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到法国时,请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茱莉在某大饭店用餐。由于我的胃口不太好,牛排、面包都剩下不少。茱莉说:“太可惜了,我要打包回去给一个游民朋友。”
当然没问题。但在时尚界工作、仿如“穿着PRADA的女魔头”里那个年轻女助理的茱莉,哪来的游民朋友呢?
她叹口气说:“唉,我的大学同学啦,他本来也是艺术工作者,在一次失恋后,忿而烧掉自己的房子,也不肯再工作,更不肯去领社会救助,现在住在一个地下道里。只靠着我们这些还没放弃他的朋友给他送饭吃。他看到这些好菜,一定很高兴。”
她还要饭店服务生帮她打包几瓶小的果酱,为游民朋友准备了一份还不错的野餐。
“他——没看过医生吗?会不会是精神状态有问题?”我问。我相信,法国有很不错的社会福利制度和医疗制度。
“总而言之,他就是要放弃自己,一个人想要完全放弃自己,全世界都无能为力。”茱莉耸耸肩说。
回国后,碰巧接到一位老友的来信。他最近要为自己的作品开个小型画展,信上说:其实三年前,他在感情和工作上都碰到低潮,亲人又因病去世,不知不觉得了忧郁症,还好他自觉不对劲,去接受了专业治疗,而我又在那时候帮他介绍了一位画画老师,使他的人生多了别的寄托。如今他的精神状况已渐平稳,而作品也相当丰富了。来信致上谢意。
人生总充满各式各样的挫折,忧郁或躁郁症也可能随时找上我们。但就我所看到的案例,我们还是可以为治疗自己的忧郁尽点力。自己的意愿还是重要的,你能不能有机会看到阳光,只看你是虿能够伸手接受别人关怀,还是“反咬”许多口(很遗憾的,我也看过一些以忧郁症为由,愤世嫉俗、把所有帮助他的人都“咬”伤的例子,放弃一切的游民还是良性案例)。你一时无力,朋友会伸出援手,即使你再被黑暗的捆绳系住手脚、咽喉,也还是伸出你的手,让别人能够施力握住你,把你拉上来。 茱莉说的好,一个人想要完全放弃自己,全世界都无能为力。
“我的心情好坏——我好想死噢,我前几天因为眼睛不对劲去看医生……”心情不佳时,看到人劈头就抱怨,是玉儿的习惯。
“怎么了?”
“医生竟然说,我最近看不清楚,是因为眼睛老化,没什么好冶疗的。天哪,我已经老了,怎么可能?我真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好想死。”
啊,她如丧考妣的样子像得了眼癌。
“老化?就这样?”
“这已经很严重了!”玉儿娇嗔道:“人家都说我看起来才像二十八岁。”
“人家那是客气话。”我说。
这下糟了。不但没安慰到她,反而雪上加霜,话一出口,我已知此实话不妙。
“你难道没老花?”她问。
“我还没有,但近视还是有加深的现象,医生说,这是早期近视激光手术造成的结果。我也早已接受了。”
“这么平静地接受?”
“要不然能怎样?”我耸耸肩说。
人的老化,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在进行式,就算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老实说,第一根白头发出现时,也令我惊讶好久。我当时还以为:奇怪,是谁的白头发掉在我头上的。然后,慢慢的,白头发开始进入两位数,那时还死命地想要拔掉它们,对着镜子,还会皱眉头皱好久。然而,当你发现白头发已经拔不胜拔时,你的心情就会恢复平静了。只有自我安慰:从拔不胜拔到染不胜染,还要过个一二十年,没那么快,哈哈。
玉儿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每个月她几乎都碰到对大家来说应该不太苦恼,对她来说却像天塌下来的事情。
我总劝她,找点事做,别只是当富家少奶奶,人生闲来太无事,才会为担忧也没用的事失眠或痛哭。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