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推荐 《此与彼之间》精选“澎湃镜相”19个非虚构故事,讲述了19起不为人知的悲欢喜忧,记录下那些游弋于两极之间的焦灼、摇摆与惴惴不安。在黑白不明、善恶难判的地带,藏着这个世界无从琢磨的实质。 61岁的贵州农民赵中国,其貌不扬,一生未娶,却以近乎执拗的磅礴热情,效忠于一桩隐秘事业——地下勘洞。在黑暗、荒草和兽骨中,他抚摸着内心的秘密; 深圳三和,一个被乞丐、流浪汉、堕落者视为应许之地的地方; 今天是绝境,明天是一重新的绝境,他们的每一天都在一潭死水中跌跌撞撞地活; 一个温馨和美的中产之家被推至无底的深渊,犯下这通不可饶恕之罪的人却难以追责; 海归精英、白领高管、名校学子…他们带着一腔真情走入相亲场,终会收获心怀鬼胎与勉为其难; 在美国遭遇文化碰撞和政治僵持,中国留学生在一个撕裂中的舆论场找寻自己的位置; 奇异的新鲜劲儿和屡屡碰壁的磨难感同时撞击着在中国生活的美国小伙,他有多么热爱中国,就有多么无所适从; 鄂伦春古老而神圣的萨满传说被现代文明一步步逼退,被剥夺权杖、信徒、阵地…… 这19个故事,是时代的微表情,也是被遮蔽的生命踪迹。你不可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作者简介 澎湃镜相,“镜相”是澎湃新闻开设的非虚构报道专栏,倡导文章兼具充实的信息量和有生命感的叙事属性。我们接纳全球的中文写作者,珍视平民视角,相信好的文章能同时抵达公共价值与私人表达,帮助人们理解自我与他者,观察时代的棱角。 目录 跌跌撞撞地活 一个乡村木匠的最后十年 生死打塔人 他在寂静中喧响 深圳“三和”纪事 庞麦郎的进击和孤独 光与灰 阿曼的河 亲爱的红豆 我与产后抑郁擦肩而过 得一次甲状腺癌所要经历的一切 一所美国大学里的政治正确“三国杀” 围城里的人 都市相亲人 女人四十 迷茫的美国人在中国 北四村的房客们 像一条河流 迷失的黄昏 上海宜家老年相亲角 KTV里的老年人 一个年轻美籍华人眼中的百年家国 鄂伦春最后的老萨满 导语 澎湃镜相编著的《此与彼之间》是澎湃新闻“镜相专栏”精选合集。“镜相”是澎湃人物开设的非虚构报道专栏,意在观照现实,映射人心。在这里,你能看见故事,更能看见真相。该书内容有关于都市人面临的不同困境;外国人在中国的文化生活碰撞;城市边缘人群他们不同的活法;医患冲突、产后抑郁;老年人的生活和精神需求等。该书试图记录平民的历史,打捞普通人的声音,为他们留下生命的踪迹。 精彩页 一个乡村木匠的最后十年 陈年喜 我的父亲是一位木匠。一辈子走乡串户,脚踩百家门头。 2016年夏天,他在一个大雨如注的天气里走了。心脏病加脑梗发作,心脏缺血大脑缺氧,坚持了一天一夜。走时73岁。家乡这地方,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这样死的,山高地僻,交通阻隔,贫穷加上医疗遥远。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 塬上是个小村子,这个小,主要是说人口。这些年,死了多少人啊!从我记事起,人口好像从没有超过六十。 塬上虽然小,却是个能人辈出的地方。张铁匠、李篾匠、刘瓦匠、景蛮匠……每家男人,都有点手艺,最不济的,也能给人打个土砖。土砖一块五六十斤,一天打一百多块,一块块码起来,长城似的,需要一身蛮力气,这就是蛮匠。现在想来,这和今天的千军万马上大学如出一辙,本事,才是第一活命的法宝。 最风光的要属木匠。要是木匠干活不收钱,以工换工,规矩是一换三,就是他干一天木工,你得给他锄三天地。但木匠手艺没深浅,十年学徒不成艺的,大有人在。 我父亲属于无师自通的那种,听奶奶说过,父亲还很小的时候,家里请木匠打柜子,他天天围着木匠师傅转,人家吸袋烟的工夫,他就把家什捞在了手里。有天夜里,院里叮叮当当彻夜不息,人们早晨起来,发现多了一只崭新的板凳。是父亲一夜没睡,偷了师傅的工具,抢了板材,一夜打成的。