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吉·原野，蒙古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他是国内读者非常多的散文作家，多次获得国内大奖，并连续三年被评为 “中国大陆十大散文家”，多篇散文作品被选入大中小学语文课本以及语文试卷。他倾心于描写人间的善美、大自然的神奇，赢得了跨越代际的读者群体的追随和关注。

他是中国大陆最好的散文家。深藏在他文字里
的，是一种文化上源远流长的观看的角度与生长的
态度，是每一个因保有珍责的野眭而不甘愿就此陷
入桎梏的生命心中那难以言说的疼痛和忧伤！
——席慕蓉
鲍尔吉·原野是个好的散文家，而好的散文家
是敏于观察、敏于剖析且敏于文字的。当然，还外
带几分于世的悲悯和于己的自嘲。
——张晓风
读鲍尔吉原野的散文，好像草原就在眼前。
——腾格尔

一粒沙子睁开了眼睛
提问：腾讯新闻
答题：鲍尔吉·原野
二〇一五年六月二十四日
问：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您已是新散文的代
表性作家之一，同道有苇岸、钟鸣、胡晓梦、元元
等人，现在只有您还在写。你们的作品当年被称为
“新生代散文”，在枯寂已久的散文界爆发出强烈
的亮色。二十多年过去了，您怎么看待新散文和旧
散文？散文现在新了吗？
答：九十年代出现的“新生代散文”是对四十
多年来散文旧文体的决然反叛与抛弃。简单说，是
不按照杨朔、刘白羽的样子写散文了，开始书写个
人心灵，写阅读书，写大地天空，忠实于个人内心
而不寄生于政策政权或陈词滥调，此谓新，二十多
年前尤见其新。而中国散文经过二十多年的洗礼，
到现在是新了还是旧着？这是个好问题。在中国，
许多凌厉的新东西会被旧势力沉着安详地缠绕起来
勒死吃掉，像蛇吃兔子一样。蛇宣称它就是一只新
兔子。“旧势力”即传统，三千年传统与七十年传
统业已水乳交融。现在的散文是新还是旧？可能大
部分作品仍然是旧的。中国的政经改革历三十年仍
然吁求更彻底的改革，散文怎么会一枝独新呢？虚
假的、宏大的、空洞的写作仍然是中国人写作的最
爱，这是传统。中学和大学里仍然在研习不是杨朔
写的杨逆式文章，这也是传统。中国当今散文“IEI
”的特征是：缺少文学而非题材的原创，缺少个体
的真诚，过不了语言的关。以所谓家国情怀的戏剧
效果伪装真诚，以抄旧书依傍古人伪装博识，以李
敖式的无赖文字伪装风格。事实上，中国读者不需
要真正的新散文也鉴别不了散文新在哪里。与文学
无关的旧散文将长久地存在下去，读者没有其他需
求。
问：您能举出创造新散文的作家吗？
答：蒙田、爱默生是随笔家，也是新散文的缔
造者。沈从文、孙犁、王鼎钧、张晓风、陈之蕃都
开辟了散文的新路。
问：您和腾格尔、朝戈一起成了草原文化的标
志性人物，您怎么看待这一个说法？草原文化或蒙
古文化是您创作的母题吗？它与其他文化的区别在
哪里？
答：我小的时候，草原文化的标志性人物是毛
依罕、琶杰、宝音德力格尔和哈扎布，他们都是说
唱与歌唱艺术家。音乐艺术是民族文化的花朵，开
在最高处。而文化的根系是文学，否则它永远肤浅
。你看到俄罗斯文学有多么厚重，就知道这个民族
有多厚重。它的绘画与音乐同样博大厚重，而不仅
仅是演唱。
如果我的民族选中我作为它的发声人之一，对
我无疑是莫大的幸运。然而从作品说，我仍然不足
胜任，我还没有勇气写出它的悲剧性格与复杂性，
比如民族的劣根性。
问：你是说蒙古民族的劣根性吗？
答：是的，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劣根性，经历
过帝国辉煌的民族尤其如此。蒙古人曾给清廷当过
二百多年奴才。奴才心理让它不自信，又沉湎于祖
先的光荣中，在现代化面前无所适从。
问：但我看到你在作品里对蒙古民族和草原的
讴歌一往情深。可以看到最深的真诚。
答：我对自己民族的爱没长在文字里面而长在
骨头里，不需要谁来教育或提醒。蒙古民族和草原
是我的湖水，我只是其中的一根芦苇或一只小鸟。
湖水不是我的创作母题，而是我心灵的寄居地。蒙
古文化和其他文化的异同是庞大的学术课题，我说
不上来。民族的血缘带给我单纯、悲悯和亲近自然
，这就够幸运。
问：鲍尔吉是您的姓氏，这是蒙古黄金家族的
高贵名号。鲍尔吉通译孛儿只斤。现在内蒙古突然
出现大量“孛儿只斤”以示尊荣。您似乎不太在意
这一点。
答：我本名叫原野。发表文学作品的时候与他
人重名，故加了一个鲍尔吉，使之成为笔名。我第
一次使用这个笔名是1984年在安徽的《文学》杂志
上发表一篇短篇小说《白色不算色彩》，那时候还
没见到你所说的突然而至的“孛儿只斤”。
就文学创作而言，写得好比姓得好更重要。刘
姓、李姓与赵姓曾是中国皇帝姓过的姓，但中国写
得好的作家并不都姓这些姓，也有姓周和姓贾的。
抛开文学谈血统是另一回事。我到俄国的布里亚特
共和国采访，当地国家艺术院的院长瓦伦汀娜说我
兼有正直与幽默、细腻与豁达的性格。心肠软，思
绪沉湎于大自然，她说这是蒙古贵族的特征。贵族
是不是这个样子无法验证，但我觉得如有以上特征
应该是一个好事。贵族是一个古老的存在，做一个
有趣的人比当贵族和伪贵族都有意思。
我的创作之路磕磕绊绊，我发现没有什么力量
能让创作之路不磕磕绊绊。写作的人都是在荒野里
迷路的人，引领他们行进的是意志而不是姓氏。
问：您的自然文学写作成绩斐然，是国内目前
最好的自然文学写作者。在描写大自然的作品里，
您非常幸运地打开了全部身心，生命在文字里律动
。我的问题是：大自然对您意味着什么？
答：我写大自然的时候，如同一粒沙子睁开了
眼睛。这粒沙子原本无身无意，被砌在墙里或丢在
河滩是它的运命。沙子睁开眼睛后同时明白了两件
事：一是自己之小，二是大自然之大，这种境遇如
您

