，这样的区别并不大。到了近代才分出伯仲，并且也有了等级之差。
一类是贵族的物品，是专门为少数富人制作的；是繁琐的、高价的，只有极少数是能够使用的；是在某种意识的作用下，以极高的技巧制作的漂亮华丽的器物。因此，它们装饰复杂，色调艳丽，形态错综，给人以难以接近的感觉。单一的性质决定了其不同于民众的器物，所以这不是为民众准备的大量制作的廉价物品。民艺品以简单的手法和工艺为必要，基于用途的眼光使其省略了不必要的装饰，结果导致许多物品都具备了质朴的单纯性质。
由此引出第二个问题。为何今天一说到美的、优秀的，就会想到贵族的用品？能够关注廉价的民间器具者，在今天几乎已经没有了。是何道理？一方面是因为如今受金钱驱使的技术多在上等品中体现，没有人对这样的美持怀疑态度。由于是出自诸多被叫作名匠者的作品，因而是值得信任的。与之相比，不是以美为目标而制作的廉价物品被认为是极平凡的事物则是必然的。在这里被认为是下等的粗俗的物品，没有人对其美进行反省，因为贵族用品已经被作为美的标准物。
常识在此必须通过这些案例来说明，这样的批判才能在物品上看到结果。也许是概念的判断，也许是将技术与美混同于一处，这些或许就是对无名匠人侮蔑的理由吧。
三
在此叙述的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们从幼时就开始接受道德与宗教的教育，众多圣者和贤达的教诲是决不能违背的。而且，与奢者相比，更素朴者才合乎神的意志。所以说，富者难以进入天国。与自我陶醉者相比，谦逊者似乎更加让人羡慕。如此与德有关。故道非异常事物，而是平常心之所在。在某种境地中，善于进退者才是可贵的。与技巧相比，无心的作用似乎更大。故闲居者不易受到污染，工蜂亦没有时间悲喜交集。
如果这样的教诲是真实的，那么，贵族性的物品就有着很多毛病，而民众的物品则是健康的，这样的道理是必然的。温室的花朵容易生虫，野生的花朵才能经风雨。平凡的物品因其平凡而遭蔑视，故众人不易有正确的看法。这难道不是摆在我们面前客观的事实吗？物品的活力体现在为社会服务的过程中，质朴的器物是不会远离道德的。人间正道及其物品一旦成为美之大道，就不会有相互矛盾的思考。众所周知，与贵族的物品相比，民众的物品之中有很多是拥有稳妥的健康之物品。为什么说全部的贵族用品是恶劣的？是因为其性质中有许多危险的因素，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同时，也不能说全部的民艺品都是优秀的，只是这些物品已经与健康结缘，因而容易远离恶劣。在这里，陈述了贵族物品的性质为何不能成为美之标准的理由，我们对此必须要有充分了解。
四
还有，这里所表述的理论并非我的主张，而是通过观察物品总结出来的真理。美的问题离开了物品就无从谈起；离开了物品的美，只不过是纤弱的思想的印迹。美的知识必须通过对美的物品进行直观才能总结，然后成为抽象的理论。
在这样的物品上面我们看到了什么？要选择美之物品时，恰好能够同时看到贵族的物品和民众的物品。然而，以下三个明确的事实是不容忽视的。
第一，事实表明，过去许多人所信赖的贵族用品，有许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的物品。
P77-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