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庭院深深
有谁能一生不为琐事所累?有谁能超然物外、心无悲喜?但只有幸福和不幸累积起来,才能真正触及人生的厚度。我欣赏那些把伤痛化为基石,从而走出悲戚、迎接美好的人,他们淡淡的笑容和温和的言谈总能轻易抚平周边人的不安,因为经历过,所以更厚重。
所谓心中有佛,则处处皆佛。身边不乏自怨自艾之人,诚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却不必将哀伤时时挂在嘴边。是在抱怨中淹没还是踩着伤痛走得更远,全在乎一念之间。而这一念,就决定了人生的精彩与否。
都说上天是最公平的,赐给你一样东西的时候,也会收走另外一样。纵然蒙上帝眷恋如林徽因,却也背负着属于她的烦恼。
林徽因出生的陆官巷是一座官宅,五岁之前,她都在这里成长、玩耍。“官宅”二字本就透着浓浓的威严,巍巍官宅,庭院深深,往往在那一堵堵青砖墙之后,隐藏着更复杂、更纠结的故事。
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在杭州上学期间便娶了叶氏为妻,这是一桩指腹为婚的姻缘。叶氏也是福州的名门,奈何叶氏无出,加之福缘浅薄,早早过世,故而林长民才在父母的安排下续弦,迎娶了年仅14岁的何雪媛。
那还是半封建的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便足够缔造一桩婚姻,一段姻缘。只不过婚后的日子是苦是甜,却终究千差万别。倘若月老搭错了的红线也算是一种缘,我只能将其归为孽缘,而这苦果,却无端要将幼小的林徽因所牵连。
何雪媛出生在一个殷实富足的小作坊家庭,不需懂四书五经,不需会针织女工,不曾涉猎琴棋书画,不曾学会低眉垂首。父母的宠爱,衣食的无忧,已经将她娇惯成了一个任性而平庸的女子。
大抵有人质疑,纵然如此,也不至到了“婚姻不幸”的境遇。确实,我曾想如若何雪媛当年嫁入的是一般商人家庭,也定会笑语盈盈、富足安乐。但是流逝的时光不会给我们重来一遍选择,门户的不股配影响了一个家庭的幸福,何雪媛也确确实实给林徽因的童年罩上了一层灰雾。
回首林徽因的家境,她祖籍福建闽侯,祖父林孝恂为光绪十五年进士,历任浙江海宁、石门、仁和、孝丰知县和海宁知州。祖母游氏优雅千练,琴棋书画、针织女工多有涉猎。父亲林长民于1906年赴日留学,叔叔林天民早年亦留学日本,几个姑姑亦是才华横溢,堂叔林觉民、林尹民均为黄花岗革命烈士。
便是如此,越称得上是书香门第,越偏偏容不下一个何雪媛。无关乎刻薄,只因不同的思想意识已深入骨髓,没有谁能为谁舍弃或改变。
这是一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宅邸,何雪媛却偏偏就是大字不识一个;这是一个讲求女子贤良淑德的家庭,何雪媛偏又不善操持家务。纵然如此,温柔可人也是好的,她却也无法委曲求全。
因而,不讨公婆喜,不惹丈夫怜,这样的悲剧命运似乎是早就注定了的。深深的孤独感在何雪媛的生命中蔓延开来,直到林徽因的出生。
当女人成了母亲,花便成了树。林徽因对何雪媛而言,扮演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儿的角色,从某些方面,她还是这个母亲空虚生命的填白,只可惜,这份“财产”却并非是她私有的。
在林徽因年仅两岁的时候,林长民便东渡日本留学,于早稻田大学学习政治法律。祖父母分外喜欢秀气聪慧的林徽因,因而时常把她带在身边教书识字。这无疑剥夺了何雪媛最后的一丝生活重心。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并非想象中那般光鲜亮丽,反而拉扯得人撕心裂肺。终于,何雪媛开始变得越发喜怒无常、性情暴躁。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语与人无二三。这位母亲深埋在心底的阴郁像极了积聚在天空中的雷云,稍微触碰到生活中的一丝不愉快,便会挑起那根敏感的神经,霎时风雨大作,直浇在林徽因幼小的心房。
纵然事后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孩子终究是害怕了的。喜怒无常的母亲带给孩子的感受只能是爱惧交加。
光阴流转,儿提时代的林徽因必然是困惑的,既深爱着、依赖着自己的母亲,却又迷茫着,不知如何去靠近。这样在爱与痛的边缘挣扎,承担着生母施与自己的无奈。
多少年后,林徽因写给好友费慰梅的信中提到:“我的母亲碰巧是个极其无能又爱管闲事的女人,而且她还是天下最没有耐性的人……”言语间虽犀利,却又透着无奈背后的别样的爱。
在我看来,关于林徽因和何雪媛之间的关系,当数痴恋了林徽因一生的金岳霖分析得最为精准:“她自己因为非常非常寂寞,迫切需要与人交谈,她唯一能够与之交流的人就是徽因,但徽因由于全然不了解她的一般观念和感受,几乎不能和她交流。其结果是她和自己的女儿之间除了争吵以外别无接触。她们彼此相爱,但又相互不喜欢。”
诚然,在林长民去世后的年月里,何雪媛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徽因,而两人之间格格不入的思想已经构成了交流的障碍。某种意义上,何雪媛可以算是林徽因思想和行动上的一种不便。
父亲长时间的不在家和母亲频繁的阴晴不定已经让年幼的林徽因过早地学会了安静,缄默的唇锁住了千般无奈,忧郁的眸深藏了万般心酸。唯一可以让她舒展思绪的,便是独处的时间。每每想到这里,我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幼小的林徽因多愁善感的神态。偌大的林宅,属于这个小女孩的私密空间却并不多,望着墙外的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场景,我想不出她内心的感受。P6-9