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北人高晖“编”了本小册子《康家村纪事》。说是“编”,不是“写”,一点没有鄙薄高晖精神劳动的意思。按我看,他也乐得承认是在“很好玩儿”地“编”,如其所说:“写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没有规划,后来——2003年冬天才发现:怎么写了这些关于童年和康家村的作品,为什么不单独编出一本呢?今年有了成段儿的时间才开编。”编着编着还上了瘾,据说康家村的事“纪”过了后还有两本康家村“人”与“物”的东西待编。
《康家村纪事》既出,自然由人评头论足。我留意了林林总总的说道,说得多的是技术。说技术是因为《康家村纪事》片段(1-8)、正文(一-六)、序言、附录和文本导读(1-5)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编”出来的大框子。其中最醒目的是游走于纪实和虚构,散文和小说之间的“片段”和“正文”。高晖说《康家村纪事》是“关于一个村庄的非结构主义文本”。应该说,高晖是尝到了“炫技”的甜头。几乎所有的专业和非专业的读者都觉得“此中有真意”。要知道,今天的文学早已是一个“非技术”的“浅”写“轻”读的时代。说“技术”,那是先锋文学好时代的事情。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小说的马原、苏童、格非、余华、孙甘露,散文的冯秋子、杜丽、钟鸣、张锐锋等等一干人马。现在去之十数年,想来好遥远,谈起来,大有“白发宫女说前朝旧事”的唏嘘不已。《康家村纪事》的“炫技”或是满足了过来之人凭吊一个逝去的先锋时代的幻觉。
但我说,《康家村纪事》的好处只是技术吗?就说技术,以我有限的阅读,只举一个例子,《康家村纪事》的这些招数至少纳博科夫的《说吧,记忆》都曾经用过。当然这样说,我并认为文学的惯例和程式不可以重复使用,相反的是如果高晖挪用这些惯例和程式且卓有成效,也许正证明这些所谓技术层面的惯例和程式也许就是人类面向自己记忆的本能和常态。当我们踏上记忆的返乡之路,我们所能打捞出的、记录下来的也许只能是这些“片段”之碎片和“正文”之虚构。如此说来,如果我们将对童年往事的书写不是处理成对暧昧、幽暗的世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近乎绝望的追索,而是条分缕析、丝丝入扣、没有迷途也没有分叉,恰恰是有悖常识的虚假的写作。《康家村纪事》的技术只不过是尊重文学,甚至是记忆术的常识。在这方面,较之前辈纳博科夫所做的,《康家村纪事》“片段”之碎片和“正文”之虚构还不能算“碎”和“虚”得彻底。
P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