辑一 大海
买一亩大海
海的月光大道
海边
海上日出
南澳岛听涛
岛上
雨落大海
辑二 火
火
火柴
火的伙伴
火花
火琉璃
火苗去了哪里
走到哪里都认得出火的模样
辑三 冰雪
冰凌
冰的纹
冰雕
冰窟窿
水结冰时终于喑哑
太阳在冰上取暖
眺望冰河
冰雪那达慕
残雪是大地褴楼的衣裳
凤凰号探测器报告：火星下雪了……
每片雪都在找一个人
雪落在雪里
为孩子降落的雪
雪的前奏
雪地篝火
雪地狂草
雪不是一天化的
辑四 夜
穿上夜色出行
谁在夜空上写字
屋顶的夜
夜河两岸的灯火
夜空栽满闪电的树林
夜雾
根河的夜
辑五 昆虫
虫子澄澈
小虫看佛像
花大姐
上帝的伏兵
虫鸟记
蜜蜂
黑蜜蜂
蜂蜇
蝴蝶一如梦游人
蝴蝶的折痕
蝴蝶
蚂蚁
蚯蚓
蜻蜓
蜻蜓折腰
说蚊
剿蚊记
苍蝇
蛛网上的星辰
在虫鸟之间重温大师语录
白蝴蝶的波浪
飞灯笼
辑六 草
草
草言草语
南风里有青草的香味
风吹草动
青草寂静
艾
城里的荒草
拉拉蔓
青草和星辰
铁轨中间的草
草木结霜
苏醒
字在纸上长成青草
凹地的青草
草垛里藏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风滚草
干草
芦苇为我指路
辑七 粮食果蔬
把自己甜死的甘蔗
桑葚
桃子
杏
樱桃
鸟啄樱桃人痛快
樱桃是弯弯的手指
苹果
苹果籽
大枣
高粱与石榴
美丽的葡萄
葡萄园
精灵逃逸
沙果
糖梨儿
唯一的橘子唯一的灯
蜜的秘密
拾麦穗
面包的天堂
馒头酒
悬崖的玉米
玉米之名
小米真小
在德国熬小米粥
大米
豆子
豆芽
干嚼炒米
荞麦面
粮食的神性
白菜
苦瓜
蘑菇
洋葱的衣服
西红柿
绿屁股柿子
腊菜缨子下酒
菜啊，菜
节日晚宴之鱼肉篇
十七岁之口福
酥饺
甘草
人体的盐
盐和水晶
瓜子
黑酥油与白酥油
辑八 村庄里
白银的水罐
扁担
马灯
针
门
墙
碗
擀面杖
养蜂人
乡村
雾散了，树叶滴水
在水上写字
黄姆村
铁匠街的黎明
乡村片段
后记 一粒沙子睁开了眼睛

