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越国上大夫范蠡在繁忙的公务之暇,见春和景明,柳舒花放,便暂解印绶,改换衣裳,来到乡间观风问俗。行至山阴道中,只见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烟云缭绕,草木葱茏。
范蠡看了,不由得脱口称赞:好一派如诗如画的美丽景致!他觉得整个身心都沉醉了。此时此刻,一切贫富贵贱,名利宠辱,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转眼来到诸暨境内苎罗山下若耶溪旁,只见一位貌若天仙的浣纱之女,正站在清泠泠的水边想心事。范蠡看得暗暗吃惊道:不意世间竟有如此国色天香的美貌女!若非采药之仙姝,定是避世之毛女。想到此处,忍不住走上前去,含笑问道:“小娘子家居何处?姓甚名谁?缘何在此?请道其详!”
“客官万福!”那女子复了一礼,面带羞涩回答:“小女子就住在这苎罗山下苎罗村中。寒家姓施。因世居西村,故人唤西施。其实小女子名为夷光……”
“哦,西施,施夷光,好一个美艳动人的名字!”范蠡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道。“不知小娘子青春几何?可曾适人?”
“这个……”西施被范蠡那有些唐突的话问得面红耳赤。但迟疑片刻,她仍落落大方地回答:“小娘子年方二八,并未适人。”
“这是为何?”范蠡问。他觉得在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儿面前,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西施显然也感到这个文质彬彬的陌生人和蔼可亲,她看了范蠡一眼,低头回答:“居住偏僻,家又寒微,照面盆为镜,盘头水作油,年年为他人做嫁衣裳,夜夜向邻居家借灯火。故而貌虽美而莫知,年及笄而未嫁……”
“哈哈!看来小娘子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美貌过人的了!”范蠡听得忍不住大笑道,“实不相瞒,小娘子!下官便是越国上大夫范蠡,寻春至此,不意有缘见到小娘子……”
“啊!原来是范大夫!”西施微微一惊,立刻敛容正色郑重施礼道:“小女子不知贵人光临,失于回避,还请大人恕罪!”
“说哪里话!说哪里话!”范蠡忙不迭拦住她道。“小娘子上界天仙偶谪人世,下官得遇,已属天缘,小娘子何罪之有!”
他见西施满面绯红,娇艳无比,情不自禁走近一步,问西施道:“下官有一句话想对小娘子讲,不知当与不当?”
西施颔首敛眉回答:“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好!既如此,下官便直言不讳了。”范蠡竭力按捺住自己突突的心跳,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道:“小娘子,下官不敢容隐:我乃楚宛人氏,一向倜傥不群,佯狂玩世,幼慕阴符之术,长习权谋之书,既善以奇计用兵,又能以正策守国。怎奈时运不济,年长无成,忘情故乡,游宦异国。幸蒙越王擢拔,方得侧身于大夫之上。小娘子既未嫁,下官亦未娶,不知小娘子可否与下官同居丘壑,以结姻盟?——若小娘子应允,少停旬月,下官当遣冰媒,到小娘子父母面前去提亲!”
“噢,这个……”西施低头沉吟许久,方才款款回答:“多谢大人厚爱!只是小女子蓬茅陋质,田野村姑,只怕与大人相差悬殊……”
“这个不必过虑!”范蠡不等西施把话说完便急忙接着道,“只要小娘子应允,别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小娘子只须待下官奉遣冰媒前来求婚便是。小娘子,你可千万要等着下官,莫适他人啊!”
“大人放心!”西施发誓一般回答:“蒙大人不弃,小娘子得荷丝罗之托,岂敢三心二意,言而无信?小女子只专心等大人遣人来便是!”
“太好了!太好了!”范蠡喜不自胜道,“下官今日微服出行,不意有此异遇。身无长物,不知可否借小娘子所浣白纱,权作江皋之佩?你我持此为定,勿背前盟,如何?”
“但依大人。”西施微微一笑道,“只是小物轻贱,不足为赠。还望大人不要见笑。”
说着从自己已经浣好的一篮细纱中,小心翼翼抽出一缕,轻轻递到范蠡手中。
范蠡接纱在手,仔仔细细收进袖中,把西施上上下下打量了又打量,这才满怀深情依依作别道:“多谢了,西施!天色不早,下官该回去了,就此告辞。咳!这真是感卿赠我一缣丝,欲报惭无明月珠啊!——保重!保重!”
“大人保重!”西施施礼回答。
眼看范蠡潇洒的身影步步远去,终于消失在苍苍茫茫的暮色之中,她忍不住面红心跳,呐呐私语:范郎,范郎!劝君不必赠明珠,犹喜相逢未嫁时……
P004-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