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民著的《骚动之秋》既是描写一个“农民改革家”岳鹏程在改革家乡面貌中激起的种种骚动:从省市县委领导的关注到全国和省级报婚的社会舆论的宣传,从李龙山的古老传说到李王庙后殿的碑碣上刻下岳鹏程和大桑园的名字……但同时,也着重写了岳鹏程内心的种种骚动,他和儿子羸官在改革中不同的见解的矛盾引起的父子冲突;他和秋玲的感情导致与妻子的冲突和家庭矛盾的尖锐化……
刘玉民,生于1951年,山东荣成人,历任济南市文联副主席,济南作家协会主席、山东省文联副主席等职。著有长篇小说《骚动之秋》《过龙兵》《羊角号》等,另有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影视文学等十余部。
荒煤
1987年的秋天,我曾经到浙江绍兴去参观乡镇企业的
发展。虽然是走马看花,也不能不为农村面貌的剧烈变化
感到震惊、欢欣和兴奋。在告别浙江的一次座谈会上,我
还情不自禁地宣告,倘若那位秋瑾烈士还健在,我想她会
把她在临刑前留下的那句著名的诗句:“秋风秋雨愁煞人
”,改为“秋风秋雨喜煞人”!
后来回到北京,我又写了一篇短文——《向阿Q告别》
。我认为,我“终于在鲁迅的故乡向阿Q告别了,告别了他
那个悲惨的年代。这是值得庆幸的”。不料还引起一个小
小的争论,有两位好心的同志发表文章,认为我要否定阿Q
这个不朽的形象。不过,当时的确有一个念头,假如有时
闾再来绍兴,最好再深入了解一下乡镇企业发展,写篇报
告文学。这个善良的愿望也没有实现。农村改革的新气象
也渐渐在脑海里淡漠了。
时间跑得真快,两年多过去了,我没有想到,在1989
年的岁末,我却读到了《骚动之秋》这样一部反映在商品
经济大潮冲击下,农村面貌和人际关系的巨大变化的长篇
小说。尽管我年逾古稀,又有冠心病,医生频频嘱咐心情
最忌激动,似乎不易也不宜心情激动,但终于还不免为作
品中几个重要人物的遭遇和命运,在内心激起了一些骚动
。也就不能不对这部作品说几句真心话。
我们这一辈老人,恐怕难免有以下某些缺点或遗憾,
精力有限,读的作品不多,因而难以做出精确的比较与判
断;对当前生活中的巨大变化了解不具体、不深刻,因而
对作品的思想深度体会不深;对文学作品的基本审美观念_
要求作品努力反映生活的真实,创造生动感人的形象,是
难以改变的,因而,评价一部作品的成就,离不开这个基
本原则。
我始终认为,生活的真实与生动感人的形象是一个整
体。过去常讲,真实是艺术的生命。但是这个真实,既是
生活的真实,也是形象的真实,没有真实感人的形象,也
就不可能表现生活的真实。所谓生活,人是根本。离开了
人,不去表现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在社会生活中、现实
生活中的各种各样的人,人们各自的生活环境、条件,对
生活的需求、理解、信念、意志、思想、道德、伦理、感
情等等共性与个性的差异,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复杂的人际
关系和尖锐的矛盾,怎么去表现生活——所谓生活的真实
?所以作为艺术生命的真实,归根到底,还是在于作品中
真实、生动、感人的形象。
这就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凡是伟大、
优秀的文学作品,给人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的,无非是活
生生的、有血有肉、真实感人的典型形象。尽管读者并不
都熟悉,甚至不是同时代的人,或同在一定生活范围内一
起工作和生活的人,然而经过作者的描绘与创造,这些作
品中人物的遭遇和命运,并由此展示的内心世界、精神面
貌、性格的特征,却深深吸引读者,使人们去探索这些人
物的心灵,去认识、理解了他们的性格和思想感情,去从
他们的遭遇和命运中思考许多问题,并获得种种启示。
《骚动之秋》,既是描写一个“农民改革家”岳鹏程
在改变家乡面貌中激起的种种骚动:从省市县委领导的关
注到全国和省级报纸的社会舆论的宣传,从李龙山的古老
传说到李王庙后殿的碑碣上刻下岳鹏程和大桑园的名字…
…但同时,也着重写了岳鹏程内心的种种骚动,他和儿子
赢官在
……
但是,对比之下,我觉得,岳鹏程对秋玲的愧疚心情
