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西部(当代中国散文名家典藏)》是作者(吴景娅)对中国西部山川与风土人情的描写、歌颂,也是作者以西部人的视觉对外在世界的观察与思考。作者赋予了“西部”这一概念全新的含义,不但是指地理意义上的西部,更是指心灵意义那些神秘与未知的领域。
《温柔的西部》是当代中国散文名家典藏,作者吴景娅,六十年代生人,毕业于西南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与散文创委会主任。重庆新女报传媒副总编兼《健康人报》总编。
《温柔的西部》收录了《丹巴美人》、《少女之城》、《渝之北城之口》、《芙蓉之下,江之上》、《向神话致敬》、《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南山》、《我遥不可及的故城》、《那夜我与丽江肌肤相亲》、《泸沽湖,男人都要荷月远走》、《我们要去羊卓雍》、《花儿》等作品。
丹巴美人
与丹巴发生关联的时候,重庆永川的天鹅湖正在夜色里墨然。那些白色的翼翅像闪烁的光亮燃起又熄灭,划破了带着腥味的风和我的想象。我听到远处的孔雀在尖叫。它叫:天鹅。孔雀的尖叫弥漫夜空,华丽而呕心沥血。湖,有了动荡,烟波渺渺,像关锦鹏的情绪片喜欢玩弄的暗调。
后来我才知道,那夜,如果我能够听得更远处的动静,会听到川西以西的丹巴在那个时辰发生了惨重的泥石流。
天啊,上帝为何选择了丹巴,一个让我过目不忘的名字,我喜欢它就像对自己面容的自恋。但上帝不是这样想,他总是撕碎了我们的心爱,再教导我们什么是悲剧。只是那些水卡子村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末日逼近,他们却狂欢不止。他们有太多的佳人和情歌,让他们跺着脚的山谷成了奢华的美人谷。他们忽略了上帝之手突然的阴鸷,22点30分它从电闪雷鸣间伸出来,摁断了所有的轻歌曼舞、艳笑和眉来眼去。50多个生命,瞬间,消失,无踪无影。来不及呼喊、挣扎,来不及让殷红的血悲天抢地、溅飞,丹巴已经痛不欲生——那些美女与美女们的花样年华,碉楼下各自妖娆的石榴花,残酷有残酷的盛宴,彻底,刻骨铭心,万劫不复。
(一)
我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地方有了前世缘分的牵挂。我甚至有了梦里的动作——以丹字去撞击巴字,两个音节像鹅卵石间的决斗,响声清冽、矜持并神秘。三个月后,我翻过巴郎山,下到小金川,高原突然也凹下去.凹下去,凹成一个风姿绰约的峡谷。
进入丹巴的时候,丹巴暮云四起。风是想象中的放浪,裹了秋霜的呼吼,从桥的这端扫射到那端,让异乡人的脸颊有了深刻的痛。
一座与中国所有的小城市毫无二致的县城,被大渡河隔在了两岸,山影孤独,灯火瑟瑟。用马赛克和瓷砖等恶俗的材质武装起来的楼房,没有历史,也没有未来,像是被谁领养的孤儿,可怜地瞪着你看,看出一身的寒。我的花头巾倒成了稠黑的夜最温暖的旗,这让我自叹自艾,我怕自己的深情落空:一个人文情怀荒凉的边城真的比贫穷更让人发怵。我想起才路过的康定,它曾像一朵格桑花似的行走于我的期待——它是跑马山的臣民,在它的守护下,情歌茂盛,手工业者遍布深街窄巷,康巴汉子来来往往。
但,真实的康定却辜负了我。它已失去了张家溜溜的大哥与李家溜溜的大姐的调情,而康巴汉子远走他乡。藏饰与靴、刀,开始了机械的批量生产。伪藏式的楼房在假冒一种深情,康定一夜衰老。随着那首被窜改成摇滚的著名情歌而白发三千丈。
而丹巴,还没被太多贪婪的眼睛开发的丹巴,该还有她的青春、独立特行和引人遐思的地方吧?
(二)
丹巴第一个早晨,准确地说是拂晓,我被惊吓了。窗外,仰望的天上,出现一座琼楼玉宇。它以不动声色的轻灵,峭立于悬崖,君临天下的逼仄,海市般的摇晃——那是真正的嘉绒藏楼,土与石的骨骼,白色的容颜,图案华丽的阔窗,眼神含情,在深钴蓝的天光护送下,与我相认。
我发现,自己不可能再是丹巴的旁观者了,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故乡的话,我确认就是这里。因为我认识了一个也叫央金玛的女孩,她比我这个笔名叫央金玛的女人来说,更是荒原与野性的主人。
她带领我们奔走在去梭坡的路上;在倾斜的古碉楼的投影里,打朗措家的第一趟酥油茶。她玉腿修长,十指青葱,站在也是亭亭玉立的酥油桶前,一下两下,劳动和阳光让美人真实而坚韧。特别当汗水汇集到她精巧的下巴时,让我回忆起了都市美眉们的苍白。
(三)
去墨尔多山的路上,我终于与它们遭遇——泥石流的一个个现场。这是快中午的时光,高原的状态尽善尽美,坡上秋红作色,河滩的水已懒,懒得不知去向。两岸的藏式民居,童话里的帝国城堡,已被辣椒和玉米占领,喧哗着田园人生的富饶和情谊。
而泥石流们还是让我们不能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会让人类绝望的现场。泥石流的扫荡之处,已无法辨认它的前生是公路或楼房。成群的百吨以上巨石,蹲在沼泽里,潜伏着兵气。我想起我们说过的人定胜天的傻话,不过是年少不知地厚天高。是的,比起大自然的德高望重,人类不过是一群调皮捣蛋的野丫头。
奇怪的是,这样的忏悔后,心,仍没有安静和皈依。因为,如果我们只能生活在大自然的恐吓与戏弄之间,又有什么生趣可言?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