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花》
以上的两篇小说是根据英国R.Smith的《信号集》
(The Signal and Other Stories，1912)的英译文，对
照着一九五。年苏联国家艺术文学出版局刊行的《红花》
的原文译出的。《信号集》里面一共收了迦尔洵的十七篇
小说(迦尔洵一生就只写过二十多个短篇)，《红花》里则
只有《红花》和《信号》两篇，封面上印着苏联艺术家
U.Rostontsev的木刻，现在重印在这本小书里面了。
迦尔洵的全名是Vsevolod Michailovich Garshin，
他是旧俄的一位青年作家。他生于一八五五年，只活了三
十三岁。他在一八七四年进过矿山技师专科学校。一八七
六年俄土战争爆发，他在一个步兵联队里当一名普通兵，
后来腿上带伤，便退伍回家。一八八七年狂病发作，他跳
楼自杀，跌在石级上，受伤未死。不久他进医院治疗，一
八八八年四月死在医院里面。
他的最著名的作品，除了《红花》和《信号集》外，
还有一篇反战的小说《四日》，鲁迅先生早在几十年前就
把它介绍过来了。
巴金
一九五〇年十月八日

红花
信号
一件意外事
军官和勤务兵
癞虾蟆和玫瑰花
阿塔勒亚·卜林塞卜斯
并没有的事
旅行的蛙
译后记
一 《红花》
二 《一件意外事》
三 《癞虾蟆和玫瑰花》
附录
《巴金译文全集》第六卷代跋(节选)

他的样子很可怕。他的灰色衣服在发病的时候给撕成了破片，现在套上一件领口很低的粗帆布紧衣，贴身地裹住了他的身体；两只长长的袖子给绕到背后绑牢了，使他两只胳膊交叉地紧紧贴在胸口上。他那对睁得圆圆的红肿的眼睛（他整整十天不曾睡觉）冒出来呆滞的、强烈的光芒；神经性的痉挛使他的下嘴唇一直在哆嗦；他一头乱蓬蓬的鬈发像鬃毛似地垂在前额上。他迈着快速的、沉重的脚步，在办公室里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走来走去，一面用探询的眼光望那些放文件的旧橱架和漆布面的椅子，偶尔还看看那两个同他一路来的旅伴。
“带他到病房去。往右走。”
“我知道，知道。我去年跟你们一块儿到这儿来过。我们来视察病院。我全知道，要骗我可不容易，”病人说。
他向着门掉转身去。看守给他把门打开了；他高高地抬起头迈着同样快速、沉重而坚决的步子，离开了办公室，差不多跑着向右边、向精神病人的病室走去。两个护送他的人差一点赶不上他。
“按铃！我没法按。你们绑住了我的手。”
看门人打开了门，这一行人进了病院。
这是一所老式政府机关的石头建筑物。有两间大厅，一间作饭厅，另一间是安静的病人住的大病房；一条宽的走廊上有一扇玻璃门通到花园。下面的一层有二十间左右的单人病房。这里还有两间阴暗的房间，一间蒙着褥垫，另一问装上一层木板，它们是用来关狂暴的病人的。还有一间幽暗的圆顶大房间，是作浴室的。上面一层住的是女病人。从那里传来一片乱哄哄的闹声，里面还夹杂得有悲惨的叫声和哭号。这所病院的房屋设备只能容纳八十个病人，可是邻近几省就只有这么一个精神病病院，因此它不得不收留了三百个病人。每间很小的屋子里面要放四五张病床。冬天，不许病人到花园里去，又把所有的铁格子窗全紧紧关上，整个病室气闷得叫人实在受不了。
新病人让人带到有澡盆的屋子里去。连健康的人走进这个房间也会感到难受，对于一个精神错乱、心情紧张的病人，痛苦的印象一定更加强烈。这是一个圆顶的大房间，石头地板粘搭搭的，只有一扇开在角落里的小窗送进来一线亮光。墙壁和拱形天花板都漆成了深红色；石头地板脏得变成黑色了，两个石头澡盆就嵌在地板中间，跟地板一样齐，好像是两个装满了水的椭圆形水坑。一个大的铜炉子上面装了一个烧水用的筒式锅炉，整套的铜水管和水龙头把小窗对面的角落填满了。在精神错乱的人看来，整个地方都显得特别阴沉、古怪；管理浴室的看守是个肥胖的、不爱讲话的霍霍尔，他那阴沉的面孔使这里显得更加阴沉、古怪了。
人们把病人带进这问可怕的屋子来洗澡，并且依照病院主任医师的治疗方法在他的后脑勺上贴了一大块膏药，这时他感到了恐怖，突然动怒了。种种荒唐的思想都挤到他的脑子里来了，一个比一个更加古怪。这是什么?是宗教裁判所吗?是他的敌人决定要弄死他的秘密行刑所吗?也许这就是地狱罢?最后他断定这是一种审问。不管他怎样拚命抵抗，他们终于脱去了他的衣服。他用他那种由于疯狂而增加了一倍的力气并不困难地挣脱了那几个看守的抱持，反倒将他们摔倒在地上；但是后来那四个人也把他制服了，他们捉住他的胳膊，拿住他的腿，把他放到热水里去。他以为这是沸水，在他的错乱的脑子里又起了种种不连贯的思想，都是和用煮沸的水、烧红的铁来审案的事情有关的。他给水憋得透不过气，痉挛地挣扎着，想把他那让看守们捉住的手脚抽出来，喘着气，一面大声喊出一些不连贯的话，没有实地听见过这些话的人绝不能够想象出它们来。他时而祷告，时而咒骂。他拚命地这样叫着，一直叫到他把力气用光，最后他才静了下来，带着满眼的热泪，喃喃地说出一些跟先前的叫骂毫无关联的断句：
“神圣的伟大殉教者圣乔治啊！我现在把我的身体交到您的手里。可是灵魂呢，——不，绝不！……”
P4-7