倒写得不够充分了。我作为一个读者认为,岳鹏程应该更
觉有愧于秋玲。他应该明白,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发生这
样的事情,他要负主要的责任。
在一个大的历史动荡中,新旧思想、观念、行为、心
理都不可能不发生剧烈的撞击、冲突,因而人们某些思想
感情的确会发生种种变化,要分辨哪些是合理的、必然的
、正确的,哪些是不合理、不是必然的、错误的,也还有
待于实践的检验,未必都能恰如其分地加以理顺。然而作
家既然不能不描绘这种种变化,也就必然要求作者慎重对
待,给以科学具体地分析和描写。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终究
要为建设美好的灵魂做出贡献。
农村改革家也是多种多样的,由于各自不同的经历、
教养、素质、思想、观念的影响,他们也不可能都是完美
无缺的“当代英雄”。他们也可能有不幸的坎坷和命运,
也完全有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错误。他们也可能星光
灿烂,在某个地区甚至全国发出他们的光芒,照亮历史前
进的道路。有的也可能就是一颗突然闪耀一下就消逝的陨
石。然而新潮澎湃,新的一代不断崛起,又是历史前进必
然的规律。凡是对改革有所贡献的任何一位改革家,历史
是会对他做出公正评价的。历史也是不会忘却他们的。
同样,作家所描绘的真实生动感人的改革家的形象,
历史也会对这部作品做出公正评价的,历史也是不会忘记
他们的。
可惜,新时期十多年来,在改革开放的汹涌澎湃的大
潮中浮沉的改革家的形象,文学创作表现得太少了。这不
能不令人感到遗憾和愧疚!
也因此,读了《骚动之秋》,百感交集,不能不对刘
玉民同志表示我的祝贺。发表这样一篇读后感,坦率地讲
点我个人的感受,倘若对今后玉民同志的创作还有点促进
作用,那么,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多读一两部反映农村新面
貌的作品——完全可以再写《骚动之秋》的第二部、第三
部,让赢官、秋玲、小玉、银屏,这一代新人再次开拓一
个崭新的天地,那就更叫我高兴了。
我真诚地期望看到“骚动之冬”,而最终迎来一个“
骚动之春”!
《骚动之秋》为中国当代作家刘玉民所著长篇小说,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小说讲述了在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下,农村面貌和人际关系的巨大变化,一个“农民改革家”岳鹏程在改革家乡面貌中激起的种种骚动 。主人公岳鹏程既是一位名扬八方的农民企业家,又是一个称霸一地的土皇帝;既是一位新时代的弄潮儿,又是一个旧观念的继承人。他敬仰父亲的革命生涯,却与父亲水火不相容;他欣赏儿子的聪明才干,却与儿子不共戴天。
一部作品面世,作者的喜悦应当是不言而喻的。何况
,这是一部凝聚了作者大量心血和情感的作品,而且自从
她来到人间,已历经三个春秋了。
三年前,当商品经济如海潮般在中国农村广阔的土地
上席卷时,我怀着满腔的热情写出了这部作品。当时我绝
没有想到,商品经济的大潮同样使这部作品和作者自身,
经受了汹涌的冲击:几度兴奋,几度绝望,几度喜得青睐
,几度濒临夭折。这大潮及其冲击,如今已经变成了我的
财富。因为正是它,教会了我如何重新看待文学和世界。
如同所有作品都是作者的心血结晶一样,《骚动之秋
》是我三年劳动的结果。但它又绝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
它同时属于创造了生活奇迹的我亲爱的故乡的人民。我衷
心感谢孕育了这部作品的土地和时代,衷心感谢为之诞生
付出了辛勤劳动的编辑同志。 荒煤同志是我国著名的前辈作家、评论家和文艺界领
导人,他的序言为作品增添了光彩。著名书法家李铎为本
书题写了书名,在此一并致以谢意。
我还要向这部作品的读者朋友遥致问候。我要说:我
期待着你们的爱和帮助。
作者
一九八九年五月
第一章
鹰在头顶威严郑重地巡视了两圈,忽然一紧翅尖,以极其轻盈优雅的样子滑上峰顶,飘过黝森森的山林梢头,沉没到湖泊似的深邃清澈的天空中了。
谷地上,那只天真灵秀的小鹁鸽,还在扑棱着翅膀,发出惊惧凄婉的呼救。
“真他妈倒霉!”
