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凄楚的歌声在梅山的仙洞里盘旋萦绕,烛火盈盈,映着她一双如秋水般澄明的眼睛。
“宝哥哥,自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身着鲜红嫁衣的颜采云,痴痴地看着满目深情的福衔宝,泪落如雨。
福衔宝笑了笑,眼中泪意朦胧,握紧采云的手,目光扫向一旁的紫竹提篮,点点头说:“云妹妹,再也没有什么能拆开我们了!”那里,有他们了结相思的断肠毒酒,却也是他们甘之若饴的玉液琼浆。
风过轻寒,花叶摇落,梅山绚烂的秋色无声地掩映着这场哀恸的苦恋,静静地看一对璧人执手对泣,它却淡然依旧。皓腕沾愁,举不动那一盏悲凉淡酒,泪自长流,守不住这青梅竹马的欢喜长久。愿为你抛弃眉目如画,愿为你割舍菁菁年华,此生若不能长相守,愿随你黄泉碧落,死生契阔。
采云拭了泪,满目柔情地说:“宝哥哥,我要你记着我最好的样子。”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丝缎般的秀发垂下肩头,一对鲜红的玛瑙坠子在耳畔轻轻晃动,若隐若现地摇曳着点点晕红,她眸光清澈,定定地看着他。福衔宝起身牵着她,说:“云妹妹永远都是最美的!”他眼中的宠溺令她满心欢喜,望着面前儒雅伟岸的心上人,采云不由得羞红了眉眼,垂下头,望着足尖。
“二少爷!二少爷!”忽然一阵惊心的呼喊,在洞外响起。二人都已听出来,那人应是常在衔宝母亲身边服侍的丫头秋碧。
“二少爷!二少爷你在哪里?太太吐血昏过去了!二少爷!”秋碧的声音带着一抹哭腔,越发凄厉起来。
福衔宝迟疑地皱了皱眉头,松开采云的手,说:“采云,你等我一等。”一边向仙洞外面走去。颜采云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他却已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采云看了看石桌上未饮的毒酒,也慢慢走了出来。
仙洞外是一片高大的灌木丛,茂密的葛藤垂坠下来,将洞口秘密掩盖,这里从外面看来,就是一处陡峭的山崖。福衔宝突然出现在秋碧面前,倒把她吓了一跳,她又惊又喜地说:“二少爷,你果真在梅山!”
福衔宝只问道:“我娘怎么样了?怎么会吐血?”
“明天便是向荣县长家下定礼的大日子,太太听说遍寻不到你,一急之下咳出好多血,就晕了过去。”秋碧又道:“老爷命所有下人出来寻你,若找不到,便要与你断绝父子关系。我私下猜测,知你常来梅山玩,这才一路寻上山来……”
衔宝见她只说些不相干的,不由怒道:“我娘现在怎么样?可醒过来了?”又道:“连你也出来寻我,母亲那里竟无人照料?”
“我出来时太太已经醒过来了,大夫说病势危急,怕要撑过了今晚才算好。太太那边现是二姨娘在照料。”秋碧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细如蚊鸣,怯怯地望着衔宝。
衔宝果然大怒:“混账!你这死丫头竟不知守着太太!”这二姨娘春喜原是服侍福府老太太的丫头,却先于衔宝的母亲赵氏诞下大少爷衔玉,她自生下衔玉后,越发张狂骄奢,常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衔宝母亲赵氏是大户人家的羸弱小姐,不屑与她争斗,这些年反受了她不少闲气。是以衔宝听闻二姨娘在母亲那里照料,便怒不可遏。
此时,采云也出了仙洞,来到身边,衔宝遂对采云说:“我娘病危,我得赶回去一趟。我们的事来日方长,你等我。”采云先是为衔宝母亲担心,又听他说来日方长,不由心里一紧,百转千回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因当着下人的面,不再叫他宝哥哥,只开口道:“衔宝。”
衔宝心中有些犹豫,此番与采云相约殉情,他是情真意切,愿与她黄泉相偕的。谁料母亲突然病危,母亲最是疼他,身体一向又差,在府中也只有他这唯一的依靠,他此刻便不由得担心起母亲来。
采云怔怔地看着他犹豫的神色,不由心头吃痛。他二人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因县长荣阔堂要与福家联姻,生生拆散了他们。荣县长要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荣若仙许配给衔宝,衔宝的父亲福胜国虽是梅县的头号富商,开着梅花镇最大的玉海酒庄,却哪里敢开罪本县的县长大人。况且政商结合,今后生意更是顺风顺水,赶忙应下这门亲事。他二人极力反抗挣扎,却终是无望,不得不出此下策,共赴黄泉永结同心。他如今这般犹豫,竟是要弃她于不顾了吗?
“二少爷,快走吧!”秋碧拖着衔宝,向前走去。
“衔宝!”采云已忍不住满脸泪痕,他却被秋碧拖着离开,采云心碎神伤地蹲在灌木丛中,不敢看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彩云渐渐蹲得腿脚发麻,终于止了泪,站起身来遥望。福衔宝早已不见踪影,空山寂寂,云水茫茫,裹着她苍白的容颜,一颗心徒留无奈的悲伤。有桂香弥漫,她却嗅不到芬芳,只听闻叶子凋落的叹息哀凉。
似乎有“叭叭”的枪声响起,采云怔了怔,疑是自己听错了。举步前行,漫无目的地在梅山上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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