买一亩大海
买一亩大海，就买到了一年四季日夜生长的庄稼。庄稼头上顶着白花，奔跑着、喧哗着往岸边跑，好像它们是我的孩子。对，它们是浪花，但对我来说，它们是我种的庄稼。
大海辽阔无际，而我有一亩就够了。其实我不懂一亩有多大，往东有多远，往西又有多远。别人告诉我，一亩是六百六十六点六六七平方米。够了，太够了。六百多平方米表面积的大海，足够丰饶。买下这一小块大海，我就是一亩大海的君王。
在我的海域上，没人来建高楼，没人能抢走这些水，我的水和海水万顷相连而不可割断。再说他们抢走海水也没地方放。这里没有动迁，也没车因而不堵车。如果我买下这一亩海，这片海在名义上就属于我，而这片海里的鱼、贝壳乃至小到看不清的微生物，更有权利说属于它、属于它们。是的，这一小片海在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活着的时候就属于它们一一包括路过此地的鲸鱼和蹒跚的海龟，以后也属于它们。我买下之后所能做的只是对着天空说：“我在这儿买了一亩大海。”阳光依然没有偏私地继续照耀我这一亩海和所有的海，日光的影子在海底的沙子上蠕动。
一亩大海是我最贵重的财产，我不知怎样描述它的珍奇。早上，海面的外皮像铺了一层红铁箔，却又动摇，海水好像融化了半个太阳。上午，如果没有风，我的海如一大块翡翠缓缓地动荡，证明地球仍然在转动，没停歇。如果你愿意，可以闭眼憋气钻进翡翠里，但钻一米半就会浮上来，肺里也就这么多气体。这时候，适合于趴在一块旧门板上(买船太贵)随波逐流，六百多平方米，够了，太够了。在我的领海上，我不会用线、用桩什么的，更不会用铁丝网什么的划分这块海，被划分的海太难看了。一个人的私权意识表现在大海上，就有点像蚂蚁站在大象身上撒尿。海的好看就在于一望无际。到了晚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两句诗连这里的螃蟹都会背，不是人教的，而是海教的。金黄的月亮升起来，黑黝黝的海面滚过白茫茫的一片羊群，没到岸边就没了，也许被鲨鱼吃掉了。在海边，你才知道月亮原本庄严，跟爱情没什么关系。在星球里，月亮是唯一显出一些笑意的，我是说海边的月亮。
我还没说一亩大海在下午的情形。下午，这亩海有时会起浪，包括惊涛骇浪。海不会因为我买下就不起狂风巨浪，海从来没当过谁的奴隶。海按海的意思生活才是海，虽然九级大浪卷起来如同拆碎一座帝国大厦，虽然海会咆哮，但它始终是海而没变成别的东西。
谁也说不清一片海，尽管它只有六百多平方米的表面积，说不清它的神奇、奥妙和壮大。何止早午晚，海在一年四季的每分每秒中呈现着不重复的美和生机。买海的人站在海边看海，鸟儿飞去飞来，鱼儿游来游去。假如可以买到海的话，只不过买到了一个字，它的读音叫“海”。世上没有归属的事物，只有大海，它送走日月光阴，送走了所有买海和不买海的灵长类脊椎动物，他们的读音叫“人”。（P2-3）

鲍尔吉·原野的散文诚挚朴实，坦诚而野性。他的文字豪放、雅洁、细腻，有一种自然形成的淡淡的诗意美。他以其独树一帜的风格从容宁静、独领风骚。读之，如同一味清醒剂，让人开始重新审视人生，思考生命本真。
鲍尔吉·原野著的《穿上夜色出行》收录了《火苗去了哪里》《水结冰时终于喑哑》《冰雪那达慕》等作品。

鲍尔吉·原野著的《穿上夜色出行》收录了作者创作的描写自然万物的100多篇散文。全书共8辑，包括大海、火、冰雪、夜、昆虫、草、村庄里等。作者在写大自然的时候，如同一粒沙子睁开了眼睛。这粒沙子被砌在墙里或丢在河滩……沙子睁开眼睛后同时明白了两件事：一是自己之小，二是大自然之大。带着这些念想，作者用干净、好奇、湿润、节制、朴素和准确的语言走向河流、云彩、星辰、草叶、树木、鸟儿和昆虫，让读者感受到自然的博大、深邃、细微和无穷尽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