一丛枝叶张扬的山桃树后,跳起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不胜遗憾的目光朝着鹰去的方向望了几望,侧转身子,向旁边的一方草地,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草地极小,处在乱石棘棵之中。柔弱密匝的野草梢头渐次染出一圈蜡黄。几只四肢伸张的蚂蚱和蝈蝈,挺胸腆肚,在唱着甜润悠长的秋歌。正是午后时光,山风伸出无数只温情绵绵的手,把草地连同草地所在的山林山麓,一齐浸泡到辉煌而又祥和的阳光中了。
“妈拉个巴子的!”
卧在草地上的人,吐掉一直咬在嘴里的半截草棍,翻身跃起,随手拍打几下粘在质地极好、做工极为精细的中山装上的草叶土粒,接过旁边递来的一副天然水晶石变色镜,又朝山坳中那块平坦的谷地那边望了望,这才问道:
“彪子他们呢7”
“那儿,山枣树后边。”三十五六岁的男子,甩了几下三角肌凸裸的胳膊,喊起来:
“彪子!彭彪子——”
如同一座假山似的山枣树后,探出一颗干瘦的、毛茸茸的脑壳和同样干瘦和毛茸茸的手臂。那手臂朝向这边怒冲冲地挥舞着,同时传来几声含混不清的喝骂。
“这个彪东西!”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骂着,瞟一眼手腕,摘下挂在山桃枝上的棕色皮包。“岳书记,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快两点啦。”
被称作岳书记的人名叫岳鹏程。按当地习惯说法,是年四十六岁;以实数而论,离四十五还差俩月零七天。因为近年从膝盖以上均呈圆形发展,一米七五的身高无形中至少缩短了五公分。好在目前他并不是姑娘们追逐的猎物,并不存在“二等残废”的苦恼;倒是作为中年人和“书记”,恰到好处地显示出某种稳重和威仪的气度。
他并不匆忙,搭眼向空旷的天空中扫瞄了一通,戴好变色镜,这才缓缓向山坡下起步。
山坡下的公路上,一辆银灰色的超豪华型“皇冠”轿车,在秋日的阳光下流金溢彩。年轻的司机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朝这边嘹望。
“胡强,你告诉彭彪子,两天内无论如何得把老鹰给我打着。”踏着下山的小径,岳鹏程吩咐说。
“你放心,两天内保险不会有问题。”
“你不用觉着吹破牛皮税务所没章程!月牙岛的老客来了,少了这个节目,看我不把你的舌头撕了,给恺撒开洋斋!”
恺撒,是岳鹏程喂养的一只狼狗的名字。
胡强不做声,只是咧着厚唇,扶住岳鹏程的一只胳膊,膛下一道乱石堆陈的陡堰。 “兔子!”
几块碎石滚过的一丛树棵子里突然窜出一只野兔,红红的眼珠、灰色的皮毛一闪,飞快地朝山坡上奔去。
“抓兔子——”
岳鹏程、胡强稍许怔愣,各自从地上抓起石块,朝兔子投着、喊着,追去。
野兔前腿短后腿长,下坡如小脚妇女,上坡是运动健将。二人拼尽力气,追到方才掩身的山桃树下时,那运动健将已经跳上几近山顶的一片裸露的石硼群;停下来,回转脑壳,用一条后腿挑逗似的拨弄起两只颀长灵巧的大耳朵。
岳鹏程脱下皮鞋,气喘吁吁地倒出里面的泥沙,同时悻悻然地眯起左眼,向挑逗的野兔做了一个瞄准的手势。
“妈的!好小子!把那支苏式老双管带上也好哇!叭勾——”
那野兔仿佛真的被击中了,猛丁里从突兀的石硼上栽落下来,极其神速地顺着山势,滚进了一片荆棘丛。“耶?……”岳鹏程一句惊奇未曾出口,远处两座并立的山峰之间,便射过一道黑色的闪电。
——鹰!正是方才远去重又归来的那只老鹰!
与此同时,假山似的山枣树后,那只干瘦的毛茸茸的手臂和含混不清的喝骂又出现了;喝骂中增加了一个尖利凶狠的童音。
岳鹏程、胡强慌忙扑到面前的一片牛舌头草上,全然不顾牛舌头草张开的千百双牙齿,紧张地把目光寻向那道已经君临头顶的黑色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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