那一年,他13岁。 乡下有两种手艺最相似,一个是木匠,一个是游医。人吃五谷杂粮,生百样病症,医艺单纯了不行,得样样下得了手。木匠也一样,没有谁家嫁个姑娘,同时请三五个木匠师傅来打嫁妆的。不同的活路要求,把人逼出了十八般手艺。有了十八般手艺,才能踩得动百家门头。 父亲是位有德行的木匠。他的同行侯师傅讲过一个故事,有一年,一家人盖房子,几个木匠负责木工活,父亲是木工头。他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是会设计绘图,一张报纸上画出房形,梁多长,檩多长,前坡多少度,后坡多少度,配多高的檐墙才漂亮,一目了然。主人家做饭的是位老婆婆,七十多岁了,大约眼神不好使,有一天端出的菜里有只毛毛虫,别人都不往里伸筷子,只有父亲一口一口吃得有味,饭后大家问,你没看见一只虫子吗?父亲说,早看见了 父亲16岁独立干活,到死那年,行艺整整57年。这是个十分可怕的时长。连峡河的水都流得累了,都懒得流了,如今只剩下碗口粗的一股,只有下过一场暴雨,才活过来一回。 再精湛的手艺,也有过气的时候,艺不过气,时过气,人所谓“时也,势也”。犟也犟不过。娶媳嫁女乔迁新家,家具店里齐全又便宜,房子已经没人再盖了。到了死的前十年,父亲已基本无活可干了。这十年,对于村子,对于每一个人,是天翻地覆的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走了太多人。如今,整个村子只剩下二十口人。人口的骤减,村象的凋敝,都发生在这十年里。 十年里,父亲像一位无人问津的失势明星,干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也没干,如同一个影子。东梁上荒草中一座没有完工的娘娘庙,算是他生命最后的余响。 二 河南省灵宝市朱阳镇离我老家并不远,虽然是两个省,往大里说,就是隔着一道洛河。洛域宽广,把它们隔成了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朱阳河的水混合着一座座选矿厂的混稠尾渣汇入黄河,峡河水载着山雨落叶奔向长江。 本来两家老死不相往来的远房亲戚,因为西秦岭黄金矿产的猛烈开发,从1980年始,突然发生了密切的交集。广东和海南都太遥远,工厂作坊挣钱太少,近水楼台,村里人一直有矿山做工的传统。峡河云母矿1958年就开始了开采。 朝海在去朱阳王峪金矿打工之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虽然从家到矿上只有二百公里,骑摩托车只需要大半天时间,快三十岁的人了和老婆分手那一刻却像生离死别一样。为老板招工的大牙差点笑掉了镶金的门牙:“又不是不回来了,要不,把她吞下肚算了。” 大牙和我是同学,一条板凳一年级坐到六年级。他学习成绩不怎么样,特别能起早,冬天提一只红红的大火盆,整个教室因此而温暖。在山西二峰山铁矿时他曾随我学艺,算我半个徒弟。朝海家离我家最近,算起来,他叫我表姐夫。 天上正飘着雪花,地上、远山都还没有存住,只有一些没掉落的橡树叶上落着一片两片,后一片刚到,前一片就化了。才10月,天还不是太冷。 朝海把行李卷放进车后备厢里,把媳妇煮的一袋鸡蛋抱在怀里,钻进了大屁股吉普车。车上已经挤了十几个人,都是同村的小伙子,有在矿上干了多年的老工人,也有朝海一样的新手。大牙“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又用脚踹了两下,确认已经关严,才放下心。他把驾驶副座的车玻璃摇下来,立即一股热气冒了出来。他轰一声发动了车子。 父亲怔怔目送吉普车走远,直到看着它飘飘忽忽变成一只鸟一个小黑点儿。他已经忘记了,这是多少次送年轻人离开村子了。但他记得这些年,多少人离开,多少人回来。 这一会儿,父亲心里的滋味只有我最明白,我每次离开,他也是这样送别的。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