《红花集（精）》是俄国著名作家迦尔洵所创作的短篇小说的选集，收录了《红花》、《信号》、《一件意外事》、《军官和勤务兵》、《癞虾蟆和玫瑰花》、《阿塔勒亚·卜林塞卜斯》、《并没有的事》、《旅行的蛙》共八篇短篇小说。
迦尔洵创作的小说大多反映了革命民粹派的憧憬、追求、自我牺牲精神和效忠人民的思想，但同时也流露出悲观彷徨的情绪。

在星光璀璨的俄罗斯文学史中，迦尔洵算不上一位伟
大的作家，他创作时间短，留下的作品少，然而，他却是
一位风格独特、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家。屠格涅夫、托
尔斯泰、契诃夫等人对他都推崇有加。屠格涅夫在一八八
。年六月十四日致迦尔洵的信中写道：“从您登上文坛的
第一天起，我便注视着您——一位不容置疑的、独具一格
的、有才气的人。我留心您的创作活动，您的近作《战争
与人》（遗憾的是未见续篇）照我看来，使您最终在开始
写作的青年作家中确立了首屈一指的地位。这一看法列夫
·托尔斯泰伯爵也是赞同的……”鲁迅称他为“以一身来
担人间苦的小说家”，认为作品中的“博爱和人道”“非
战与自我牺牲”的思想值得关注。
巴金一九二二年就曾翻译过迦尔洵的《信号》，他说
：“三十年后（即五十年代初）我以同一样激动的心情第
二次翻译它。我爱它超过爱自己的作品。我在那里找到自
己的思想。它是我的老师，我译出的作品都是我的老师，
我翻译首先是为学习。”“那么翻译《信号》就是学习人
道主义吧。我这一生很难摆脱迦尔洵的影响，我经常想起
他写小说写到一半忽然埋头痛哭的事，我也常常在写作中
和人物一同哭笑。”
《红花集》收录了《红花》《一件意外事》及《癞虾
蟆和玫瑰花》三个短篇小说集，它们分别于一九五〇年十
一月、一九五一年三月及一九五二年一月由上海出版公司
初版。
本书根据巴金生前亲自校订的最后版本排印，用词、
标点等均保持此版本原貌。
巴金故居
一〇一八年十一月

屠格涅夫在1880年致迦尔洵的信中写道：“从您登上文坛的第一天起，我便注视着您——一位不容置疑的、独具一格的、有才气的人。我留心您的创作活动，您的近作《战争与人》（遗憾的是未见续篇），照我看来，使您最终在开始写作的青年作家中确立了首屈一指的地位。这一看法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也是赞同的……”
鲁迅称迦尔洵是“以一身来担人间苦的小说家”，认为其作品中的“博爱和人道”“非战与自我牺牲”的思想值得关注。
《红花集（精）》是其的短篇小说的选集，共收入八篇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